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刚把活动室的桌椅归位，准备锁门回家，口袋里的手机却突兀地振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那个她既熟悉又有些刻意回避的名字——顾城。
她的心猛地一跳，手指在接听键上悬停片刻，深吸了一口气，才划开了屏幕。
“喂？”江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电话那头传来顾城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带着一贯的从容：“江晚，没打扰你吧？”
“没有，刚忙完。”江晚靠在活动室的门框上，望着村里稀疏的灯火，“顾总怎么有空打电话来？”她下意识地用上了略显生疏的称呼。
顾城在电话那头似乎轻笑了一下，随即语气变得正式了些：“有件事想告诉你。集团董事会已经通过决议，决定在云州市设立一个分公司，由我全权负责。”
云州市？！
江晚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呼吸微微一滞。
电话那头，顾城的声音还在继续，她却感觉那些字句像是隔了一层水幕，有些模糊不清。
她只是下意识地“嗯”了一声，握着手机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顾城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沉默，解释道：“这主要是基于公司发展的战略考量。我们集团一直以来业务重心都在北方，但近年来南方市场潜力巨大，尤其是高端农产品和现代农业机械领域，有很多值得开拓的空间。云州市地理位置优越，农业基础好，很适合作为我们进军南方市场的桥头堡。”
他顿了顿，声音放缓了些：“我考察过很多地方，云州市的综合条件是最优的。”
江晚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所以……是因为公司发展，没有别的原因？”
顾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觉得还会有别的原因吗？”
江晚语塞，心头泛起一阵复杂的涟漪。她稳了稳心神，换了个话题：“那……你妈妈呢？她应该很希望你留在京城吧？你这一走，她肯定会舍不得。”
“每一位母亲都希望孩子能陪在身边，”顾城的语气温和而坦诚，“但我母亲很明白，孩子长大了，总是需要更广阔的天地去闯荡。她支持我的决定。”他特意停顿了一下，声音更加低沉清晰，“江晚，你不要为此有任何负担。这个决定，首先是商业行为。”
“负担？”江晚下意识地重复，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连忙说，“我怎么会有什么负担，这是你们公司的大事。”
顾城似乎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深入，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显而易见的赞赏：“我听说了你最近在做的事。不仅在秀水村办起了兴趣班、补习班，还把电商经验推广到了整个镇，帮助那么多乡亲拓宽了销路。做得真的很棒。”
江晚有些惊讶，随即露出一丝无奈的微笑：“顾总的消息真是灵通。想不到你日理万机，还会关注我们这小地方的事情。”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真诚的惭愧，“说来惭愧，你那边那么多大项目，我好像都没怎么关注过。”
“这不一样。”顾城的语气十分认真，甚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我手下有专业的团队，很多事情不需要我亲力亲为。但你不一样，江晚，你几乎是要靠自己，一步步摸索，把想法变成现实。从平阳县的展会，到现在的兴趣班、电商拓展，你所展现出的魄力、智慧和那份为家乡做实事的赤诚之心，比我见过的很多职业经理人都要出色。你才是真正有能力创造价值的人。”
这番毫不吝啬的夸赞，让江晚的脸微微发烫，心里像是被一股暖流包裹。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就在这时，弟弟江宜桦清脆的喊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微妙的气氛：“姐姐！姐姐！回家吃饭啦！奶奶做了你爱吃的红烧鱼！”
这喊声也透过话筒传到了另一边。江晚像是找到了一个台阶，连忙对着电话说：“那个……我弟弟喊我吃饭了，得先挂了啊。”
“好，快去吃饭吧，别让家人等着。”顾城的声音依旧温和。
就在要挂断的前一秒，江晚抿了抿唇，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知道顾城的心意，从京城展会时他偶尔流露出的关切，到如今这通告知他即将南下的电话，有些东西，不言而喻。
但她肩上有太多责任，她的根在秀水村，她的世界与他的商业帝国相隔太远。她不愿，也不敢开始一段注定复杂且可能充满不确定性的关系。
“顾城，”她轻声唤了他的名字，不再是疏离的“顾总”，语气却带着一种清晰的界限，“你来了云州，我们……就是朋友，行吗？”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那沉默仿佛有重量，压得江晚的心也沉甸甸的。
她能想象到顾城此刻或许微蹙的眉头，或许眼中闪过的失落。他那样聪明的人，怎么会不懂她话中的婉拒和划出的界限。
几秒钟后，顾城的声音传来，听不出太多情绪，只是比刚才低沉了些许：“好。”
这个“好”字，干脆利落，却也带着一种了然的克制。
“那……再见。”
“再见。”
电话挂断，听筒里只剩下忙音。江晚握着发烫的手机，在夜色中站了许久。
晚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带来田野的清新气息，却吹不散心头的纷乱。
她知道，顾城的这个决定，或许真的如他所说，主要是商业考量。
但他的到来，无疑会让原本平静的生活泛起波澜。那句“当朋友就好”，是她为自己设下的保护罩，也是她目前唯一能给出的回应。
“姐姐！快点呀！”江宜桦已经跑到了活动室门口，拉着她的衣袖。
江晚回过神，看着弟弟纯真的笑脸，心中的迷雾仿佛被驱散了些。她牵起弟弟的手，柔声道：“好，我们回家吃饭。”
家的温暖，乡亲们的信赖，秀水村一点一滴的改变，这些才是她脚踏实地、看得见摸得着的真实。
至于其他的，就让它随缘吧。至少目前，她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太多的责任要扛。
她锁好活动室的门，与弟弟并肩走在回家的乡村小路上，脚步声在静谧的夜里格外清晰。
未来的路还很长，而她，会一步一个脚印，坚定地走下去。
无论顾城的到来会带来什么，她首先是她自己，是秀水村的江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