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宋云卿吩咐了下人将洗漱需要的东西送入房中，然后绕过屏风，对端坐在椅子上，手捧书卷的林霄安柔声道：“世子爷，妾身伺候您洗漱吧。”
自从成了亲，这等琐事基本上都是宋云卿亲力亲为，从不假借于他人之手。在燕北，人人都称赞世子与世子妃伉俪情深。
林霄安嗯了一声，放下手上的书卷起身，走到宋云卿面前张开双臂。
宋云卿上前，为他宽衣解带。
“你可从那浔阳郡主口中探出什么？”
林霄安并未看宋云卿，眼神只是虚虚落在某处。
“妾身问了，那浔阳郡主当真是个只知道玩乐的小姑娘。”
宋云卿想起席间花重锦同凌晏毫不避讳打闹的样子，心中浮出了一丝鄙薄，觉得她轻浮的紧，被凌晏的皮相所迷惑，那位凌将军的“美名”，当年她未出嫁之前也是听说过的。
天地可鉴，“打闹”真算不上，最多就是因为凌晏一直对着花重锦不停的搭话，而花重锦还记着之前被他朝耳朵吹气儿还被连累风评被害的仇，怼了他几句而已。
只是凌晏这人你从来不一个他的节操底线在哪里，被怼了之后还乐呵呵的，而且看上去还一副又高兴了许多的样子。
都邑王朝算是历朝历代对女子颇为宽容的朝代了，得益于圣祖之妹长平公主，当年长平公主随圣祖陛下征战沙场，立下不少汗马功劳，还因在战场上受了重伤，失了做母亲的权利，终身未嫁，又英年早逝。
因此，定国之后，圣祖陛下怜惜早逝的妹妹，对待女子颇为宽容厚待，制定了许多在婚姻方面有利的法律，还准许女子参加科考，入朝为官。
只是前朝奉行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们被压迫许久，除了后宫女官颇多，前朝女官却当真空无一人。
而民间，大街小巷抛头露面做生意的女子更是比比皆是，也没有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的古板规矩，否则，宋云卿自己也不会有机会同外男在一张桌子上用膳，近距离围观她口中花重锦所谓的“轻浮举止”。
总之，在白氏皇帝们的带领下，女子们的待遇正在一点一点的好转，想必在不久的将来一定会出现不止一位通过科举考试而入朝为官的女子。
林霄安对这些并无特殊的感官，未置一词，衣袍已经退下，他抬腿迈进水温适宜的浴桶之中，闭着眼睛靠在那里，等着宋云卿继续往下说。
宋云卿绞了巾子，轻轻擦拭林霄安的手臂，道：“妾身问了，那浔阳郡主本是同凌将军一道的，她带着淮阳王世子回了烨州老家，凌将军去那里也是有要务在身的，同七王爷是在前不久半道上碰上的，但是并不知晓七王爷是去做什么了。”
花重锦这个天降郡主的底细林霄安觉得自己不能说是查的一清二楚，但也也十有八、九了，差这么多还全是因为白无夜，否则他也不会将这样没什么背景的小丫头放在眼里。
凌晏去烨州为的是什么他倒是清楚得很，为的是那青翼教，据说还有萧叶扬的手笔在里面，只是同朝廷一样，他也没有寻到证据。
“只是这同行……”
林霄安皱眉。
“凌晏这人虽然生了一张风流的脸，但着实不像是对女子有耐心的样子。”否则，这么多年也不见他后院有什么女人，有的也只是与那些青楼女子，比逢场作戏还要逢场作戏。
林霄安自诩看人不像他人那样，只浮于表面。
他这倒是没看错，从凌晏对当初那卖身葬父的女子所持的态度来看，确实如此。
宋云卿听他这样说，垂眸仔细想了想，“不知世子爷可见过那淮阳王妃？”
林霄安：“未曾。”
“妾身倒是曾有幸见过淮阳王妃，是在妾身还未嫁予世子爷之前，浔阳郡主同那位淮阳王妃的样貌生的有八、九分像。”宋云卿说到这里，声音顿了顿，“还望世子爷不要误会妾身背后诽谤他人。”
林霄安懒懒的掀了掀眼皮，“成亲这这几年，你的品性我还不清楚吗？但说无妨。”
