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是周伯伯请的大夫给娘子喝的……”
楚逸趴在床旁边,双手抓着她的衣角,千昭听到他的话才安下心。
千昭缓缓从榻上起身,身上的那丝痛感也没了,那她也该走了。
“唔,娘子是要起来陪我玩吗?”
刚穿上好鞋,千昭就僵住了,要不打晕吧,然后她再出去。
“殿下……”
“娘子要唤我逸儿。”
楚逸眨了下眼,星眸中溢出点点流光,令千昭有些不忍,说来她也不是什么善人,倒也无所谓和个不过相识几日的人生情分。
千昭转而一脸温和地笑看着楚逸,朝他招了个手,眼波流转,颇有蛊惑人心之效,
“好,逸儿,你过来些,我给你玩个游戏。”
楚逸鬼神神差地走近,两人相隔半尺,说时迟那时快,千昭手中的银针扎入他的后颈。
眼看着他听话地闭上双眼,栽倒在她的怀中,千昭顺势将他放倒在床榻上。
接着从袖中取下一瓶百草丹放入他的怀中,最后在他额间上落下冰凉一吻,低声道,
“小殿下,后会无期了!”
若他身份平平,她倒是可以考虑拐回去自己收藏着,她怀风馆再多一个也无妨,可惜……他这身份注定是陌路。
千昭走的时候未曾回头看一眼,楚逸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掏出那瓶百草丸,连连冷笑起来。
没良心的小丫头,这么快就抛下本殿一个人走了,留下这解毒丸给他保命算什么?两不相欠?
趁着天黑,千昭翻窗而出,避开各处防备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王府,接下来她该去打探娘亲消息。
云姨娘有武功傍身,这是她无意间发现的,娘亲不说,她亦不问。
主动离开,她又会去哪呢?千昭一进怀风馆就差人去调查娘亲下落,倘若她当真一个人潇洒度日,只着人盯着不带回来。
怀风馆内。
“此话当真?你不回去了?留在这?”
一群人围着她鼓掌,他们的首领终于愿意回来重振旗鼓了,千昭点了下头,缓缓开口道,
“不回去了,不过……我惹了这么一摊祸,断然不能留在京城了,大哥们,我是来辞行的。”
青衣放下手中的酒壶,悠悠道,
“也对,你一走,将军府和皇室那边的人是留你不得了,对你来说皇城危险重重,捆了你十几年,走了也好。”
“青衣说的对,可怜我们这群孤寡老人,无亲儿在旁侍奉。”
身后的伶人们齐齐感慨起来,千昭嘴角抽搐了下,这群家伙……哭戏越来越逼真了,平日里没少练啊!
千昭捂住耳朵嘱咐起来,
“打住,我又没说不回来,只是离开一段时间,你们这段时间不可惹事,澜衣,交给你了。”
站在身后的澜衣抱着琴朝千昭点了下头,又寒暄了几句,千昭才将这群祖宗打发走,打算睡个好觉,次日出发。
砰砰——
“小紫……”
听到门外云燕焦虑之声,千昭放下手中的包袱,坐到了桌旁,朝门外喊道,
“进来,何事?”
“外面来了个姓慕的公子声称还你衣裳的,也就是上次那个花千金买你一晚的人。”
云燕知晓馆主紫魅记性不好,对于那些不过相识几日的人,她可是转头忘记的,需要好一阵才能回忆起。
这人要见紫魅,按理说是要推掉,奈何对方给的钱多,尤其手中那件衣裳,纹有紫蝶,上面的绣法尤为独特,只此怀风馆内有。
千昭想着是该给他一个交代了,慕吟的脸面她还是给的,
“引他到云雅阁间,容我梳妆一番再过去。”
云燕未立刻离开,踌躇了一会,千昭一脸狐疑地看着他,云燕忍不住问道,
“小紫,你不会与他……行周公……”
“打住,你只需记住,他是个麻烦,其他的,莫问。”
云燕哦了声,馆主越反常越有不对劲的,想着那边还有人等着,没再追问下去。
内心:馆主老大不小了,也该安家了。
云雅阁间。
有伶人进来点燃熏香,放下一壶茶,一坛酒,就知趣地退出去,这人一看就不好惹,丢给紫魅,稳妥!
