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在两人打算去牵马的时候,那少女终于开口说话了,而且操着一口还算流利的法语。
弗雷泽满脸喜色地转过身去,转身的力量竟然差点把杰森给甩出去。
“没走呢!”他眼巴巴望着少女,迅速回答道。
少女昂着头,似乎变了个人般,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送我去豪斯蒙特,我保证你们将得到热情的款待和合理的报酬。”
“好哒,带路吧。”弗雷泽乐颠颠地爽快答道。
“弗雷泽!”杰森想要打断他,不过已经太晚了。他将弗雷泽拉到一旁的树后面,皱着眉低声质问:“你怎么也不和我商量一下,就这样答应人家了?”
“额……”弗雷泽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试图自圆其说:“咱们既然都解救了她,干脆就帮到底吧!否则把她丢在这个荒郊野岭,她会遇到更多麻烦的。”
“你也看到了,她刚才看我们的那种眼神。”杰森说,“而且你知道她说的这个豪斯蒙特究竟在什么地方?明显这少女不是普通人,而且什么也不愿意跟我们说。你确定带她上路个好主意?”
少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并没有试图隐瞒任何事情,二位。”
两人回头望去,见少女抱着胳膊打量着他俩,努力保持镇定,并做出一副讨价还价的态度,尽管声音中还携带着自信不足的颤音。
“我叫米娅。”她说,“其他的我会在路上告诉你们。请……相信我。”
一旁的弗雷泽用恳求的目光看向杰森。杰森只好点头同意,并问米娅说:“幸好我们抢来了三匹马,你会骑马吧,姑娘?”
弗雷泽突然拍拍杰森,指着前方叫了起来:“杰森,马!马!”杰森顺着手指望去,心中也是一愣。原本栓在树上的三匹马,竟然只剩下了两匹!
“不好!”杰森心思转得飞快,立刻朝向刚才小白脸倒下的方向望去。只见那里只剩下一剑一盾被丢在地上,人却已经不翼而飞!
杰森拍拍脑门,这下真是自己疏忽了。这个叫“艾伦”的家伙被弗雷泽从背后用石头砸中,显然只是短暂的昏迷,自己在干掉大胡子以后却忘了补上一剑。这下情况不妙了,不仅让他跑掉了,连他朝哪个方向跑的都没看到。
这家伙也真是心思缜密,一定是牵了马,悄悄步行拉开一段距离之后方才上马逃遁。密林中声音难以远传,即便现在还剩两匹马也无法追击。
虽然懊恼,但也无计可施。杰森解开另外两匹马的缰绳,将其中一根递在了弗雷泽手上,同时朝着米娅的方向努了努嘴。弗雷泽会意,嬉皮笑脸地对米娅说:“姑娘,你坐我这匹马吧?”
“不,我要坐他后面。”米娅指着杰森说。
杰森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弗雷泽自讨没趣的讪讪神情,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地上捡起遗落的剑盾,递给弗雷泽说道:“拿着它,从今天起,你必须练习如何战斗了。”
弗雷泽耸耸肩,显然还对米娅的冷落耿耿于怀。三人骑在马上后,他看到米娅从身后抱住杰森的腰,心里更不是滋味。
“嘿,米娅!”他再次尝试道,“说说你的故事吧?他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那样……额,那样对待你?”