宋云卿得了敕令，接着道：“当时京中曾有小道传言……说……说凌将军心悦淮阳王妃，其实这些臣妾都本以忘了，现如今见到同淮阳王妃如此相像的浔阳郡主和凌将军一起出现，这才想起来的。”
说实话，当时这些传言真信的人寥寥无几，权因在众人眼中凌晏就是那见异思迁的花心大萝卜，倒也佩服他敢在老虎头上拔毛，淮阳王那座冰山，再大的船撞上去也只有沉底的份儿。
而“被绯闻”的两个当事人从未在同一场合出现过，淮阳王又是那样一个宠妻无度的人，看的吃瓜群众一边酸溜溜，一边将此事抛在了九霄云外。
估计，到现在京城里都没有几个人还记得当年有过这样一桩事。
至于宋云卿能记得，倒也真的没有其他的理由，最多是隐瞒了当初艳羡淮阳王夫妻伉俪情深罢了。
又有哪个少女不怀春？
她也是带着一颗虔诚爱恋的心嫁给了林霄安。
林霄安揉了揉眉心，想到这些年虽然凌晏本性未改，但确实也收敛了许多，而且方才在席间，凌晏对那浔阳郡主的态度也的确……
“七王爷呢，他对浔阳郡主的态度你怎么看待？”
林霄安这话问的乍一看仿佛他一个狗仔八婆一样。
但是宋云卿知道他并不是那种无缘无故去关注他人的人。
“妾身对七王爷并不熟，但是去燕北这些年，也没少同京中的闺中旧友通信……莹莹她……这么多年一直未嫁，对七王爷情根深种，能让莹莹如此的人，又是天潢贵胄……”
宋云卿一边说一边去窥探林霄安的神情，只可惜那张脸平静的很，那双眼睛也闭着，看不出什么情绪。
“莹莹曾说过，要嫁世间最温柔的男子，妾身观七王爷就是如此，这么多年水滴石穿，想必莹莹也快要如愿以偿了吧。”
宋云卿这样说着，仿佛真的单纯只是为了当初闺中旧友能够得偿所愿而感到开心。
“妾身听闻五王爷七王爷两位虽然不和，但是七王爷对于侄子白世子却好到无话可说，浔阳郡主又是陛下亲封，一个小姑娘而已，有这两层情分在里面，七王爷对她稍好些也是理所当然的。”
宋云卿在极力撇清白无泽同花重锦的可能，他们之间撇的越清楚，白无泽同薛莹莹的未来就越有可能。
林霄安猛地睁开眼睛，“你当真什么都不知道？”
宋云卿一脸疑惑的看着他，“世子爷，您在说什么？妾身应该知道什么？”
林霄安沉默了一瞬，“不，没什么。这样看来确实应当是巧合了。”
没有再追问方才林霄安不明所以的话，宋云卿似乎总是这样的善解人意，适可而止，她为林霄安捧来了干净的里衣和巾子。
“应当是吧。”
她温柔的一笑。
“世子爷，再不出来水就凉了。”
林霄安嗯了一声，站起身来，任由宋云卿伺候他擦干净身体，然后换上里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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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燕王世子妃邀阿锦出去散步就问了这个？”
白无泽坐在花重锦对面，屈指轻轻敲着桌面。
“是啊，她一直旁敲侧击，问我咱们怎么一道走的。”
估计宋云卿也想不到，她前脚套了话，后脚花重锦就跑去告状了，比小学生还小学生。
花重锦一边说，一边从白瓷罐子里捏了一颗颜值极高的糖，长得有点像后世的星空棒棒糖，却比那个小了许多，比那个好吃的多，这就是之前花重锦被汤药摧残的时候白无泽给她的那种，也有个好听的名字——绿松糖，是她最近的“新欢”。
前世的时候，花重锦被朋友们戏称为容易见异思迁喜新厌旧的“渣女”，因为没有哪样东西它能够长长久久的一直喜欢下去，单单就拿追星来说，追到墙头无数。
而她之所以会做那么多的菜全是因为她吃吃这个不喜欢了，然后吃吃那个又不喜欢了。
前段时间还喜欢说书写小说呢，最近又把它抛到了九霄云外，好在广源楼的一切都步上了正轨，请了真正专业的说书先生，又重新有了固定的老客户，也不像前段时间那样，大厦将倾的样子。
