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前——
今天刚好是和白无泽约好“验收功课”的日子,花重锦自己觉得对于水危十三式的第一式练的还挺流畅的。
这次等待门口的并不是上次的陈老爷子,而是一位娇俏的婢女。
“郡主,王爷在竹林里等着您。”
花重锦点了点头,“劳驾。”
婢女掩唇一笑,“郡主您这是哪里的话,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虽然没有人敢跑出去瞎嚼舌头,但私下里王府都传遍了,认为这位浔阳郡主将来会是辽凌王府的女主人,而陈总管对他们的敲打暗示更是说明了这一点。
上一次郡主来的时候她没有机会伺候着,但是听厨房的人说,郡主挺平易近人的,不仅生得漂亮,还贤惠,不像某位……
想到这里,婢女开口道:“郡主还不知道吧,王爷的师妹陈小姐来了。”
“啊?”花重锦愣了一下,“是嘛,想必也是一位妙手回春的杏林高手吧。”
白无泽师从神农谷,倒也没说过他是谷主的关门弟子,有师弟师妹再正常不过了,而且神农谷自现任谷主开始,依照天赋去分收外门弟子和内门弟子,外门弟子在神农谷学习五年的医术之后,通过谷主的考核方可悬壶济世。神农谷一副家大势大的样子,但是在同行里却口碑不错,同行如冤家,但是却从来不藏私,只要你是有真本事,欢迎来互相切磋学习,正是这样宽广的胸襟,使得不管是同行还是病人,都对神农谷出身的大夫礼让几分。
至于神农谷医术最核心的部分,也不是谁都有那个天赋能学会,就算把医术扔到平庸者的面前,对方都很有可能参悟不透,就好像是考试的时候你把公式都一字不落的抄给了某位学渣,但是他一位学渣拿着公式也不知道往哪里套。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就是这样的让人心口疼。
而这位陈小姐江湖上传言是在五年前入的神农谷的内门弟子,毕竟神农谷收上一任内门弟子已经是快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神农谷虽然低调,但是对于江湖的影响力却不容小觑,可以说武林中的大小门派没有哪个是不欠神农谷人情的,因为没有人可以一辈子不生病不看大夫。
婢女又道:“往年这个时候王爷都回了神农谷,因为盛京冬日太冷了,腊月滴水成冰,而神农谷四季如春,对于王爷的身体是非常有益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年王爷到现在都没有动身的意思,看来是打算留在盛京过年了吧,只是不知道王爷的身体受不受的住。”
花重锦看着婢女眉宇间显而易见的担忧,宽慰道:“七王爷向来是个稳妥的人,对于他自己的身体自有分寸,你不必太担心了。”
她心里当然清楚,知道白无泽的身体并不差,一拳一个慕容修都没有问题,只是不能往外说罢了。
“再说了,不是还有陈小姐在么,一定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婢女:不不不,我觉得问题大了,郡主您怎么不按剧本来呢?
说好的因为听到王爷也算是青梅竹马的师妹来而黯然伤神的样子呢?
说好的因为见到情敌而斗志昂扬的精神头呢?
陈管家您真的搞清楚了吗?真的不是王爷剃头的挑子一头热吗?
不是她想以下犯上,而是照这个情况来看,浔阳郡主真的不像是对王爷有意的样子阿喂!
……不过,她作为王府的婢女,一定要相信自家王爷。
婢女:王爷!奴婢为您打call!
花重锦哪里能猜到眼前这位婢女内心戏这么多?
她跟着婢女一路朝竹林走去,经过白无泽院子的时候,还特意细细的看了那丛红枫,仿佛更艳了。
还是那丛竹林,翠绿仿佛能洗涤心灵,平心静气,亭子里坐着焚香抚琴的白衣更是淡雅,如同一幅精而有灵的水墨画。
把花重锦带到之后,婢女就退下了,独留花重锦和冷十。
花重锦倒也没上前打扰,只是在原地驻足等着白无泽抚完这一曲。
只见的最后一个音符落下,花重锦噼里啪啦的鼓起了掌。
白无泽微笑着回过头看她,“阿锦来了。”
花重锦上前,坐在白无泽的对面,“没想到七哥的琴技也如此的精湛。”
白无泽:“不知阿锦觉的方才那首曲子如何?”