“没什么。”米娅表无表情地回答,“女人一向都是战争的受害者。”
“哦,说说吧,或许我们能帮上忙呢?”弗雷泽还在死缠烂打,“而且你看,要是你不说的话,杰森可是不肯护送你去目的地的。”
“没错。”杰森回头瞄了少女一眼,惊讶于她能够说出这样远超年龄的话语,同时也激起了对她身世的兴趣。
米娅叹了口气,悠悠讲述起来:
“我的家族世代担任巴尔伯爵的宫廷顾问,一直都是伯爵家十分仰仗的管家。就在上个月,伯爵在与卢森堡公爵的战争中受了重伤,抬回城堡的时候,高烧不止,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伯爵有一个儿子,比我小几岁,我们平时经常偷偷溜到城堡的庭院里玩耍。昨天傍晚,我如期来到花园,看到卡尔远远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惆怅。我知道伯爵的病势如石头般压在他的心头,一个十三岁的孩子不应该承受这样沉重的负担。”
“……我希望欢笑能重新回到卡尔的脸上,所以就躲在了柱子后面,想要逗逗他。就在卡尔左顾右盼的时候,我却看见有人悄悄从花园的角落里靠了过来。”
“卡尔……他……就那样被割断了喉咙……就在我面前不远处倒了下去……”米娅沉静的声音里有了一丝波动,“我认得那人的脸,是伯爵的堂弟身边的一个武士。他把卡尔的尸体抱着,用斗篷包裹起来,从后门离开了。”
“我惊慌地跑回家,想将这一切告诉母亲,可我跑遍了整个城堡都找不到她。我突然想明白了,就在几天前,伯爵的堂弟带领了一支雇佣军接管了城堡,肯定是想闹事。等我回到自己的卧室后,他们用斧子劈开了门,把我绑到了这里,本来也是打算处死的。后来的事情,就是你们的出现了。”
说完这些后,米娅紧闭着嘴唇不再言语。弗雷泽听得目瞪口呆,喃喃说道:“仁慈的主啊……”
杰森也大受震动,倒不是惊讶于听闻了如此一个宫廷阴谋,而是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在经历了这样的人生巨变后,居然还能保持一份镇静。
“你去豪斯蒙特做什么?”杰森问道。
“我的姑妈住在那里,我想去投奔她。”米娅答道,忽然反问杰森:“你,你用剑的本领是谁教的?你的速度真快,我想就连伯爵的护卫队长,海因里希叔叔都没有你这样快的速度!”
杰森苦笑一声:“谁教的?这我也想弄明白……所以我才会在这样的荒野里流浪。”
“看来你也是一个充满故事的人,”米娅稚气未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但语调却满是沧桑,“很抱歉我没有心情去了解它了。”
“乐意之至!”杰森不欲多言,一扬马鞭,在马臀上狠狠抽了一下,回头对着弗雷泽大声说道:“跟上我吧,弗雷泽!让我们赶到豪斯蒙特,赶紧结束这一切!”
马蹄一阵疾响,三人沿路向着北方驰去,一棵棵树木被甩在了身后。
行至傍晚,道路越发的狭窄,甚至经常消失在草丛中不可分辨。林木也更加低矮,三人时不时要伏在马背上躲避头顶横伸出来的树枝。
“你确定是这条路么?”弗雷泽一不留神,被一根嫩枝抽在了脸上,有些气恼地问米娅。
“方向总是没错的。”米娅也有些犹豫,四下张望了一阵,突然眼睛一亮,“看那里,把整个小路都拦住的树根,我见过那棵树。翻过这座山应该就到了。”
杰森看看天色,又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山丘,摇头说道:“今天看样子是到不了啦!”
说罢翻身下马,找了一个被树木根须围住的背风地,将马拴住,开始搭建营火。弗雷泽则二话不说,在四周捡起枯枝干草用来生火。
米娅斜坐在地上,不声不响看着两人默契熟练的动作。杰森一手火镰一手火石,将一团干草点着,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几根枯枝放了上去,双手护住火苗轻轻吹着气。不久之后,熊熊的营火便燃烧了起来。温暖的气息围绕着三人,驱赶走旅途的疲惫。
“吃吧。”杰森递给米娅一块干粮,说:“不要细嚼,赶紧咽下去。”
“哼,你觉得我是那种锦衣玉食的贵族小姐,受不了这样粗糙的食物对么?”米娅对杰森的关心丝毫不领情,扯下一大块干粮赌气似地塞进嘴里,用力咀嚼着。没想到那干粮的坚硬程度超出了她的预想,噎在喉咙里怎么都咽不下去。
杰森在一旁看到了米娅僵住的表情,偷笑着将水袋丢在了她脚下。米娅赶紧抓起水袋,涨红着脸胡乱灌了一大口,紧接着就发出一阵急促的咳嗽。
弗雷泽痴痴地看着米娅在火光照耀下粉红鲜嫩的脸颊,忽然凑到杰森耳边说道:“杰森啊!我想我是真的爱上她了!”
杰森微微一笑,并不感到惊讶。从弗雷泽第一眼看到米娅的时候,他的眼睛就从未离开过这少女。不过杰森还是想逗逗弗雷泽,不动声色地问道:“不会吧,弗雷泽。你确定不是因为被石头打中脑袋产生的幻觉么?”
