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太阳还未完全散去，厨房里便已悄然潜入一个少年身影。
他个头不高，身形单薄，手里紧紧攥着一只青花瓷碗，动作蹑手蹑脚，仿佛怕惊动什么似的。
他眼神四下张望，最终锁定角落那小碟腌制得油亮诱人的酱萝卜——那是许峰特意留给自己午饭配饭的私藏。
厨房里灯火昏黄，几个正在洗菜择菜的女工瞥见这一幕，却都默契地低下头，装作没看见。
这孩子叫小虎，是厂里老工人刘大娘家的孙子，平日里调皮捣蛋、手脚不干净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小虎一不小心碰倒了调味罐，陶罐砸在地上碎成几块，盐粒撒了一地。
许峰从打盹中惊醒，目光如刀般扫向那个故作镇定的小男孩，眉头紧蹙，沉声道：
“小虎，放下！这是我留着中午吃的，你怎可随便拿？从小不懂规矩，长大还得了？”
话音未落，他顺手抄起案边的长柄汤勺，轻轻朝小虎脚下扔去。
那一掷力度恰到好处，既吓人又不伤身——这是老厨子们惯用的“教育方式”。
其实这事归根结底还是家庭教育的问题。
翠兰虽工资不高，但三餐温饱没问题。
只是她对小虎太过溺爱，这才养成了孩子贪嘴偷食的习惯。
“许峰，你算什么东西！”小虎被斥责后非但不怕，反而梗着脖子瞪眼回怼，眼里满是委屈和不服气。
说罢，转身就跑，留下一脸错愕的许峰。
正巧这时，刘二蛋踱步进来，见到这一幕，嘴角一扬，阴阳怪气地说：“哟，许师傅，欺负小孩子呢？这也太不像你了。”
“少在这儿放屁。”许峰没好气地回应，“这孩子要是不管教，将来能成啥气候？你来厨房干啥？”
“我来自然是公事。”刘二蛋得意地昂起下巴，“有领导要来视察，张副主任亲自点名要上几道精致小菜，你说这不是大事吗？”
许峰眉头微皱，心知刘二蛋素来不是省油的灯，但既然任务来了，也只能照办。
“批条呢？标准是什么？”他伸出手问道。
“还要批条？这是张副主任的口谕，你要不信，自己去问他。”刘二蛋语气带刺。
许峰轻笑一声，心想：领导要吃好的，那食材肯定差不了，说不定还能借机改善伙食。
“行，你走吧。”
说完，他不再理会刘二蛋，转身开始准备材料。片刻后，一道道小菜陆续出锅：凉拌三丝清爽爽口，酱牛肉色泽红润，糖醋小排酸甜入味，还有那碟腌黄瓜，脆嫩爽口，香气扑鼻。
看着这些色香味俱佳的菜品，许峰忍不住偷偷盛了些酱牛肉和糖醋排骨，躲在角落悄悄享用。
一尝之下，竟停不下筷子，不知不觉吃掉了小半碗。
旁边的徒弟和女工们早已按捺不住，像饿狼一样盯着他。
“别看了，过来一人尝一口。”许峰低声招呼，“不然等会儿被人发现就麻烦了。”
众人纷纷围上来，小心翼翼地各取一口，脸上浮现出满足的笑容。
有人还想多吃一点，却被许峰拦住。
“别贪多，剩下的还得招待领导呢。”
许峰随后将剩下的菜肴重新摆盘，尽量还原原貌。
做完这一切，他轻松地走出纺织厂，脚步轻快。
街上人流匆匆，晨曦洒在石板路上，映出斑驳光影。
许峰望着这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心里涌起一丝感慨。
这个时代，虽说人心不古，但大多数仍是朴实本分之人。
而他住的那个大院，如今却让他有些避之不及——曾经的温馨邻里，如今竟多了几分尔虞我诈的味道。
“这世道啊……”他喃喃自语。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喊：“许师傅，等等！”
许峰回头一看，竟是赵梅追了出来。
两人平时并无深交，只是坊间传闻她与张副主任关系暧昧，让许峰心中生疑。
“赵梅，找我有事？”他疑惑地问。
“你饭盒忘拿了。”赵梅喘着气，将饭盒递了过来。
“哦，原来是这个事儿。”许峰接过饭盒，却随手推回去，“以后我不带饭了，你自己留着吧。我知道你也不容易，家里孩子多，开销大。”
说罢，他拐进巷子，哼着小调往西单菜市场走去。
“带饭？带什么饭啊，都是喂白眼狼了。”他在心里嘀咕，“与其省这点钱，还不如想想怎么赚自己的第一桶金。”
眼下虽然私营经济尚未放开，但他相信不久之后，便是属于手艺人的春天。
他的厨艺，迟早能让他闯出一片天地。
西单菜市场喧嚣热闹，商贩吆喝声此起彼伏，远处农户挑担而来，蔬菜新鲜，价格实惠。
这个时代，农药尚未泛滥，真正的绿色无公害，反倒成了最大优势。
许峰在市场转了一圈，却因囊中羞涩未能下手。
正当他准备返程时，一个瘦弱的身影拦住了他。
“大哥，看看我家种的菜吧，便宜实惠。”小姑娘穿着朴素，眼神清澈，带着几分农家孩子的质朴与坚韧。
许峰上下打量她一番，总觉得面熟，却又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