花重锦屈指挠了挠脸颊,“实不相瞒啊七哥,我对于赏乐真的是一窍不通,什么意境啊,技术难度啊,名字啊,我全都不晓得,对于我来说,只要是我觉得旋律好听的曲子,那就是好曲子。”
她摊了摊手,一脸坦然。
“所以,抱歉啦,七哥,让你对牛弹琴。”
旁边听她这样说的冷十:郡主偶尔耿直的想让人哭泣……
不过白无泽却被花重锦的说法逗笑了,他温声道:“阿锦一向爽朗直接,不知道阿锦对琴有没有兴趣,如果有兴趣的话,七哥可以教给你。”
花重锦摇头,“还是算了,我不是那块料儿。”
她要是有艺术细菌,前世就学会吹笛子吹洞箫了。
白无泽:“既然阿锦不喜欢,我自然是不会勉强,只是眼下还有一首曲子想要让阿锦听一听,放心,只是单纯的问你好不好听而已。”
“好啊。”花重锦一口答应下来。
白无泽温温润润的眸子注视花重锦,仿佛艺术品一样的手指拨动琴弦,古琴悠远而又独特的琴声从指尖倾泻而出,回荡在幽静的竹林间。
越弹,冷十越觉得这曲子怎么就不对劲呢?听着怎么好像是……
白无泽停止弹拨琴弦,道:“阿锦觉得这首《凤求凰》如何?”
花重锦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凤求凰》啊,是司马相如还有卓文君的那个《凤求凰》?”
白无泽颔首:“是也,不知阿锦觉得此曲如何。”
冷十咕咚咽了一下口水:真的是……一个不注意自家的傻郡主又要被套路了……
只是,花重锦从来都不是按照套路来的男人(误)——
“单单就以曲子来说,自然是极好的。”
“哦?难道阿锦对于其他方面还有所看法?”白无泽问。
“是有一些啦,世人都说卓文君和司马相如的爱情可歌可泣,司马相如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只是这故事的年代太久远,真相如何暂且不说,但是就以传言来看,司马相如并非什么良人吧。”
花重锦托着下巴说道。
“而卓文君仅凭一首曲子和门缝里的一窥,就草率的决定把自己的终生托付给司马相如,同他私奔,实在是太不明智了,真的理解不了他们这些才女才子们的浪漫。”
事实证明,司马相如如何一穷二白暂且不说,就凭他飞黄腾达之后抛弃糟糠之妻,想要纳妾的行为就足以说明一切了。
“七哥你如何看的?也认为他们两个人的爱情是流传千古的佳话么?”
面对花重锦的提问,白无泽忽然发现这似乎有点送命题的嫌疑,他讪讪的摸了摸琴弦,心道早就知道阿锦与(hua)众(feng)不(qing)同(qi),自己就不该弹这个曲子的。
不管内心如何的崩溃,白无泽依旧是面上不显,点头道:“非也。我单单站在男子的角度上来看,如果真的变了心恐怕不是一封两封的诗词书信就能够挽回的,更何况破镜难圆,覆水难收,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咱们这些后人已经无从知晓了。”
是啊,人们就擅长把故事编成自己更喜欢的结局,真相如何已经无从考证。
而花重锦听白无泽这样说仿佛遇到了知音,开始大肆吐槽“牛、郎织女”,说牛、郎骗婚,王母没把他打死就是好事儿了,还说什么“苦守寒窑十八年”,王宝钏就是个傻子,薛平贵那个渣男……
前世的时候,她跟同桌吐槽这些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却被同桌说成是魔鬼。
当时花重锦已经痊愈了,多年的中二病就又犯了,大声道:错的不是我,而是这个世界!
然后就被班主任从教室里请出去了——聊天聊的太high,忘记是上课的下场。
她这一番言论,越发的让冷十和白无泽觉得她真的是不一样的烟火……
白无泽抑制住内心的崩溃,稳住颤抖的双手,又问:“阿锦难道不相信世间有真情吗?”
