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好痛!
高野额前传来一跳一跳的疼痛,就像是有个巴掌大的跳蚤在里头抽搐似的。
“草..”他微微呻吟着,把手伸向额头:那里有个硕大的肿块,绵软中带着坚硬。
怎么回事?
高野隐隐记得一轮太阳似的光芒,有人冲着自己脑袋上来了一下,还有...
兄弟们呢?!
他双手撑地试图站起,却因为晕眩而再次摔倒:
撞击的并不是想象中坚硬且粗糙的地板,反而温热柔软,像是--
肉体?
他打起精神:
身旁整整齐齐地躺倒着一列人体,正是其他的阿罗街太保。
而高野也不在满是暴雨与积水的巷子里。周遭粗糙干燥的水泥地面与墙壁,还有那一行“和气生财”的大字--自己竟已经进到方氏五金店里头来了。
“你醒啦?”
一声满溢热情的关切从一旁传来,温情满满。
【他妈的,是那个狗王八--】
高野思维还没完全反应过来,身体却抢先做出了行动,这是从小在街头巷尾搏斗带来的条件反射:
他两腿一蹬,在空中斜斜转身,朝发出声音的方向扑去。高野眼前映出那个奸猾且无耻的男人--
那个男人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往上捋了捋头发。
啪嚓!
高野敢打赌,这种如同家里跳闸时的电流怪响绝对不是自己的幻听--周围淡蓝色的电光在他眼里映得清清楚楚:
他保持着飞扑的姿势,像一尊人型的雕像般冲向水泥地,发出“咚”的一声碰撞。
【草--】手肘随着自身重量撞在硬物上的疼痛,让高野大脑一片空白。
“嘶!”
这声倒吸凉气的声音倒不是高野发出的,他已经丧失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无论自己再怎么试图做出动作,但依然动弹不得--
【怎么回事?!对我动了什么手脚?】高野一时又惊又怒。
“小光头,地板很硬吧?不好意思啊,我这家小店没钱装修个好地板。嘶,这撞得我看着都疼...”
那狗日奸商啧啧的感叹声从高野的后脑勺上传来。
高野此时心里就像是打翻了一袋营养液:酸、苦与涩满满充斥其中。
以及每次喝完营养液,那股难以言喻的忿怒。
啪嗒、啪嗒...
高野眼前的水泥地上慢慢晕开几团黑黑的水渍:他不自觉地流出了眼泪。
“额!唔!嘎...嗯...”
他想纵声怒吼,但只从喉咙口里挤出几声怪叫。
“...害。你们这帮小年轻,还真是一点做坏事的觉悟都没有啊。别哭了,我又不吃人。”
高野感到双肩上传来两股拉力,把像是一摊合成肉的自己翻转了过来:
眼前是一张极其“不典型”的脸,一丝人造的痕迹都没有。那张脸上带着的玩味与调侃,让高野胸中的怒火瞬时卷走了其余复杂的心情。
他怒目圆睁,几乎要把眼皮撑到裂开:
【关公不睁眼,睁眼便杀人!就算今天被这狗玩意宰了,也不能丢了气势--】
他也不知道这句话用在这对不对,反正这种顺口溜似的话让他的杀气更为集中。
“哎!”
那男人的脑袋往后一躲,用手掌挡在眼前,似乎被高野眼中冒出的万丈杀气所慑。
【好、好、好!】
高野又惊又喜,连忙加倍努力瞪视着--
“你这光头怎么剃出来的?脑门一反光,把我的眼睛都闪花了...”
那男人不知从哪翻来一块脏兮兮的帆布,盖住了高野的头顶。
【...】
目眦尽裂的高野忽然觉得有些疲倦,鼻头一酸,又是两滴泪水沿着眼角滑了下去。
那男人倒是没嘲笑这两滴泪水,只是把帆布往下移了移,遮住了高野的眼睛。
但安静还没持续多久,碎碎念又开始了:
“你们...这一帮子兄弟来我这有什么事?先跟你说清楚,我这的二手双修软件都报废了。就算还是好的,里头的疯AI你们这种年轻人也根本扛不住。坐地吸土,这话知道什么意思么?...”
高野刚刚平缓下来的心境又滚搅起来,这次奔腾的血液则涌向了他的双颊和耳根。
...
过了半晌,高野被那店老板唠叨得昏昏沉沉,什么怒火、杀气都跑到九霄云外去了。倒是半梦半醒之间,似乎有两具AI,正为了争夺与自己双修的位置在吵闹个不停...
【啊...别念了...吵...一起上吧...】
“喔!”