千昭换了套暗紫衫衣,重新戴上刻有紫蝶印记的银面具,最后对着镜子戴上面纱,那双灵动的眸子隐隐透着寒光。
阁内楚逸正自斟自饮,他还未理清凌云山之事,魅青那晚回到山洞,突然像着了魔似的,可他也未因此丢下她不管。
愣是被她那副疯魔态弄得伤上加伤,再后面他陷入昏迷中,醒来时他已不在洞中,据他的贴身侍卫所说,洞中仅有他一人,身上盖着一件男子的外裳。
那是魅青的,道观,凌云山,她都是那身男子打扮,两人一同下棋,魅青嫌他野路子多。
每每棋下到一半,魅青就跟他打起来,没想到中途遇上楚逸的仇家,魅青反过来救他。
那狐狸眸中恰似含着星辰大海,低头看着摔在地上的他,伸出手冲他笑道,
“臭棋筒子,你不会是下棋坑了人家被追杀的吧!”
楚逸借力起身,轻笑道,
“那……道友教我如何?”
魅青摆了摆手,背对着他走在前面,
“不教,要是你下次因此被追杀,我这师傅也得被人列入暗杀名单。”
其实她一直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女子身份,后面被楚逸道破,她只笑着说那是因为做衣服的人没想到是个女儿家。
要是留着不穿多浪费,还不如带着它见见光。
……
楚逸当时特地折回去寻她的踪迹,这才误以为她抛下自己跑了。
她怎么就不再等等自己呢,明明之前他们在凌云山迷路,一起逃跑时他都没甩开魅青。
偏偏人家一开始就未对他抱有希望,离开了,这次也是……说走就走。
不知不觉中楚逸已饮了半坛酒,千昭进来时就闻到一屋的酒香气,正眼看见坐到桌旁兀自饮酒的慕吟。
面具挡住他那在酒气熏陶下的红晕面容,只那双眸子神色迷离,千昭反手关上门方朝他走近,醉梦酿的后劲大,他不会喝了多了吧。
千昭走到他的面前,以前她以魅青的身份请慕吟喝,他都不会多饮,今日是怎么了?
楚逸看着手中的酒杯骤然被拿开,一抬头就望见站在他面前的魅青,蒙着面纱,
“慕吟,别喝了。”
那道声音仿若穿林过的风声,清冷之外又夹着些许温情,楚逸猛然一把将她拉入怀中,像个孩子似的将自己喜欢的东西抱紧,
“魅青,你是我的,我的……”
楚逸唇间轻吐的醇厚气息喷洒在她的脖子上,千昭嗅到他身上混着酒气的冷檀香,配合地安抚道,
“好好,你的,没人抢。”
一边说着一边扭过头去,楚逸不安分的手放在她的脖子处,还未等她反应过来,那道酒香飘入她的唇间。
只轻碰了下,仿若蜻蜓点水一般,千昭身子刚一转过来,楚逸就将头埋在她的颈窝处,喃喃道,
“魅青,你信我好不好?”
