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有人发出“喔”的一声,弗雷泽这句话显然是一个重磅炸弹,让他们震惊地无以复加。査丽丝浑身一颤,抬头惊讶地望向塞斯。黑狼也是满眼放光,饶有兴致地重新审视起塞斯这张白净无须的俏脸。
“你,你在说什么?”塞斯脸色剧变,气急败坏的声音中带着更加明显的尖锐腔调,“谁跟你说的……”
“哈哈哈哈,笑死我啦!”铁骨老头率先大笑起来,“一个老阉人,靠着自己残余的姿色,居然来勾搭人家一个大寡妇?你爷爷活了这么久,这样的热闹还是第一次见到,哈哈真是,笑死我啦!”
众人这时仔细端详塞斯的长相,果然觉得越看越像个阉人,而且他脖子上喉结都不明显,估计是幼年就净了身的。这个年代不光是东罗马帝国,连意大利的很多城邦甚至教皇国也会培养阉人儿童当做歌手。想起塞斯以前对她唱过的那些动听的海豚音歌曲,査丽丝不禁目中含泪问道:“弗雷泽说的是真的吗?”
见所有人都像看怪物一样盯着自己的脸,塞斯的目光瞬间变得冰冷,他转头问克莱芒:“伯爵大人,我要杀了这个包庇犯,你没有意见吧?”
克莱芒伯爵犹豫了一下,学着罗马人的官腔说道:“这个,如果不能证实他真是包庇罪犯的话,处以私刑恐怕不妥。若是能够证实的话,还是要把人抓回去仔细审问才是……”
塞斯知道这个帝国官僚只不过是失去土地的落魄贵族而已,靠着皇帝的关系在市政厅混日子。这种人胸无大志,又过惯了浮华的生活,遇到功劳肯定当仁不让,碰上棘手的麻烦却比谁溜得都快,一切脏活还要靠自己亲手去做。
但此时自己刚刚控制的局势又被弗雷泽一句话轻描淡写地搅乱了,旁边还有一个看热闹不怕事大的老痞子在火上浇油,他知道自己必须要快刀斩乱麻了。
塞斯回头横了一眼佛卡斯兄弟,两人都是一凛,急忙走到自己叔叔身边低声相劝。铁骨老头听着侄子的话,脸色变得越来越铁青,最后终于叹气说道:“好,好,好,这里的事我不管了!”说罢背着手走到一边,摆明是不愿再多管闲事了。
这下弗雷泽的身边更显得人丁单薄,査丽丝始终红着眼睛一语不发,阿达拉早就在弗雷泽的命令下躲了起来,只剩一个米沙与塞斯怒目相向,在对面将近二十人的包围下也是底气不足。
塞斯闲庭信步地走到弗雷泽面前,弗雷泽紧张地举起弯刀,眼睛紧盯着对方。见到这个架势,阉人哈哈大笑道:“你不过是七号在路边捡的一条流浪狗而已,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现在你的主人都不在了,还有什么资格对着我呲牙?”
说罢他抬起胳膊随手一拂,弗雷泽顿时感觉虎口发麻,耳边听到金属碰撞的脆响,弯刀就从手中飞了出去,在半空旋转着掉到院子外面去了。
弗雷泽知道这是他们夜莺惯用的袖里藏刀,浑身不知道究竟藏着几把匕首。事到如今他也不敢再贸然反抗,于是抬头朝着身后的杂物间喊道:“老师,快溜!”
塞斯眼中精光一闪,一拳捣在弗雷泽的腹部,趁弗雷泽痛苦弯腰之时,将他直接按在了地板上,用脚踩住脑袋。身后有人快步冲向杂物间,拉开门后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上二楼搜!”塞斯命令道,同时狠狠一脚踩在弗雷泽的脖子上。弗雷泽发出尖锐的呻吟,表情痛苦不堪,口中的呕吐物蹭了一脸。
就在这时,二楼房间的门开了,希洛修斯从里面大踏步走出来,高喊道:“放开他!”
塞斯面露得意之色,回头看了一眼克莱芒伯爵。几个强壮的年轻人揪着希洛修斯的胳膊,大概觉得他走得太慢,一脚踢在他的背上。希洛修斯一个踉跄,顿时跪倒在塞斯面前,原本就蓬松的头发此时更显凌乱,沙哑着嗓子喊道:“我跟你们走,跟他没关系啊!”