店老板忽地发出一声惊叹,惊醒了迷迷糊糊、都快睡着了的高野。
“时间差不多到了,你应该可以动了。慢点站起来啊,就站在那,我盯着你呢。”
高野微微动了动手指--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现在身体终于又恢复了行动能力。
他小心翼翼地撩开脸上的帆布,极缓慢地从地上爬起。
那个男人正坐在摇椅上,面容和蔼地盯着自己--就好像两人从未有过冲突一样:
“你说吧,到我店里有什么事?有话好好说,不要动不动就想打生打死。”
高野揉了揉肿痛不堪的手肘,坚硬的水泥地刮破了他的皮肤:
“...我要先看看我的人有没有事。”
店老板把双手朝两边划开,做了个浮夸的示意:
“请把!动作快点,我还有事要忙。”
高野默默单膝跪下,一个一个地检查着每个太保的身体情况。
过了半晌,他长长吐出一口气:
他们全都没有生命危险,只是似乎脑袋上遭受了什么重击,都昏了过去。
高野瞄见其中一个太保的额头上斜斜印着一个巴掌大小、规规整整的长方形,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留下的。
【是板砖么?还是别的什么...】他心里思索着,脑门正中的肿块又隐隐作痛起来。
他转过身,把双手背在身后,微微一躬身:
“您好,我叫高野。”
倒不是他心里对这个诡异奸猾的店老板有多少改观。只是当愤怒渐渐散去,那个早已深深刻在他心底的道理又浮出水面: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
看见高野忽然露出的恭谨模样,店老板若有所思地挑起眉毛:
“我叫方白鹿。说吧,你来到底有什么事?”
语气不再像之前那般浮夸且散碎,变得有如脚下的水泥地面般冰冷而粗糙。
高野忽然有一种直觉:这才是这个叫做“方白鹿”的男人平时所习惯的语气。
莫名间,额前的疼痛终于在他脑中与这个“方白鹿”联系在一起,还带来了一丝忌惮与恐惧。
他长吐出一口气,把来到方氏五金店之前准备好用来威胁的腹稿,改成更为客气与谦卑的版本:
“我们[阿罗联合],希望与您一同合作...”
“等等。”方白鹿一挥手打断了高野,“阿罗联合,指的是你们[阿罗街十三太保]和那个[带刀少女组]吧?”
高野连忙点头:
“主体是我们两个团体,但是我们也希望欢迎其他阿罗街的有志人士,共创阿罗街的和谐秩序...”
笃、笃、笃...
“所以说你们就这么直接杀上门来了?很有冲劲啊。”
方白鹿拿着一根破木条,在那张破破烂烂的躺椅边沿敲击着,似乎在思考。
低着头的高野悄悄瞄了一眼:那方方正正的木棍似乎是一根把手。
“然后呢?就这样?”高野见到方白鹿撇来的目光不禁一哆嗦,额前一阵抽痛;“好处?条件?这些都没有想过吗?”
“额...”
高野卡了壳:在他原本的想象里,本来该是这方白鹿在他面前求着自己高抬贵手才是。
“看来,你对我这家店是一无所知啊。”方白鹿主动把视线对上了高野,“来这里,不是你自己的主意吧?”
高野的心狠狠地一坠--那双眼睛里藏着某种压抑却又熊熊燃烧的怒火,包裹在层层锋锐的外壳之下。
之所以发现了这点,是因为他每天望着屋角的死水坑时,水面上浮现的也是类似的眼睛。
胡乱的比喻闪过高野的心头:【像是在轮毂上加装了剃刀的全金属车胎...】
但他还是维持住了沉默:老大的事,自己是不可能说的。
“行了,你们走吧。”
高野望着斜躺进摇椅里、自顾自地摇动起来的方白鹿,有些不可置信:
“那您是同意和我们合作...?”
方白鹿不耐烦地甩了甩手:
“说什么梦话。害,不管谁让你来的,告诉那人想清楚能给我什么好处再来。”
高野的双唇蠕动了两下,但还是直接蹲下身,打算唤醒自己的同伴们赶紧离开:
这个方白鹿给自己带来那股莫名的毛骨悚然,让他抛弃了独自解决这场谈判的打算。
谈判什么的,还是交给老大吧...
“等等!”高野听到这声喝叫,忽地感到双腿有些无力,但还是强打着精神转过头--
那方白鹿忽地又从躺椅上窜了起来:
“知道我把你们一个个拖进来花了多大劲么?把这店里的卫生都给我做好了,还有那些货架什么的,也都给我拆开装好!”
“全都收拾好了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