一面说着,圈在她腰间的力道越发加重。
千昭怕他发酒疯乱来,又不能轻易打伤他,顺着他的话
“行,我信你。”
楚逸赌气地在她肩上咬了口,
“你撒谎,那次,你为何不愿多等我一刻,我一醒来就回去找你,分明是你不信我。”
这……千昭严重怀疑他是顺着圈套她,并且还有凭证。
深山里的孤狼,独自惯了,哪会去在意这些,难得一次愿意想要与一人同行,冒着危险去采药。
回来发现所谓的同伴不在原地,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遗弃,孤狼不会因此颓废放弃前方的路,它会想起一开始,它是形影孤单。
千昭一下子愣住,任由他咬着自己的肩膀,声音有些低落,
“唔……对不起,慕吟,我以为你走了。”
楚逸听到她的道歉声中的悲情,触动心弦,松开了口。
他原是借着酒疯发泄出来,千昭的回复令他悲喜交加,之前他亦打算忘却一个不在意自己的女子。
是她先不要自己的,带给他得是一身的伤痛,那盘棋局,他瞥了眼只以为是绝境,无处逢生便是无缘,同她人一样冷心冷情。
“魅……青,我原谅你了。”
感受到腰间一松,千昭从他身上起来,背对着他说道,
“慕吟……你该再狠心些,这样我才能了无牵挂地离开。既然闹够了,我也该告辞了。”
说罢,千昭朝前迈出一步,楚逸猛然跟了上来,长臂一揽,让她紧紧地贴在自己怀中,臂膀死死锁在她的腰间。
“呃……”
楚逸勒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还未开口,她已被他拖到床榻处,论力气,千昭还是拼不过,此刻处于被动状态。
千昭被他放到床沿处,一脸困惑地看着他,楚逸已点了她身上的穴道,
“魅青,我原谅你的不告而别,那么你可还记得那晚对我做的事吗?”
她不就去泡了晚灵泉练功,一醒来就看到伤痕累累,濒临死亡的楚逸,没多想就给他服下药,怕他醒来慌了神,在山洞岩壁上的残局留了个记号,特地跑出去替他寻药。
这么一想,她也没觉何处亏欠于他,直到他一上来眼中尽是无辜与质问,让她失了分寸。
“什么?”
楚逸原想要将那晚的事全盘脱出,这会却是迟疑了,说她走火入魔害得他一身伤,那样她对自己……
定住千昭后,楚逸放在她腰间的手臂松了开,手指一勾,腰间流纨素就落入他的手中,
“魅青,那晚是你先动的手,今日……我是来去补偿的。”
千昭是对自己醒来换了个地产生疑惑,慕吟这么一说,她心中的疑虑更大了,甚至有些许茫然。
楚逸一只手抓过她的双腕,干脆用绸带缠住她的双腕,绑好后举于她的头顶。
千昭联想起馆内那些达官贵人过来戏弄伶人的玩法,慕吟怎么还学坏了。
思索片刻,千昭才反应过来此刻自己处于险境中,楚逸已绑了她的四肢,整个人压了过去。
两人沉默了会,千昭闭上眸子,将头扭过去,
“慕吟……你要罚我就快些,明日我还要赶路。”
“魅青,恐怕你明日没法赶路了。”
大手一挥,两边的纱幔垂下,灯灭时两人的面具也被甩到一旁。
千昭身上的穴道已被解开,还欲开口说话就被楚逸堵上,口中似乎被推入什么药丸,室内只听得见稀碎的呜咽声。
事后,千昭的嗓子里像横着一把刀,有股撕裂般的疼痛,干涩难忍。
不知何时,面具被重新戴上,千昭发觉自己还无法动弹,哑然道,
“慕吟……水。”
外面的天还未亮,灰蒙蒙的,千昭只能凭感觉,听见身边的起床落地身。
过了一会她就感受到一片柔软,喉中一股清流涌入,缓解喉间的疼痛,
“呃……”
楚逸怜惜地伸手抚上她轻柔的面庞,沉声问道,
“还要吗?”
千昭嗯了声,楚逸方起身取了水,将她扶起,绕是在黑暗中,楚逸也能摸清。
待饮足后,千昭的脑袋贴在楚逸胸膛处,
“慕吟,你别生气了,好吗?”