倒是克莱芒眉头皱了一下,说道:“是他啊?我还以为你说的通缉犯是帕提里斯呢……”
塞斯连忙说道:“别急,伯爵,帕提里斯的下落就靠这个老头了。”随后给黑狼使了一个眼色。
黑狼本来对于新入伙的塞斯抢了自己的风头很不满,但他也知道自己的老大水蛭一直想抓住几个鹰眼,以便在圣殿骑士团面前卖好。况且水蛭行刑的那套手段一直是他们这些小弟想要效仿的,所以此时也来了精神,从包里掏出一个小锤,嘿嘿笑着来到希洛修斯面前。
“老人家,要不你现在就说了吧。”塞斯捏起希洛修斯的下巴,语气却十分温柔。
“我说,我说。”希洛修斯低声说道。
黑狼举着小锤已经进入了工作状态,听到这话后似乎有些不爽。倒是塞斯微微一笑:“那就说吧。”
希洛修斯捂着后背揉了两下,说道:“帕提里斯是我的资助人,但我从来不知道什么鹰眼。自从半年前他烧了房子逃跑以后,我就没再见过他。还有这个弗雷泽,我和他只是一面之缘,这次我也是用刀逼着他们收留我的,他们本来还想反抗……”
“哈!”塞斯朝天翻了一个白眼。黑狼二话不说,揪住老者的手直接按在桌子上,右手小锤精准地砸中了他的小拇指。
老人发出沉闷地惨呼,捂着手缩成了一团。众人看到,那根小拇指已经成了一团肉泥。黑狼得意地对塞斯说:“这准头怎么样?我练了好久了。还是老大教的我,锤子比刀子管用。”
塞斯没有理他,下意识地摸着自己那根缺失的小拇指,脸上却不动声色地对希洛修斯说:“老人家,再想想好不好?也许你是年纪大了,忘了什么呢?”
査丽丝满眼含泪地扑过来,抓着塞斯的衣领叫道:“塞斯,塞斯,别折磨他了……我跟你走好不好?别折磨这样一个可怜的老人啦!”
塞斯拍拍査丽丝的脸,温和地笑着:“美人儿,没事,只要他肯说出来就行,我又不是想取人性命,你说对吧?”
最后这句“你说对吧”是冲着希洛修斯说的。老者脸上豆大的汗珠直冒,捂着手指挣扎着爬了起来,对塞斯说:“我说的都是真的,帕提里斯和我只见过那一次面,以前都是让仆人给我提供些生活费。他们的秘密,我并不知情……”
黑狼一听,表情变得更兴奋了,再次按住老者的手故技重施。这一次,希洛修斯甚至都没有再发出声音,无名指也碎成了一滩血肉模糊的烂泥。
“塞斯,求你了,塞斯!”査丽丝实在看不过去,使劲摇晃着塞斯的身体。塞斯原本微笑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不耐,挥手一巴掌抽在胖妇人的脸上,吼道:“你还真以为我对你情深意切吗?那都是在骗你呢!不长脑子的丑寡妇,给我滚开!”
査丽丝最后一丝希望也彻底破灭了,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米沙一直被人拦在外面,这时大吼一声推开众人,就要冲向塞斯。周围五六个小伙子立即团团围住了他,一顿拳脚如雨点般招呼过来,直到把他揍倒在地,仍有人朝他脑袋上猛踹。
这一边的塞斯看都不看米沙,歪着头说:“要不,在这小子身上试一试?”说着朝弗雷泽努了努嘴。
黑狼深以为然,周围的血腥气让他狂躁不已,也不考虑自己对塞斯的言听计从会不会伤面子了,提起弗雷泽的手就要往桌子上按。
就在这时,一道锐利的寒光从旁边飞过,夹带着“嗖嗖”的风声,精准地落在黑狼的手腕上。黑狼一声惨叫,松开了弗雷泽。众人定睛一看,只见那把飞出院墙外的大马士革弯刀正嵌在黑狼的胳膊上,看那刀口的深度,估计已经斩断了腕骨。
院墙顶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群陌生人。这群人里有男有女,都穿着厚实的毛皮大衣,在墙头或站或蹲,正饶有兴致地俯视着院子里的这场闹剧。更让人心惊的,是这些人浑身散发的草莽之气。克莱芒伯爵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从这些人锐利的眼神就能看出,他们中没有一个是未曾经历过血腥考验的雏鸡,就连那两个女人也是面色冷峻,充满了亘古荒原的野性。
一个在这群人里身量并不算高大的东方男人率先跳下墙头,淡淡地扫视了一下周围。塞斯带来的混混们只是被他的目光扫过,就已经感觉到了如冰山般的寒意。随着更多的人跳下来,混混们纷纷躲避,给这帮不速之客让开了一条道路。
“你的武器掉了。”东方男子对着院子中央说道,“不过我帮你捡回来了。”
人们一开始以为他说这话的对象是疼得浑身颤抖的黑狼,但一秒之后,躺在地上的弗雷泽就开口了:“我曾想过,等咱们再次见面时,我能让你看到一个截然不同的我,看来这个计划还是失败了……”
