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小院的门被推开了,同时也推开了花重锦尘封多年的记忆。
院子里的摆设和十三年前没有什么区别。
房檐下,当年花重锦亲手挂上去的那串石头风铃还在,但是看上去有种饱经风霜的味道,不再光洁如新。
靠着西墙,有一口大缸,缸里的睡莲绿叶白花,生机勃勃。
再往旁边去是一棵枇杷树,树上挂满了未成熟的枇杷,是当年房子建成时,姐妹俩一起亲手种下的,如今已是亭亭如盖矣。
推开房门,房间里也是干净整洁,一如往昔。
花重锦安排好一切之后,已经是暮色降临,用过晚膳,其他五人自行散去,付了银两,借住在周边邻居家里。
小院里只剩了花重锦,白无泽,白清宇和冷十。
白无泽也并非事事都要人跟着伺候的人,他自己沐浴更衣过后,打开房门便看到披了衣衫,拢着袖子,站在枇杷树下仰头看着枝丫绿叶的花重锦。
此时月色融融,但是白无泽却看不清她的神情,轻轻咳了几声。
“阿锦。”
他唤道。
听到声音,枇杷树下的少女看了过来,似乎露出了一个微笑。
“有一段时间,我和阿姐都挺喜欢吃枇杷。”
花重锦对站在自己身旁的青年说道。
“然后阿姐就买来了这颗枇杷树苗栽在了院子里。不过当年我们俩都挺傻的,以为种下这颗小树苗之后第二年就可以吃到枇杷,但是那么小一颗树苗怎么着也得四五年才能结果吧,反正后来我是没有吃到,不过阿姐和兄长应该是吃到了。”
白无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陪着她站着,心知这个时候只要倾听就好。
花重锦伸出手,摸了摸粗糙的树干,然后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就在院子中四处张望,像是在寻找什么。
“阿锦,你怎么了?”
白无泽疑惑的看着她的举动。
“找铁锹。”花重锦头也不回地答道,然后在墙角发现了自己的目标。
“帮我拿一下。”
花重锦一把扯下披着的外袍,撸起袖子,拿起铁锹开始挖自己刚才站的那块地方。
一边挖一边跟白无泽解释,“当年阿姐说如果树上结了枇杷,就摘下来酿酒试试,还说将来要做我的陪嫁。”
那时姐妹俩站在还是一颗树苗的枇杷树前,想过很多以后的日子,想过这棵枇杷树最终会长成一棵郁郁葱葱结满果实的大树。
“埋酒的地方还是我选的。”
她笑着对白无泽说。
花今音说酿酒,花重锦就觉得酿酒就该埋在土里,就在原地蹦了蹦,也就是她现在挖的位置,说:“那就埋在这里吧。”
花今音自然是笑着应了。
花重锦动作快的连白无泽说“我来吧”的机会都没有,只看她动作一顿,像是挖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怕把坛子敲破,她扔了铁锹直接开始用手刨。
白无泽见状,随她一同蹲下,去挖那酒坛子。
帮白清宇打理收拾好的冷十从屋子里出来,惊讶的看着两个人蹲在树底下,跟两只鼹鼠一样不停的刨土。
“王爷,郡主,你们这是?”
听见她的声音,白清宇从屋子里好奇的探出头。
“七叔,小姨?”
只听花重锦带着惊喜的声音响起,“挖出来了。”
她开心地捧起一个黑乎乎的坛子。
坛口用油纸和黄泥封的严严实实。
“七哥,你看!”
花重锦的表情闪闪发光,杏眼里波光潋滟,满是泥土的手,捧着坛子就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一样。
“嗯。”
被花重锦的情绪感染,白无泽不由得跟他一样笑起来。
白清宇哒哒哒跑过来,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问,“找到什么了啊?小姨。”
花重锦放下酒坛子,用胳膊揽过自家的小包子,对准包子脸就是一个么么哒。
“找到你娘酿的枇杷酒了。”
“我娘酿的枇杷酒?”白清宇的眼睛里一点一点散发出光彩,“娘留下的东西?”
“对,还有好几坛。”花重锦点头。
冷十惊诧不已,“郡主,您怎么知道王妃在这里埋了酒?”
这酒是当年她陪着王妃埋下的,连王爷都不一定知道,但是十几年没见过王妃的郡主却知道。
花重锦目光灼灼,“因为是阿姐承诺过的。”
冷十张了张嘴,却没有再说什么,心里为这对姐妹感到惋惜。
花重锦把剩下的一并挖出来,一共是六坛。
“每坛都有阿清脑袋两倍那么大。”
其余三人:“……”
这是什么惊悚的比喻方法。
看着三人的表情,花重锦嗤嗤的笑了。
她抱起一坛,“走吧,进屋尝尝。”
进了正屋,她把酒坛放在桌子上,“我们先去洗手。”她看向白无泽,“等等,七哥你袖子上怎么有血迹?”
“嗯?”被问到的白无泽也是一愣,抬手看了看自己的袖子,右边果然有一小块鲜红的血迹,右手食指上还在往外渗血,“可能是被尖锐的小石子刮到了,刚才我都没有发现,无碍。”
“那怎么行?”花重锦皱眉,“感染了怎么办。”然后她对白清宇说,“阿清,我去帮你七叔处理一下伤口,你在这里乖乖的,先别动那个酒坛子。”
蠢蠢欲动的白清宇只得乖乖的应声。
得到小朋友的保证,花重锦用胳膊推着白无泽去清洗一下手上的泥土。
洗完手之后,白无泽坐在一旁看花重锦把药箱拎出来。
“阿锦,不用这么麻烦的。”
“那可不行,你身体不好,万一再感染了不是火上浇油么。”花重锦拎着医药箱坐在白无泽对面,看了一眼他略显苍白的脸色,“就算是在慢慢恢复,也得注意呀。”
白无泽看上去确实是比初春那会儿在盛京大街上看起来好多了,最近也不怎么吐血了。
但是花重锦不知道,因为天气渐渐暖和,变热,所以白无泽才看起来和常人几乎没什么区别了,一旦天气变冷,又会变得严重起来。
不过,与几年前夏日里都很难熬相比,已经是赶上许多了。
江湖第一医门神农谷,活死人,肉白骨,当真是名不虚传。
花重锦细心的用棉球沾了药水替白无泽消毒,鬓角的头发一点一点滑落,她抬手将头发都拢到耳后,露出小巧的白皙耳廓。
她从医药箱里拿出一个白色的瓷瓶,又小心翼翼地往上面撒了药粉,抬眼看白无泽,“疼么?”
白无泽笑着摇了摇头。
此时,少女微微抬起头,秋水明眸,眼底倒映的只有他的身影,一副乖巧的样子。
他被少女一心一意的注视着。
花重锦无知无觉,又低下头,专心的扯断一截纱布,给白无泽的手指开开心心的系个一个蝴蝶结。
“好啦。”
她一击掌,抬头看着白无泽,“不用谢。”
白无泽动了动包的松紧适度的食指,笑道:“那我就不谢了。”
“嗯嗯嗯。”
花重锦胡乱的点头,那咱们快出去吧,阿清别再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