窗外大雪纷飞，街道上的行人裹紧棉衣，呵出的白气在寒风中迅速凝结。
我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面前的火盆里炭火正旺，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徐晴雪坐在对面的办公桌前，纤细的手指在计算器上飞快地敲打着。她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的高领毛衣，发梢还带着从外面带进来的雪粒，在温暖的室内慢慢融化。
“这个月的账目出来了。”她摘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比上个月又多了三成。”
我拨弄着火盆里的炭块，火星四溅：“看来金雀倒闭后，生意确实好做了不少。”
“何止是好做。”徐晴雪从抽屉里取出一张银行卡，轻轻滑到我面前，“这是给你的分红，一百二十八万。”
我挑了挑眉，拿起银行卡在指间转了转：“这么多？”
“现在河州的赌场生意，金河一家独大。”她合上账本，眼中闪过一丝精明，“没有竞争对手，利润自然水涨船高。”
火盆里的炭火映照在她脸上，为她平添了几分暖意。
我想起半年前刚来河州时的情景，那时候金雀还如日中天，我们连个像样的场子都没有。
“杜三爷那边...”我沉吟道。
“自从杜昊死后，杜家就再没来找过麻烦。”徐晴雪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听说杜三爷最近在省城忙着洗白产业，估计是顾不上我们这小地方了。”
我点了点头。
强龙难压地头蛇，杜三爷即便要在金河对付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沈老板又回省城去了，现在金雀一倒台，原本还有些在中间摇晃不动的势力，已经开始朝我们抛出橄榄枝了，这其中就有一家戏院好像叫锦绣园，是上个月刚开的。”
“锦绣园？”
我皱了皱眉头。
怎么先前从来没有听说个这号戏院？
徐晴雪笑了笑，“你不关注柳门行当，对这个园子不了解是正常的，锦绣园虽然刚来，那阵仗可是大的很！老板是名角张月楼先生，听说这位张先生是柳门新一代的台柱子，在省城都很有人脉。他这次来河州，怕不只是唱戏这么简单。”
“柳门？张月楼？”
柳门，江湖人称“戏子门”，表面上是个唱戏的戏班子，实际上却是江湖中最会“演戏”的一派。
在旧社会，戏班、杂耍艺人、江湖卖艺者往往自成一体，形成特殊的江湖行当。
他们走南闯北，靠技艺谋生。
柳门的人，个个都是天生的戏子。
他们能唱能打，能哭能笑，能在台上演尽人间悲欢，也能在台下杀人于无形。
明朝以前，这是个决不能忽视的势力，他们的刀藏在戏服里，毒藏在胭脂中，情报藏在唱词间。
“师父，有人送帖。”就在此时楚幼薇推门进来，身后跟着个穿靛青棉袍的小童。那孩子约莫十二三岁年纪，头顶梳着个乖巧的髻，脸蛋被冻得通红，看起来十分伶俐可爱。
“李爷好”小童规规矩矩地作了个揖，声音清脆悦耳，“我是锦绣园的小学徒，奉我家班主之命，特地来给您送请帖。”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烫金的请柬，双手捧着递了过来。我接过请柬，发现上面用漂亮的楷书写着：“诚邀金河赌场诸位贵客，今晚戌时于锦绣园观赏新排《白蛇传》。”
白蛇传……
京剧传统剧目。
后来也有昆曲将其再重新编排为《雷峰塔》。
“我家班主说了，”小童继续说道，眼睛亮晶晶的，“这是专门为金河赌场的贵客准备的专场演出，不收分文。班主还特意准备了上好的龙井茶和时令点心，请李爷务必赏光。”
我翻开请柬，一股淡淡的檀香味飘了出来。
请柬内页还夹着一张戏单，上面详细写着今晚的演出剧目和演员名单。
“你家班主有心了。“我点点头，“替我谢谢他的好意。”
小童露出开心的笑容，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巧的木头人偶：“这是班主让我带给您的。这是我们戏班特制的戏偶，您过目……”
他轻轻一拉人偶背后的线，人偶就灵活地做了几个戏曲动作，惟妙惟肖。
“班主说，这个小玩意送给李爷解闷。要是李爷喜欢，以后每个月我们戏班排新戏，都给您送一个来。”
我接过人偶，发现做工十分精致，连戏服上的花纹都一丝不苟。
正要说话，办公室的门又被推开了。
楚幼薇又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师父！楼下又来了一队戏班的人，说是锦绣园的，正在给咱们赌场的每个伙计都发戏票呢！”
小童闻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班主交代了，金河赌场上上下下都是贵客，一个都不能少。就连看门的张大爷，我们也准备了最好的位置。”
我摩挲着手中的木头人偶，这锦绣园突然如此热情，是有何目的？
“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对小童说道，“今晚我们金河赌场全体，一定准时赴约。”
不管这柳门之人是打的什么主意，回避总不是个办法。
水来土掩兵来将挡。
小童高兴地连连作揖：“太好了！班主知道了一定很开心！我这就回去报信，让厨房多准备些拿手好菜！”
说完，他又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等小童走后，楚幼薇好奇地摆弄着人偶：“师父，我听说个这个戏园子，最近火的很！好多县里面的达官显贵都要去看戏，这锦绣园怎么突然对咱们这么好啊？”
徐晴雪轻哼一声：“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我放下人偶，望向窗外。
雪还在下，仿佛要将这城市覆上一层白霜。
“不管他们打的什么主意，“我淡淡地说，“晚这出戏，咱们都得好好看看。”
楚幼薇突然想到什么，兴奋地说：“对了师父！我听说今晚演白娘子的，是最近从省城来的名角儿，唱作俱佳呢！”
徐晴雪无奈地摇摇头：“你这丫头，就知道看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