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我们无关。”中年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克莱芒伯爵说,来人是一个大脑袋的蒙古人,而且是你们的老朋友了。分团长可从来没有给我们下过这样的命令。”
弗雷泽又对加斯东说道:“诶,这事你管不管?”
老骑士一直在奋笔疾书,对几人的对话浑然不觉,这时像突然惊醒似的抬头问道:“你说什么?”
“咱们的交易。”弗雷泽耐着性子说,“我们要的人被水蛭带走了。”
老骑士问:“水蛭是谁?”
中年人摇头表示不知,但嘴角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
弗雷泽又说:“纪尧姆·塞泽尔,别说你不认识。”
中年人继续摇头,懒洋洋的语气让人着恼:“你别说,还真不认识。”
老骑士两手一摊:“那我就没办法了。你的条件是让我们向帝国要人,这个人现在却不在市政厅,我们已经尽力了。”
杰森把对方的一唱一和看在眼里,却只微微一笑,说道:“是的,你们的确尽力了。既然水蛭与骑士团无关,那我们就不打扰了。”说罢朝弗雷泽使了一个眼色,转身离去。
出门之后,弗雷泽愤愤不平地说:“骑士团这帮人真是欺人太甚!把一个什么后台都没有的老头说抓就抓,说关就关……”
杰森说:“他们当然不会承认和水蛭那种人有瓜葛,不过这对我们反而是好事。”
弗雷泽精神一振,问道:“你有主意了?”
杰森点头,冷冷地说:“抄家伙,硬抢!”
金角酒馆,艾维斯满脸沮丧地坐在角落里喝着闷酒,见杰森回来后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就把头扭了过去。杰森也没空搭理他,对戈尔斯基说道:“你们先别忙去酒庄,这边有件事情要办,把小伙子派出去,给我送个口信……”
这之后,杰森就像没事人一样抱着卡丽玩闹起来,米娅坐在旁边开心地笑着,看起来像极了普通的三口之家。
艾维斯一脸忧郁地走过来,对杰森说:“我要回去了。”
“哦。”杰森随口应道。
艾维斯看了一眼米娅,发现姑娘的注意力根本没有放在自己身上,更是气苦,又说:“看来在追求正义的这条道路上,也只有我一个人孤军奋战了。”
这回连杰森都跟没听见一样,他咯吱着卡丽的腋窝说道:“你不叫爸爸我就不松手……”
艾维斯长叹一声,扭头便走,迎面碰上了“铁骨”乌瑞那斯。老头一进来就扯着嗓子喊道:“小子,听说你们要闹大动静了啊?”
杰森笑道:“没错,我就是让您老给那些战马训个话,告诉它们时刻准备好,免得关键时刻拉稀呕吐什么的。”
铁骨老头哈哈大笑:“少跟爷爷耍嘴皮子,用不着你嘱咐我一样每天把它们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告诉爷爷,这回你们打算怎么个闹法啊?”
“鸡飞狗跳!”杰森说。
“甚好!”铁骨开始活动起胳膊,“几十年没遇到你这么投脾气的人了,这场好戏爷爷绝对不能错过!”
艾维斯听着两人对话,虽然不明所以,却彻底走不动路了。他假装去门边的酒桶里打酒,随即端着酒杯又回到了院子角落里。
随后奥图罗来了,对杰森苦笑道:“老板,我叫你老板行不行?你这是逼我跟你栓在一起啊?要是你这回失败了,我在金角湾也难混了知道吗?”
“少废话。”杰森白眼道,“我就是让你替我打探个情况而已,到时候你可以不出面,不过事后分战利品你也别眼馋。”
“成不成还不知道呢,我可不眼馋。”奥图罗说道,随后附在杰森耳边又说了几句。
杰森点头:“这几天你只要保持沉默就行了……算了,你干脆直接去半月庄园住几天吧,事后对外就说去采购了。”
奥图罗忙说:“对对对,这个主意好,我正愁着没地方躲呢。那今晚你要的货我就先不送了,等风头过去再说。”
杰森淡淡答道:“随便你吧。”
没多久后米哈伊尔陪着佛卡斯兄弟也来了。米哈伊尔说道:“老单说他的皮匠铺还没着落,不过他认识了几个工匠行会的人,明天保证把你要的东西送来。”
佛卡斯兄弟则一脸兴奋,撸胳膊挽袖子说道:“总算有机会出口气了,大老板你直说,要我们兄弟怎么干?”