“哦,什么?当然不!”弗雷泽虽然俯在杰森耳旁,迷醉的眼神却仍在偷偷观察米娅,“你看她那火红的头发,比这营火更让人温暖。还有那高挑的个头,我打赌她跳舞时的身姿一定比巴黎的任何贵妇人都要曼妙。再瞧瞧那小麦色的皮肤……”
杰森调侃道:“嘿嘿!我想这就是你早上念叨的‘林中仙女’吧?”
这时米娅刚刚从咳嗽中恢复过来,轻轻捶打着胸口问道:“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呢?”
“没有,没有,没什么!”弗雷泽赶紧坐直身子,慌乱答道。
米娅紧了紧身上的斗篷,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弗雷泽。这斗篷是为成年男人缝制的,穿在她的身上实在有些不合身,稍不留神就会将肩膀或后背裸露出来。加上弗雷泽时不时偷瞄自己,让米娅浑身不自在。
“我们在讨论那个逃跑的男人。”杰森这时候开口打破了尴尬,“他们三个都是你口中的那支雇佣兵么?你对他们了解多少?”
“我只知道他们自称拉格纳之盾,领头的叫比约恩。那个可怕的家伙,走路的时候会让地板震得轰隆作响,没人敢于直视他锐利逼人的双眼。”
“诺曼人?”弗雷泽似乎想起了什么,轻轻问道。
“我觉得更像是丹麦人。总之我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不过他们那群人里也有德意志和普鲁士人,甚至还有几个东方人。”米娅说到这,下意识地看了杰森一眼。
“如果好奇的话就直接问出来好了。你觉得我的长相跟阿拉伯人或突厥人一样么?”杰森笑问。
米娅被戳穿了心思,脸上微微一红,嘟囔道:“反正你不是德国人……”
“这也是我最困惑的事情,所以我一定要弄明白这一切。”杰森说,然后转过头来问弗雷泽,“想到什么了么,弗雷泽?”
弗雷泽若有所思地答道:“我在一些诗歌里听到过这个名字……拉格纳……我记得不是很清楚,只能讲一个大概……”
于是他用吟游诗人特有的语调开始讲述起这段英雄的传奇史诗。
几百年前,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上的维京海盗一直袭扰着欧洲大陆的沿海。他们打劫过往的商船和渔民,偶尔也会登陆去进攻港口城镇和村庄。
后来,维京人里有一位名叫拉格纳·洛斯布洛克的凶猛战士成为了丹麦的国王。他另辟蹊径向西抵达了不列颠岛,而不是墨守陈规继续打劫欧洲大陆。
拉格纳的战士有着盎格鲁-萨克森人无法匹敌的勇气和战斗技巧,并且他们所信仰的神祇会奖励那些死于战场的武士,所以拉格纳常常以少数的兵力击败数倍于己的敌人。
此外,拉格纳的狡诈更不逊于其勇猛,他经常选择在礼拜日的上午,借着河岸的薄雾突袭毫无反抗能力的修道院,将教堂里各种精美的物件抢夺一空,并将教士和做礼拜的平民掳掠为奴隶。
在拉格纳的带领下,维京海盗空前的猖獗。而且也没有放弃欧洲大陆这片曾经的“摇钱树”。他们沿着河流径直航行到巴黎城下,沿途烧杀抢掠,最终逼迫西法兰克国王“秃头”查理奉献了大量的赎金。维京人一度成为恶魔的代名词,令人谈之色变。
后来拉格纳不慎被英格兰的一位国王俘虏,英王将他丢入了爬满毒蛇的坑中。拉格纳唱着一首著名的死亡之歌,欣然赴死。
而在拉格纳死后,他的四个儿子对整个欧洲进行了疯狂的报复。他们撕开了杀父仇人的皮,将他的肺平铺开来,扯成翅膀的形状,美其名曰“血鹰”;他们几乎占领了不列颠岛全部的领土,使那里成为了维京人的殖民地;他们航行进入地中海大肆抢掠,甚至进攻埃及,与阿拉伯人一争雌雄……
弗雷泽的声音越来越低,他还沉醉在吟游诗人口口相传的诗歌韵律和修辞手法之中。一旁的米娅则已经沉沉睡去,少女在这短短几天中经历了太多事情,早已疲惫不堪。
只有杰森,陷入了无尽的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