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府。
“丢人现眼的东西,你怎么不死在外面!到底是怎么回事,说!”跪在地上的苏千羽听着越夫人的责骂声,满身冷汗,她战战兢兢地抬头看了看立马低下了头,越夫人冒火的眼睛,如刀片薄的嘴唇,肃杀的表情,这样组合起来的一张脸彷佛分分钟都似要杀了自己。
“娘,今日茶田出现了飞白,就是爹说的苍海飞白,我为了摘灵芽,所以耽误了下山了的时间。”她磕磕绊绊地回话,随即将竹篓解开让越之卿看。
“扯什么谎话!苍海飞白这等瞎话都能编出来,真是气死我了!幻夏,死进来,给我打!”越之卿看都没看那竹篓,咬牙切齿的骂道。
幻夏结结实实给了苏千羽几个嘴巴,她张着嘴,哭不出来,迟迟缓不过神,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惹的越之卿更加火冒三丈,厉声喝道:“还哭,真是人丑心也坏,幻夏,给我把她拉到西苑角楼去,从今天开始,不许出府!”
“呜呜呜,娘,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下山遇到了大玉藓,我害怕使劲的跑最后晕倒了,是一个公子将我救起来的。”
“别人走就没事,你走就遇见玉藓吓晕了,一个公子将你救起来,你这蛮子小小年纪这般不知廉耻,救你的公子,他人呢,真是个撒谎精!”越之卿气的咬牙切齿,拿起凳子砸了过去,放在身前的竹篓被凳子砸的东倒西歪,里面的灵芽全部倒了出来,芳香四溢。
“行了,鬼哭狼嚎的。”一直坐在一旁沉默的苏庭烨起身将那散落的灵芽捡起,仔细查看,一丝难以察觉的惊喜一闪而逝。
苏千羽被扔在了西苑。从记事起,她就知道自己是苏家的养女,下人们都说苏家家主苏庭烨念及远亲留下的孤女身世可怜,故收为养女,养在膝下。可是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越之卿气急时总把自己叫蛮子。
“当初我怎么说的来着,事出反常必有妖!大哥非要将这蛮子带回来,他自己的救命恩人他不养,当初我就不该心软!”下人们收拾着刚才的狼藉,越之卿仍在喋喋不休的抱怨,苏庭烨也不做声,吩咐人呈上有那灵芽的茶汤,他静静地品着,慢悠悠道:“那丫头没撒谎,这就是飞白。”
“那倒是冤枉她了。”越之卿诧异地接过茶盏,品了一口,口感确实非同凡响,特别是直沁心脾的香气,令人通体舒畅。苏庭烨看着那青绿的茶汤上,点点飞白,思索了会儿,道:“今年的茶礼,就叫苍海飘雪,明日就叫人重新准备,三日后,我们送进宫去。”
西苑。
日子一晃过去了一年,这段时间苏千羽除了分拣晾晒成堆的草药,还要洒扫西苑,手上的冻疮已不成样子。最近这段时间,府中异常热闹,听说苏家独子苏泽叡回府了,她失落又忐忑,虽然自己是养女,可在这之前,这府中,终归只有她是个孩子啊。转眼气温已转凉,可是被褥却薄的像一片纸,夜里常被冻醒,她冷的睡不着,就将窗户打开,看着主院的灯从亮到灭,心中酸涩不已。
“小姐在哪?赶紧把她找出来,那日被我打的狠了些,这住到了西苑还舒服的还没完了!今日宫里贵人到,她不出来,岂不是让人笑话了去。早先就有些碎嘴的在外传扬了些不着调的腌臜事,她倒是个苦情千金,我是个恶妇了!”