杰森还没说话,门外又传来一个慵懒的女声:“怎么这么热闹啊?”
弗雷泽面色一喜,站起来说道:“奥利维亚,你醒了?”
奥利维亚面色含春,明媚的秋波在弗雷泽脸上一转,笑道:“姐姐又不是什么大毛病,那安眠药也不能让我睡上一个礼拜呀。”说着便款款坐在杰森的桌边。
杰森继续和佛卡斯兄弟商量道:“现在时间紧迫,我看还是这样,你们把之前所有信息都告诉米娅,接下来的秘密潜入就由米娅来负责。”
米娅急道:“那不行,我要陪你战斗,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没意思。”
奥利维亚明显没把自己当外人,直接插嘴道:“秘密潜入?我最擅长啊!跟我说说具体怎么个情况,这种事估计米娅妹妹还是不如我……”
米娅哪里是个服输的性子,当即回道:“你要这么说,我还偏偏就想去试试了。佛卡斯,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艾维斯别的都没听懂,但佛卡斯话里的一个词却听得明明白白:“伊琳娜面包坊”,他兴奋地拉着杰森问道:“你们要对水蛭下手了对吗?我就知道……”
杰森先是嘱咐了米娅几句,随后又亲手替她整理起全身的装束。米娅此时干劲十足,急不可耐地打算立即出发,杰森指着艾维斯说:“把他带上给你打掩护。”
艾维斯一听,那是更加来劲,当即拍着胸脯保证会保护好米娅。
两人走后,奥利维亚才笑着问弗雷泽:“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没想到米娅妹妹性子这么刚烈。”
杰森盯着她那双看似无邪的蓝眼睛,淡淡地说:“你这么精明的人怎么会说错话?我该感谢你才对,一句话就替我说服了米娅,你把我们这些人的脾气摸得很透。”
弗雷泽欲言又止:“杰森……”
杰森又说:“弗雷泽这家伙心思很单纯,希望你不要辜负他。”
弗雷泽感觉腿上有个东西在捅自己,低头看见是一只无比熟悉的粉嫩小足,随后便听见奥利维亚戏谑的声音对自己说:“你好,单纯男,我可以辜负你一下吗?”
见杰森已经起身离开,四周无人注视自己,弗雷泽鼓起勇气捏住了奥利维亚的玉笋,狠狠地揉捏了两把。奥利维亚脸色微红,伸手掐在弗雷泽的大腿上,两个人就这样在院子角落里对视着,面红耳赤。
……
入夜,加拉太区一片漆黑。在这个天睡我睡的年代,晚上还能保持灯火通明的地方,除了有钱人的宅邸就是酒馆和妓院了。
黑狼坐在屋子里,端着酒杯斜眼看着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塞斯,低声骂了一句“真他妈晦气。”
他经营的这个妓院属于不上品的那种,一个个小隔间,客人交了钱,进去自己找没锁门的房间随意寻欢。端着大酒壶的仆人穿梭于走廊中,只要你在里面呼唤,他们就会满上一整杯递到你的床前,然后熟视无睹地转身离开。接客的姑娘忙得不行,刚送走前一个客人就又有人急不可耐地推开了门,根本没工夫穿衣服,只能用抹布草草擦拭。
听着每天一到晚上就会响起的熟悉声音,黑狼狠狠地将酒杯顿在桌子上,开始手嘴并用撕扯右臂上的绷带。那只手臂上已经没了手掌,只剩一个血肉模糊的鲜红伤口。
“我帮你吧。”坐在黑狼对面的一个阿拉伯人说着,伸手过来帮忙。
黑狼任凭对方摆弄自己的断臂,当药粉洒在伤口上时发出一声闷哼,随后又端着酒杯豪饮起来,口中吼道:“真特么爽快!”
“你这次可亏大了。”阿拉伯人说道,“栽在一伙初来乍到的家伙手里。”
黑狼怒道:“等老子伤口痊愈了,绝对让这帮人后悔被老娘生出来。老大也真是不仗义,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居然都不问一句。要是他出面,随便动一动指头也能让金角酒馆变成废墟,还用得着我在这里生闷气?”
