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在仓库外咆哮,扯絮般的雪片抽打着铁皮屋顶。
仓库内却一片死寂,只有沉重的虎喘和虎爪刨地的刺耳声。
巨大的东北虎在笼内焦躁踱步,那双绿瞳死死的盯着笼子外的我们几人。
随着一身咆哮。
腥臭的热浪一阵阵朝我们扑来。
任何人在面对这只大虫,都会露怯。
我也不例外。
武松打虎的故事已经是几百年前了。
那翻译抬了抬手:“时辰到。开笼,如果选不出来,就三个都丢进去。”
笼门被缓缓拉开一道缝隙。
“我去,我去!”阿虎目眦欲裂,挣扎着要扑过来,却被几条壮汉死死按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陈九斤脸色惨白,闭着眼,身体筛糠般抖。
虎啸震得耳膜嗡嗡作响,腥风扑鼻。
死亡的阴影沉沉压下。
哑巴似乎并没有要让阿虎进去的意思。
我知道,他意在我。
就在那巨虎作势欲扑的瞬间——
“哑巴!!”我嘶吼出声,声音劈裂般刺耳,“三选一!我进!放他们走!”
仓库里静了一瞬。
风雪声似乎都远了。
哑巴陈葵立在月光边缘,俊美的脸像玉雕。
他食指在空中轻轻一划。
翻译的声音毫无波澜:“准。”
阿虎冲着哑巴怒吼道:“操,刚刚不是说好了我进去吗?快放开我,让我进去,兄弟,你不要进去!”
陈葵摇了摇头,仿佛就想丢我进去一般。
他又比划了一下。
压制我的力道骤然消失。
阿虎的怒吼被更多涌上的人墙堵死。
陈九斤猛地睁开眼,嘴唇无声翕动。
“开笼!”翻译下令。
“嘎吱——!”
笼门被猛地拉开!
“吼——!!”
我被丢进去的瞬间,牢笼门瞬间被关闭。
黄黑相间的巨影裹着腥风狂扑而出!
利爪,直抓我面门!
我猛地翻滚!
爪尖擦着头皮掠过,带起几缕断发!
“嘭!”
虎爪拍在水泥地上,碎石飞溅!
巨虎一击落空,庞大的身躯扭转,再次扑来!
我狼狈翻滚躲避,爪风一次次擦过身体,在手臂肩头留下火辣辣的抓痕,血瞬间洇开。
它人立而起,巨爪如泰山压顶般拍下!
阴影笼罩,腥风扑面!
避无可避!
要徒手与一只硕大的东北虎斗,谈何容易?
剧就在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的瞬间——
“混出个人样来!给老娘争口气!别让人看扁了!!”
一个声音,像淬火的刀锋,猛地劈开混沌!
不是苍老的嘶吼,是清冽的、带着烟嗓的沙哑女声,如同冰冷的鞭子抽在灵魂上。
我永远记得那些年,
那个小破屋。
油灯昏黄的光晕里,一个女人斜倚在破旧的藤椅上。
素白的手指夹着一支细长的烟卷,烟雾缭绕中,看不清她的脸,只记得那双眼睛,锐利得能刺穿人心。
旗袍开衩处,永远露出一截白皙大腿。
要命的腿。
她吐出一口烟圈,声音不高,却字字砸进骨头缝里:“阿宝,记住。蓝道之上,技术是末流。真正要命的,是‘势’。是你的心气儿。心气儿不能坠!坠了,你就完了。”
混出个人样!争口气!别让人看扁了!
一股滚烫的、混杂着屈辱、不甘和滔天怒火的洪流,猛地冲垮了恐惧和剧痛!
从骨髓深处轰然炸开!
“呃啊——!!”
我猛地睁眼!涣散的瞳孔瞬间聚焦如刀!
就在虎爪离头顶不足半尺的刹那,一股无形的疯狂气势,从我身上轰然爆发!
我翻个身,躲过利爪。
我缓缓地、极其艰难地,从冰冷的地上站了起来。
身体摇晃,衣衫破烂染血,狼狈不堪。
但脊梁挺得笔直。
抬起头,双目死死锁住那双淡绿虎瞳!
然后——
双臂猛地张开!
如同拥抱死亡,又像终极的挑衅!
“来啊!来!”
我发出一阵疯狂的咆哮。
即便是死,也决不能丢了势。
这咆哮不再是挣扎,是宣战!
“来啊——!!!”
我再次咆哮!非但不退,反而踉跄着,一步!一步!踏向那庞然巨兽!
每一步都踏得地面闷响!
如同战鼓!
双臂大张!一股碾压性的“势”轰然扩散!
那大虫,突然呜咽了两声,
巨大的困惑和恐惧瞬间淹没兽性,它庞大的身躯竟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吼……”它低吼带着颤抖,像示弱的呜咽。
头颅微低,不敢对视。
山岳般的身躯竟显出瑟缩!
我再踏一步!更狂暴的咆哮冲击过去!
“吼——!!!”
巨虎身躯剧震!
惊恐的哀鸣脱口而出!
庞大的身躯再次踉跄后退!后腿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一步!两步!三步!
我如同浴血归来的杀神,带着玉石俱焚的疯狂气势,步步紧逼!咆哮如雷!
那足以撕裂一切的丛林之王,竟在我这狼狈却气势滔天的人类面前,步步退缩!
最后竟然猛地转身,夹着粗壮的尾巴,狼狈不堪地逃回铁笼深处!
蜷缩在黑暗角落,将头埋进前肢,发出恐惧的低呜,庞大的身躯还在微微颤抖!
仓库死寂。
所有人都仿佛忘了说话。
阿虎瞪圆了眼,嘴巴张着,震撼和狂喜堵在喉咙。
陈九斤死死攥拳,指甲陷进掌心,鲜血滴落。他盯着我的背影,眼神复杂难辨。
月光下。
哑巴陈葵那张俊美冰冷的脸上,第一次有了清晰的变化。
他缓缓抬起那只秀气的手。
轻轻拍了两下。
动作优雅,如同看罢一场好戏。
然后,那刀刻般的嘴角,缓缓地……向上勾起一个细微却清晰的弧度。
如同冰山上骤然绽放的雪莲,惊心动魄,又带着妖异的美感。
他再次抬手,食指在空中划动几下。
翻译回过神,仔细看着那手势,再转向我们时,那张平板的脸终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
“葵哥说……”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我挺立笼前、浴血却气势滔天的身影上:
“你……有种。”
目光扫过阿虎和陈九斤:
“你们……都可以活。”
最后,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我身上,皮笑肉不笑道:
“现在……”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