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没有……我没有,呜呜呜……我没有……”
这么一大顶帽子扣下来,安平县主打死也不敢承认,虽然刚才自己确实是口不择言,那全都是因为花重锦那个小贱、人太气人了。
花重锦哼笑一声,“不如长亦郡主问问在座的各位,安平县主到底有没有口无遮拦。”
她话刚说完,那位右仆射家的常姑娘便道:“确实如此,安平县主对浔阳郡主和已逝的淮阳王妃出言不逊。”
她既已开口,其他人便纷纷点头。
虽然大长公主站错了队,但是好歹在大局已定后最先对白无忧俯首称臣,这样说好听点是弃暗投明,说难听的便是见风使舵。
白无忧也不是什么心胸狭隘的人,又兼之大长公主是长辈,便留驸马了他们这一支族人的性命,只是往后的爵位不再有,大长公主之子的郡王头衔被剥夺,如果家中子弟不争气的话,大长公主逝世后,便只得沦为平民百姓。
而作为大长公主的女儿长亦郡主当时已经嫁人了,郡马郎中令是在最后关头被迫投诚,在夺嫡时起到了一部分的作用,也算是个可用之人,所以便保留妻女郡、县主的头衔,其他的食邑户封地都被白无泽递了折子,一撸到底,成了光杆司令。可以说现在这一家人的风光都是在吃以前的老底了,总有坐吃山空的那一天,所以安平县主对于身份就格外敏感,不许任何人看轻自己。
虽然成了光杆司令,但是有大长公主在,郎中令又是有实权的官职,她又有县主的头衔,同她母亲长亦郡主也是记在大宗正府的宗卷上的,一般的官家小姐还真得让她三分,比起以前的荣光虽然差的远,但是也不是人人都能踩在她头顶上的。
如果安平县主是个省事的也就罢了,偏偏此女的性格注定了她当不了一盏省油的灯,因此便开罪了不少人。
今天好不容易看到安平县主踢到了铁板,遇到了一个能让安平县主吃瘪的角儿,既卖了浔阳郡主的人情,又能看热闹,他们还是乐得配合的,再说了,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又不费什么。
虽然常小姐和在场的各位已经肯定了是安平郡主先出言不逊的事实,但是每个熊孩子的背后都肯定会有一个熊家长,长亦郡主怎么会承认自己家的孩子有错?
“我儿一向温良淳厚,与人为善,就算是她有错在先,肯定也是因为有人事先欺辱了她,才让她口不择言!”长亦郡主说着,别又指挥跟在自己身边的两个壮妇,“去给我按住那两个死丫头,本郡主今天非得打回来不可!”
就在此时,燕王世子妃匆匆赶过来,府上的下人已经向她禀报过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禁有些头疼。
“长亦郡主,您先停手冷静下来啊,此般形式可不妥呀!”
长亦郡主冷笑一声,“我替自己的女儿寻个公道,有什么不妥!”
两个壮妇在他们说话间就已经扑到了花重锦面前,想去捉拿她。
这次没用花重锦动手,冷十抡圆了胳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甩出了两个耳光将这两个壮妇扇倒在地,半天没能爬起来。
因为自家郡主太过“自力更生”,此刻打架终于派上用场的冷十口中呵道:“放肆!郡主千金至尊岂能是你们这些贱仆可以碰的?!小心我回头禀了王爷,仔细你们的皮!”
打又打不着,说又说不过,长亦郡主活了三十多年还是头一次在一个小丫头片子手底下吃这么大一个亏,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她咬牙切齿地看着花重锦:“你给本郡主等着!待本郡主回禀了大长公主和太后娘娘,看她们怎么处置你!”
难为她气成这样还记得太后不喜花家姐妹。确实,就算太后和大长公主没什么交情,如果花重锦犯到她手上,想必她也很乐意给花重锦小鞋穿。
闻讯而来的凌大夫人刚好听到这一句,“呵。”她冷笑一声。
“长亦郡主,事关宗室女眷,拿这样的事情去打扰二位老人家未免太不孝顺,不如去大宗正府更为公正,先让各位堂官审一审对郡主王妃出言不逊的安平县主之罚,再审一审浔阳郡主为维护长姐清名愤而出手的的罪过,如何?”