“魅青,你替我寻药,这次我还你一颗火心丸,解了你身上的寒毒,以后不要瞎练功害得自己走火入魔。
火心丸药效太猛,会让你浑身若烈火焚烧般,昨晚你也领教了苦果。
另外,为了给你疗伤,无意冒犯,我适才喂你的雪梨花露放桌上了,服用七日后方能彻底化解你体内的毒。
你听话点,这几日不要运功,我该走了。”
交代完,楚逸松开了她,为她重新盖好被子,随后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裳,取了挂在屏风上的外衫。
千昭眼看着他快要离开,开口道,
“慕吟……你以后也不来了是吗?”
楚逸紧握住手中的折扇,的确是个没良心的,还惦记着与他分离这事,楚逸压下心中的悲痛,冷冷道,
“你身上的伤还未好全,这几日我会过来,火心丸珍贵,我不想它被糟蹋掉。”
“慕吟,我那晚……”
这次未问完,楚逸就急着翻窗户离开,一刻也不愿多留的样子,千昭以为他是自断念想了。
话说昨晚,她还担心会复发,怕伤到慕吟,还没开口他就给自己服下火心丸来化解。
算起来,她又欠了慕吟一次,她这走火入魔是什么时候的事连她自己都不知晓,似乎是从凌云山回来之后就开始了。
每次担心伤到人,她都是一个人跑去后山,将这戾气出完就好了,慕吟那会封了她的穴道,引得体内那股凶猛的气流停滞。
千昭找了个借口在怀风馆多留几日,馆内伶人昨晚听到房内声音,误以为是馆主和那人好上了。
在他们眼中,馆主大人武力值爆表,除非馆主自愿,否则没人碰得了她。
到了晚上,慕吟的出现阴差阳错证实了他们的猜想,千昭依旧上了妆才去云雅阁间。
许是那会交代了所有,慕吟没多说一句话,室内寂静极了。
千昭体内的那道烈火顺着她的经脉流动,似一团火包裹住她的全身将她吞噬掉,忽而有一股清凉意袭入,驱散体内的不适。
楚逸瞥到她唇间一处破损,一看就知道是她疼的时候强咬着下唇,上面还有血丝溢出,
“魅青,你是要将自己疼死吗也不吭一声吗?”
千昭摇了摇头,她已经不知如何回应慕吟了,转头看到他泛白的唇色,千昭一下子急了。
慌忙转过身子,正对着他,双手紧张地抓着楚逸的长袖,楚逸身上的寒冷扑面而来,这时才明白那股清凉意来自何处。
“慕吟,你用的是引渡之法?”
楚逸看到她神情中的那丝悲痛,呵,是良心发现开始乞怜他了?
千昭刚被火心丸的效力耗费体力,此刻已是筋疲力尽,被楚逸一拂手就松开了。
“魅青,你该对我再狠些,这话我原封不动地还你。
那样你就可以明早离开,治疗未成,无异于拉我一同陪葬。”
楚逸轻咳了声,点了她的睡穴将她重新塞回被子里,最后在她额间落下一吻。
正好看到她紧闭的双眸眼角处低落下来一滴泪水,楚逸一抬手拂去那滴泪水,是温热的,忽而觉得自己做的一切是值得的。
接下来的几日,楚逸依例过来,怀风馆的“老者们”一时欢呼雀跃,看来馆主和这位慕公子是真的。
慕吟通过自身真气,引导她体内的那团火苗的走向,千昭疼的时候会轻哼几声了,慕吟就会适时调控,缓解烈火撕裂之痛。
到了第五日,也是最后一日,千昭一进屋就去了面纱,慕吟却并未摘下她脸上的面具,如之前那般保持沉默。
直到治疗结束,千昭艰难地搭上他的脖子,楚逸瞳孔微怔,
“慕吟……你先别走……”
声音沙哑不堪,千昭每说一个字都像被刀子捅了下。
楚逸心疼她,一手捂住她的唇不让她再发话,
“魅青,别说了。”
继而试图扒开她的双臂,千昭这次却是倔强地不撒手,那双狐狸眸似盛着一汪清水,流光莹莹。
楚逸软声问道,
“真的不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