说的口干舌燥的花重锦抿了一口方才婢女端上来的茶,“信啊,你看我阿姐和兄长,还有蒲迎姐姐和虞大侠,这不都是么,我虽然吐槽这些古早味的爱情故事,但是也明白做人不能太极端,我只是不相信我没有见过的事而已。”
当然,有时候见过的事也不一定是可信的。
说到这里,白无泽反而很欣慰了,觉得他的小姑娘看清楚一点好,就没那么容易被人骗走了。
“那么阿锦认为爱情是什么样子的呢。”
花重锦想了想,道:“我想起来一首歌,不过旋律我记不起来了,歌词倒还记得几句——往后余生,风雪是你,平淡是你,清贫也是你,荣华是你,心底温柔是你,目光所致也是你?”她一脸认真的想着,皱起眉头,“好像是这样,后面还有,我记不住了……”
“足够了。”
“嗯?”
花重锦抬眼,不明所以的看着白无泽。
白无泽微笑着摸了摸花重锦脑袋,“这些就足够了,我明白了。”
花重锦:???
“哎呀,不说这些了,七哥帮我看看我的水危第一式练的怎么样了吧。”
“好。”白无泽起身。
“王爷。”
长泯突然出现在亭子外面。
“何事?”
长泯看了花重锦一眼,花重锦刚想识趣的走远一点,便听白无泽说:
“无妨,在此处说就可以。”
长泯:“是!启禀王爷,是关于燕王府的事情,李尚来报,说是燕北王府附近疑似出现西夏人的踪迹,另外,典客林大人求见。”
典客位列九卿之一,掌管外交民族事务,是白无泽的左右手。
“七哥你快去吧,我在这里等着你,公事要紧。”对上白无泽看过来的视线,花重锦连忙催促道,“我一个人再在这里练一会。”
“那好。”白无泽摸了摸她的脑袋,“我很快就回来的。”
“嗯。”花重锦点头。
白无泽离开之后,花重锦自己在竹林里又比划了一阵,结果没等来白无泽,反而等来了白无泽的师妹。
“没想到师兄竟然连神农谷的绝学都教给你了。”
“什么?”
突然出现的声音把花重锦吓了一跳,手上的动作差点错了招。
“呵……”
那人冷笑一声,飘然落在了花重锦面前。
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穿着一身粉黛色的对襟烟罗纱裙,梳着垂髫髻,面容娇俏,只是看花重锦的眼神一点也不友好,敌视中带着鄙夷和不屑。
花重锦挑了挑眉,收起长剑:“敢问姑娘是?”
“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神农谷弟子陈若闵。”
花重锦拱手:“陈姑娘,在下……”
陈若闵一脸不耐的摆手,“我才没有兴趣知道你是谁呢,你你少纠缠我师兄,明明他以前这个时候都会回神农谷小住的,如今却是因为你一个外人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真是……识相一点,你以后都不要再来了。”
真的是一口大锅从天而降了。
花重锦没想到白无泽真实的身体情况连同门师妹都不知道,又或者是说根本没有他说的那么好?
陈若闵见花重锦不说话,以为她是理屈词穷,得意道:“识相一点就别再缠着我师兄了,师兄他脾气好,不管是什么阿狗阿猫……”
“放肆!”
陈若闵口中未说完的话被冷十厉声打断,“就算你是七王爷的师妹,又岂能对郡主无礼?”
“郡主又如何?也不能死皮赖脸的缠着别人不是?”陈若闵一挑眉,脸上露出讥诮的神色。
就算是脾气再好的人,这会儿也得生气了,更何况花重锦认为自己还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陈姑娘,有一种没礼貌会在外表上叫人一眼就看出教养的不足,我以前还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今日一见,只能说多谢赐教了。”
花重锦笑眯眯地说着,还拱手行了一个礼。
陈若闵气极,“郡主娘娘倒是教养好,男未婚女未嫁,总往别人府上跑算什么事?”
“操这么多心,你是他的老妈子啊。”花重锦直接怼了回去,“那以后等你师兄成了亲我再天天来找他?”
“你你你真是厚颜无耻!”
陈若闵是真没遇到过花重锦这样油盐不进的,刷的一声抽出手上的长剑就要刺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