“你!”
长亦郡主怒目而视。
她怎么可能答应?
“与你何干!”
去大长公主和太后那里属于“私了”,而且还是自己女儿占便宜的那种私了。
要是去了大宗正府,那就是“公了”,她自己的女儿她自己心里清楚,出言不逊一事又有这么多人看见,肯定得不了好果子吃。
她那些心思又怎么能瞒得了凌大夫人。
凌大夫人扬了扬眉梢,冲她露出嘲讽的微笑。
“此事与凌伯母干系干系的确不大,凌伯母也只是见不得有人仗势欺人罢了。”花重锦朗声道,她说着,转而向凌大夫人行礼,“谢过凌伯母。”
长亦郡主被她气的两眼发黑,不禁抬手扶住额头。
“花重锦!到底是谁咄咄逼人?!”见自己母亲如此,安平县主手腕子上的疼痛不得不缓和过来,眼睛里翻滚着愤怒、嫉妒、狠毒,“我不过是提议一个赌约而已,你不答应,伤我如此也就算了,冒犯了你,我道了歉,可是你竟然还把我母亲气成这样,她好歹也是长辈,真出了什么问题你担待得起吗!”
赌约是真的,道歉也是真的,但却她丝毫不提及其中的细节,如果是不清楚内情的人还真的以为花重锦是得理不饶人。
跟着燕王世子妃来的夫人小姐见安平县主这样说,又见长亦郡主确实白着脸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安平县主扶着自己母亲的手臂似不经意间露了出来,贵女娇嫩的手腕上印着可怖的红痕,脸上也印着一个通红的巴掌印,便不由得嘀咕起来。
“安平县主说了淮阳王妃什么啊?”
“谁知道呢,安平县主惯来跋扈,看浔阳郡主气成那个样子。”
“以前不都是薛郡主和安平县主对擂么,今儿个怎么换人了?”
“可是再怎么样,长亦郡主好歹是皇家血脉,被一个野路子的郡主欺负成这样?”
“是啊,这也太目中无人了吧。”
花重锦嗤笑一声,“长亦郡主?她算哪门子长辈?如果本郡主没记错的话,我们和你娘应当是平辈吧,用你核桃仁大小的脑子想一想,安平县主。”
薛莹莹暂且不说,大长公主是先皇的姐姐,长亦郡主和白无夜自然是平辈,而被安平县主点名的花重锦是白无夜的妻妹,又怎么会是长亦郡主的小辈?
而且花重锦说话一口一个“本郡主”……
薛莹莹: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样更能气死安平县主呢?
“你说你只是提议了一个赌约,那你敢不敢让所有人知道你的赌注是什么?你们长亦郡主府还有没有尊卑了?宗室礼法,我这个半路出家的郡主都知道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
“你挨打是因为你嘴贱,对我阿姐出言不逊,你娘气成这样完全是因为你不省心,在这里自取其辱!”花重锦炮轰连珠一般,完全不给安平县主插话的机会,末了,有说了一句,“别以为四海之内皆是你妈,都得惯着你!”
她这话说完,现场一片安静。
白无泽走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少女现在那里,微微微微仰着下巴,俏丽的小脸上带着趾高气昂、盛气凌人的神色,黑白分明的杏眼里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熄灭的火苗,对上惯来不讲道理的长亦郡主母女二人一点也不怯。
声音清脆利索,像是翠玉珠子落在了白瓷盘子上,指着别人鼻子骂的样子都让他觉得可爱,有活力。
真是无药可救了。
白无泽心中一笑,暗自摇头。
他出现之后,最先看到他的不是那个让他觉得可爱的小姑娘,反而是被那个一直纠缠不清的安平县主。
安平县主看到白无泽,就像是看到救星一样,委屈的叫了一声七殿下,又说,您可要为安平做主啊。
算来算去,其实白无泽还是安平县主的表舅舅,只不过就连先皇都和大长公主并非一母同胞,到了他们这里,血缘关系自然就更远了,更何况这是别姓,如果白无泽真有意愿,这表外甥女也不是娶不得,自然安平县主喜欢白无泽也就没有人说什么不、伦,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而且这个“流水”今天有进一步的诠释了什么叫做“更加无情”。
顶着花重锦诧异的眼神,转而又对上安平县主委屈里带着恋慕,如同浆糊一般的目光,白无泽轻挑眉梢,温柔一笑,在对方慢慢变红的脸色中温声道:“做什么主,浔阳郡主说的有哪里不对吗?”