“郎中给瞧过,说小姐血虚气萎.......”幻夏小心翼翼垂首回话道。
“闭嘴!去!把她带到这候着!”越夫人夫人猛地从一众伺候的婆子女使中探出头,疾言厉色道。
“是,夫人。”幻夏不敢怠慢赶紧回话去寻苏千羽。
主院大门处,鱼贯而入一众内侍,只听为首的内侍恭敬报:“大皇子到!”,随后,两名年轻男子走了进来。苏千羽循声看去,只见其中一人着墨竹青衫,面容白皙清秀,尽显文雅之风,另一人头戴金冠身着金莲僧袍,手持紫色珠串,面容沉静如碧水深潭。
“傲阳?!.......大皇子安!”越之卿一怔,连忙行礼。
“姑母!”那着僧袍的男子快步上前,一把扶起准备行礼的越之卿,紧紧握住了她的手,靠近她耳边小声道:“姑母免礼,母亲前日偶感风寒不宜出宫,让小侄代为向姑母问好。”说罢,接着,他扭头看了看身后的男子,那男子微笑着上前施礼,恭敬道:“徐元清见过越夫人”。
“这位就是新进翰林学士徐元清?大才子果然一表人才。幻夏,招待贵客前厅就坐,傲阳,我们姑侄许久未见,里面说话。”
“听姑母安排。”景傲阳颔首道。
二人进屋坐下,越之卿屏退一众侍从,起身踱步至景傲阳面前,俯身压低声音疾言道:“这些年偶有听得姐姐说你有出家的想法,可是我没想到怎会到如此地步,苍渺大皇子着僧袍进出,那些言官会怎么想,景帝会怎么想,傲阳,你不可糊涂啊,有我和你舅舅,还有你姑丈,来日筹谋内廷,助你登上大位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欲望不息,杀孽不止,侄儿已决定在平州夕颜寺出家,红尘陌路,姑母不必再劝。”
“等你坐稳了那个位子,要什么没有,何苦执迷小情小爱断送了前路,你母亲说你将王妃的灵骨放在了夕颜寺,如今你又要去那里出家,你将你母亲置于何地?!景后心狠手辣,你这一走,你母亲在那偌大的宫中该如何自处?!”
“小侄此番前来,一是将今年茶礼的赏赐带给姑母,二是向姑母拜别,今后还望姑母常进宫与母亲走动,侄儿不愿再卷入这是是非非之中,请姑母成全!”
“你!哎!”看着心意已决的景傲阳,越之卿心愤难平只得强压着火,思忖了会,又道:“罢了,要去就去吧,京中一切有我与你姑丈、舅舅,你在平洲就当是养精蓄锐,夕颜寺清苦,我挑几个得力的人随你去照料起居,莫不可将身体亏损了。”
“姑母保重!”
越夫人连忙去扶,景傲阳却执意行大礼,越夫人想到侄子这些年的遭遇不觉心中酸涩,泪水涟涟,景傲阳抬头时也是眼眶泛红,二人素来姑侄情深,不免一阵落泪。
苏府迎客厅。
方才在内院苏千羽正准备悄悄离开,谁知那青衫公子却跟了上来与她说话,她本以为这公子该是恃才傲物之人,没想到他却平易近人,风趣的很,这些年帮越夫人制药,苏千羽粗通医理,看他面色有气滞血瘀之象,苏千羽好心告之须戒酒戒寒,他却打开了话匣子,说了不少苏千羽从未听过的奇事。
“我看姑娘无施粉脂,神情散朗,他日若能修得些才华诗韵,可是颇有林下之风。在下与姑娘倒是投缘,姑娘就叫我元清吧,还不知姑娘芳名为何?”风吹起他的衣衫,身后的青竹与他身上的墨竹呼应着,碎发下的那双眼眸好似情的化身,一抹和煦的暖洒在他的肩上,光影迷离了苏千羽的眼睛,此刻她只觉得,他真似个逍遥散仙。
徐元清正要开口,苏千羽却看到幻夏正往这来,像是要寻她,心中一惊,若是叫幻夏看到告诉越夫人,那又是一顿责打,她慌乱转身拔腿向西苑跑去,跑了几步突然停下,她转头对他小声喊道:“苏千羽,我叫苏千羽。”他由懵转笑,她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