“不,还来得及。”东方男子说,“证明给我看。”
弗雷泽突然暴起,伸手去抓黑狼手腕上的弯刀。塞斯心说不好,想要阻拦,却听见黑狼发出一声比刚才还要响亮的尖叫,一只断掌已经掉在了地上。
塞斯惊怒异常,缓步走向那东方男子,口中轻柔地说道:“朋友,有话好好说……”
眼看两人距离越来越近,塞斯的速度却突然加快,看样子是想和身撞向对方。就在这时,一柄短刀从旁边伸了过来,顶住了塞斯的肩膀。金铁相交之声响起,众人看到塞斯的衣服被撕破,露出里面的一柄匕首。
拿着短刀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从厚厚的毡帽下露出几缕红色的发丝。只见她的短刀绕着手指间转了几圈,不知怎么就变成了反手持握,朝着塞斯猛然刺去。
塞斯一击不成,立刻向后疾退,脚还没有落地,就感觉眼前一花,领口已经被那东方男人扯住,身体不由自主地朝前飞去,小腹上立刻又挨了对方一记膝盖,将中午的食物全部呕了出来。
“吃的还不错。”东方男子看着满地花花绿绿的呕吐物说道。
混混中不知是谁发了一声喊,一群人掏出短剑就要往前冲。那东方男子从背后取下武器,在地板上重重一顿,周围的草莽凶客纷纷拔出兵刃,一水的大马士革弯刀将阴暗的院子都照得明亮了三分。
再看那东方男子手中兵刃,是一把骇人的双手长剑,护手涂着鲜艳的血红色,剑刃上布满了触目惊心的缺口。这哪里是剑?分明是一柄切骨的钢锯!众混混哪里见过这个世面,纷纷抛下短剑,举起双手朝后退去。
东方男子看也不看周围人,连武器插在地上也不去理睬,任凭那剑在左右摇摆。他低声问弗雷泽:“这个人,有多恶?”
弗雷泽说:“不算最恶,但也是阴险无比。”他的脖子被踩了一脚,还有脚印留在上面,声音也是无比沙哑。
东方男子点点头,捏住塞斯的双手,举起来伸向红发女子。后者问也不问,短刀在塞斯手腕上轻轻一挑,随即收刀入鞘。塞斯发出一声闷哼,两指手掌软软垂下,却似乎无力挣扎。只有克莱芒看出来,这个阉人的手筋已经被轻轻松松地挑断了。
东方男子没有停手,反而将塞斯的脸按在桌台的边缘上。见塞斯紧闭着嘴,他伸手又是一拳捣向塞斯的胃部。塞斯吃痛一张口,感觉上下牙床已经被牢牢地抵在了大理石桌子的角上。
众人不明所以,都紧张地看着这人的怪异动作。东方男子淡淡地扫视四周,看到了躺在地上的米沙,于是向身后的同伴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米沙被打得满脸是血,差点晕了过去,感觉有人扶他,站起来后不分青红皂白朝后便打,胳膊却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按住了。他听见扶他那人用罗斯语说道:“朋友,先看清楚了的。”
他看到身后那人也是一副罗斯人的面庞,却不认识。再看周围,发现黑狼捂着断臂缩成一团,査丽丝犹自坐在地上抽泣,那群殴打自己的混混却已经躲到了老远。在院子的正中,一个东方男子正淡定地坐在桌前,手中那个低着头的家伙正是不久前飞扬跋扈的可恶阉人。
东方男人动了,他缓缓地抬起手来,好像要让所有人都能看清楚一样。过了好久,那只粗糙的大手才狠狠地拍在塞斯的后脑勺上。
“嘎嘣”,“啪嗒”。
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上,米沙眼眶乌青视力受限,那些混混却是看得一清二楚,那是塞斯的大牙!
东方男人再次抬起大手,这回却没有等得太久,而是立即拍了下去。只见他一只巴掌上下翻飞,阉人满嘴的牙齿如同夏日里的冰雹,哗啦啦地落在了地上。
众人眼睁睁看着这场血腥的表演,男人的大手每在塞斯后脑拍上一下,他们都似乎听到了震天的战鼓。这声音震慑着他们的神经,也击打着他们脆弱的小心脏,直到最后,一个混混突然哭喊了起来:“我受不了啦!我错啦!我要回家!”
更多的人如梦初醒,心理完全崩溃,叫嚷着“我要妈妈”,跟着人群纷纷朝外涌去,却听东方男子冷冷的说了一声:“回来!”
混混们强忍着,战战兢兢地停住了脚步。
“把这两人带出去。”东方男子命令道,手松开后,早已晕厥的塞斯扑通一声倒在了黑狼身边,两个人已和死尸无异。
混混们听到这人吩咐,提起的心放下了一半,恍若得到了主的赦免一般,七手八脚扛起两人,低着头再也不敢造次,沉默着离开了这间院子,只留下满地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