现如今，这个绿松糖还不知道她能喜欢多久。
糖在她嘴里被她嚼得嘎嘣作响。
除此之外，那位燕王世子妃还稍稍出言调侃了一下她同凌晏的关系，花重锦也就做出小女孩儿不愿意被人说出自己的心思，顺势娇羞给她看了，
不过花重锦觉得这些都是小事，就没有同白无泽提起。
之前白无泽同她说过，他和五哥的不合是做戏给人看的，虽然具体没有说是谁，但是花重锦也没有傻到让认识还不到一天的燕王世子妃真看出什么。
自白无忧登基以后，兄弟几人同心协力，励精图治，收拾之前因为皇帝老迈昏庸，皇子夺嫡所留下的烂摊子，修水道，兴农业，惩治贪官污吏……
虽然这些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但还是能看到如今都邑王朝正慢慢的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去年夏天，澜水泛滥，冲垮了良田农舍无数，夺取无数人的性命，权因朝廷救助及时，才免去了灾害进一步扩大，是近百年来，澜水泛滥之后受灾程度最小的一次。
既然看出这燕王府有着别样的心思，那花重锦又怎么会拖白家兄弟的后腿？
那燕王世子妃来同她“聊一聊”的时候，花重锦只是说了一半实话给她，其一，她和凌晏确实是从烨州一起回来的，其二，便是她们和白无泽确实也是半路上才结伴而行的。
至于去烨州的时候是白无泽一路跟着，凌晏是后来才去的，以及他们虽然确实是半路上才结伴而行，只是白无泽是特意去寻他们这些事就没必要让燕王世子妃知道了。
半真半假的消息会让这些聪明人根据自己的情报把剩下的信息补全。
花重锦这样想着，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白无泽见她如此，那温润的眉眼露出了柔软的神色，“耽搁阿锦太久了，夜已深了，今晚便好好休息吧，明天一早还要赶路。”
花重锦点头。
“若是那燕王世子妃再来套我的话……”
白无泽轻轻抚了抚花重锦披散在肩头的长发，“阿锦想怎么说便怎么说就是了。”
花重锦咋舌，这就是随便她忽悠能满嘴跑火车的意思了？
“好吧，我会小心，谨防翻车的。”
白无泽失笑。
“好好休息吧。”
花重锦：“嗯。”
眼看白无泽要推门出去。
“七哥七哥。”
“嗯？”白无泽回头。
花重锦笑眯眯地走到他跟前，拿了一颗绿松糖放进他手中。
“吃糖。”
把白清宇哄睡了的冷十刚好从里间出来，就看到在朝堂上向来都是八风不动的七王爷笑得跟一朵花似得，从自家郡主手中接过了一颗糖放进嘴里，然后神清气爽的走了，仿佛并不劳累了一天去休息，而是刚刚睡醒起床一样。
“郡主，七王爷这是？”冷十迟疑的问。
“我也不知道啊，突然就这么开心。”
背后还飘着粉红色的小花花。
花重锦屈指挠了挠脸颊，脸上同样是疑惑的神色，“我就给了七哥一颗糖啊，糖还是他买的。”
“可能是因为糖比较好吃吧。”她说着，剥开糖纸，又塞了一颗进嘴里，“阿十你也尝一颗吧，还有葡萄味的。”
冷十摇头，“谢郡主赏赐，奴婢还是不吃了。”
吉祥斋最受欢迎的点心之一，每天限量供应，不管谁去都得排队，他们家郡主说吃，七王爷就直接弄来了三天的售卖量，从平陵城到这里，吃了一路了。
“郡主，您也少吃一些糖，别把牙齿吃坏了。”
冷十劝道。
“热水已经为您备好了，您可以沐浴了。”
“知道了。”花重锦拍了拍手，把白瓷罐子的盖子盖上，打算今天就到此为止。
然后，在她泡进浴桶里的时候还在想，白无泽为什么突然间就那么开心了的原因，总不可能是因为她给了他一颗糖吧，糖还是他买来的。
哦……大约是男人的心，海底针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