要说白无泽虽然是个切开黑,但是不论是身为皇子还是做了王爷,心里对待其他人还是能做到以一种相对平等的态度去对待,不会视人命如草芥,甚至因为大夫的身份和年幼的重病,让他更加珍视生命。
但是安平县主不是,她甚至不是简单的以上位者蔑视的姿态来看待生命。
白无泽不清楚为什么安平县主会喜欢他。
因为他有一个大夫的身份,安平县主曾经送来一个浑身是血,舌头被拔,筋骨寸断的女子到他府上去,求他医治,说是路上捡来的。
眼看这个女子送到别的大夫手中是绝对活不成的,所以白无泽便留下那女子,为她诊治。
因为人是安平县主送来的,所以便时不时登门来探望病号,白无泽对她的态度一直也是不冷不热的,最多会同她说一些那个女子的病情。
引起他怀疑的是,某天,一直昏迷不醒的女子醒过来了,刚好安平县主来探望她,结果那个女子像是见到恶鬼一样,害怕,崩溃,被拔了舌头的嘴里发出破碎的惨叫声。
平复了那个女子的情绪,送走了安平县主,白无泽便派人去查,这才发现,原来这个女子根本不是安平县主从路上捡的,而是郡主府上的一个婢女,因为偷了她的东西,便被她差使人,拔了舌头,又把婢女打的筋骨尽断。
而送到白无泽这里,是因为安平县主看到偷盗的婢女出气多进气少的时候想到了白无泽是个大夫,还是出身神农谷的大夫,便很好奇神农谷的医术到底有多厉害,就把快要死掉的婢女送到了他手上,正好也有一个接近白无泽的机会。
本来那个婢女是可以活下来的,除了舌头他没有办法。
可最后那个婢女还是死了。
因为第二次看到了安平县主,把她差点活活打死的安平县主,所以惊骇交加之下,肝胆俱裂。
当时安平县主还颇为愤怒,觉得那个婢女损了神农谷的名声,出了辽凌王府的大门以后,咒骂那个婢女是贱命一条,死的这么快,妨碍了她来见七殿下,回头就要把婢女的家人全都卖到最下贱的地方去。
这就好比吃人家的肉,喝人家的血,却还嫌弃又腥又臭。
白无泽自认为不是什么善人,但是也没有恶心到安平县主这种程度,婢女虽然偷盗在先,但是也罪不至死,退一步,安平县主要打杀她,也犯不着用如此恶劣歹毒的手段。
自那以后,他放话,只要是安平县主来访,一律闭门谢客。
又蠢又恶毒,说的的大概就是安平县主本人了。
安平县主大概对于白无泽能说出此话感到难以置信。
看吧,说她蠢绝对没有委屈她,这么长时间都没有看清楚白无泽对于她的态度。
她惊讶的样子取悦了薛莹莹,薛莹莹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走到白无泽旁边就要去挽他的胳膊,却被白无泽一个眼神扫过来,只好乖乖的站在一旁了。
薛莹莹摊手:不玩就算了。
可就算是这样,也足够刺激到安平县主了,她蹭的一下跳起来,想要去扯薛莹莹。
花重锦却比她更快一步,一下子现在她和薛莹莹之间,作势扬起了耳光,逼得安平县主一下子刹住了脚步。
安平县主梨花带雨的看着白无泽,“殿下……”
白无泽看也不看她,只是对长亦郡主道:“今日此事本王也是看的一清二楚,如果长亦郡主非得寻求一个‘公道’,作为御史大夫,也不会坐视不理,只会如实禀告,不管是宫里,还是大宗正府,想必五皇兄都乐意等着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