阿拉伯人替黑狼重新缠上绷带,说道:“老大最近忙着和帝国官员攀关系,早就和咱们打过招呼了,提醒大伙收敛着点。你偏要在这个时候惹事,他不责罚你就已经算念旧情了。”
黑狼想起水蛭平时“责罚”部下的手段,当即缄口,但想起自己的断臂后,又觉得怒火无处释放,于是站起来朝床上的塞斯一脚踢去,吼道:“喂,还活着没?”
塞斯发出几声虚弱的低哼,竟然一动不动。
“我真是倒了霉了,皮肉场子住进来一个阉人。”黑狼咬牙切齿地说,“当初老大怎么就会想到收这么个废物入伙。”
阿拉伯人看着半死不活的塞斯,叹了口气:“老大为他的事也发了好几次脾气。当初还不是为了讨好圣殿骑士团,想顺着这家伙的路线挖出几个鹰眼,结果不仅扑了个空,还惹上了夜莺的人。那天咱们掉坑里以后,老大其实已经后悔了,只有你看不出来,居然还跟着他去闹金角酒馆。对了,你抓的那个舌头还活着不?”
“你来看看。”黑狼说着,推开床边的一扇密门。混杂着屎尿骚臭的污浊空气扑面而来,阿拉伯人不禁皱起了眉头。黑狼点燃墙上的火把,两人这才看清密室里的囚徒:
五个面露惊恐、被火光晃得睁不开眼的女孩,还有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
希洛修斯闭着眼盘腿坐着,似乎正在冥思,对两人的进入浑然不觉。他浑身上下布满了触目惊心的伤口,凝固的血痂连成了一片。
黑狼说:“老头硬气得很,到现在一句话都不说。”
“这个舌头估计也是假的,这条线已经断了。”阿拉伯人说,“而且老大现在改投帝国那边,这人已经没用了,我看还是处理掉算了。”
“那可不行,鲨鱼。”黑狼说,“我花了好多钱才把他从克莱芒手里骗过来的,再说这老头跟金角酒馆那群杂碎也有关联,绝对不能这么便宜了他。”
阿拉伯人便不再说什么,指着几个女孩问道:“你的新货?”
“嗯。”黑狼脸色更不好看了,“原本打算挨个调教的,结果又碰上手受伤,要不你帮我分担几个?”
阿拉伯人笑笑没说话,转身出了密室。黑狼一拍额头:“忘了,你是个虔诚的信徒。”
门关了,密室里再次变得一团漆黑,五个女孩的抽泣声响了起来。一个女人突然说道:“我不行了,我要出去,不管他们让我干什么都行,我不想再待在这个地方了……”
另一个女孩劝道:“玛丽娜,再坚持一下吧,咱们不能就这么屈服……”
第一个女孩说:“芄兰李,我真的不行了……我现在一闭眼,周围就是……就是恶鬼围着我嚎叫……嚎叫……”
第二个女孩明显底气也不足,却仍然咬着牙齿劝道:“老爷爷说了,他的朋友很快就会来救他,到时候……到时候我们就自由了。”
又有一个女孩开始嚎啕大哭,而且哭得越来越伤心,突然手脚并用地爬到门口,拍着门板歇斯底里喊道:“放我们出去!我要出去!让我干什么都行!”
李芄兰想要阻拦,却发现自己根本无力站起,只能惶急地哭叫道:“老爷爷,你说说话呀!你的援兵什么时候能来啊……呜呜呜……我们都……都要不行了……”
“孩子们,”希洛修斯低沉苍老的声音响起,“我给你们唱首歌吧,这是我在教堂里跟牧师学的。”
说罢,老人便用嘶哑的喉咙开始了吟唱。那是一曲舒缓的宗教歌曲,原本应该由唱诗班的孩童用嘹亮的嗓音诠释,如今在老人的口中虽然变得荒腔走板,却让女孩们得到了暂时的安宁。她们纷纷跟着轻声和应起来,包括那个不久前还在拍门的姑娘。
“……你的光辉引领我们走入圣堂,进入光芒万丈的圣者之乡。啊,多么闪亮!啊,多么荣光!哈利路亚,哈利路亚,哈里……路亚……”
一曲场毕,女孩们都安静下来,不久之后便有人发出轻轻的鼾声。李芄兰抹了抹眼角的泪痕,听见黑暗中传来希洛修斯的叹息。
“老爷爷只是在安慰我们而已,根本不会有什么援兵……”她听见自己心中传来这样的声音,连忙摇头将之驱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