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无泽坐在马车里，因为前些天发生的某件事而导致的郁结之情早已烟消云散。
他心情甚好的看着盘子里的花兔子，这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明明只是哄小孩子的玩意儿。
白无泽觉得少女虽然面上不显，但是心里肯定是有他的，可能是没有发现，也可能是发现了不好意思说出口。
他得耐心才行。
马车骨碌碌的从鸿胪寺跑到兴原大街的吉祥斋里，又从吉祥斋骨碌碌跑到郡主府上，刚一停稳就正好遇到了回郡主府的冷十。
冷十一看驾车的人是长清，哪里会不知道来者是谁？
“见过七王爷。”
冷十在外面对着马车里的人拱手行礼。
白无泽伸手撩开马车帘子，垂首淡淡的看着冷十，“你们家郡主呢？”
冷十低垂这头，眨了眨眼睛，“郡主同凌姑娘在一起。”
堂堂郡主跑道青楼里去看花魁这种事情怎么能说得出口呢？
冷十不会埋怨自家郡主，这锅必须始作俑者背了，他们家郡主跟凌将军在一块，总是被带着干些荒唐的事儿。
还有那位凌玉姑娘……只能说和凌将军真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他们家郡主本来就是不一样的烟火，遇到凌将军之后就直接上天了。
“除了凌姑娘呢，还有谁？”白无泽又问。
“……还有凌将军。”冷十答道。
“去哪里了？”白无泽语气没有任何变化。
冷十稍稍抬了抬眼看马车上的人，“……郡主嘱咐奴婢谁都不能说。”
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压在了冷十身上，她背上一下子冒出了冷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冷十沉声道：“郡主之命难违，冷十还请王爷恕罪！”
长清看了看地上跪着的冷十，又看了看自家王爷，小声道：“王爷，冷十姑娘也是对郡主忠心耿耿。”
白无泽轻哼一声，坐会马车里，“走。”
冷十和长清齐齐松了一口气。
这些天潢贵胄看上去的“平易近人”也是分人来的，没有哪一个是真正的简单。
马车又骨碌碌地驶离郡主府的大门。
“王爷，咱们现在去哪？还去找郡主么？”长清问。
“还找什么？回王府，不找了！”
马车里，白无泽盯着那只花兔子冷声说道。
喂不熟的小白眼狼，谁来了都跟着走。
车辕上的长清摸了摸鼻子，心道：王爷，真的不找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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淅之河上，夜幕降临的时候，和风细雨楼整艘画舫上都沸腾了起来，原因无他，因为花魁大赛开始了。
花重锦伏在栏杆上，吃着和风细雨楼的招牌点心，喝着和风细雨楼的招牌佳酿，兴致勃勃地看着一楼舞台上燕瘦环肥各有千秋的漂亮小姐姐争奇斗艳，这个所谓的花魁大赛对她来说就是在看一场大型古装文艺表演。
她跟凌玉凑到一块，叽叽喳喳的，什么这个伴舞的小姐姐的裙子好看，那个小姐姐的舞姿漂亮，这个伴奏的小姐姐弹琵琶的姿势好看，那个弹的古筝曲子好听，这个小姐姐腰细，那个小姐姐胸大、屁、股翘……
本来是在聊一些正经的话题，结果慢慢的不知道为什么歪成了这样，凌玉表示她已经跟不上车速了。
一旁喝酒的凌晏直接喷了出来，差点没呛死。
他一把按住花重锦的脑袋，“你就不能矜持一点吗？”
花重锦正在吃点心，被他这么一按差点咬到舌头，她一怒之下直接蹦了起来，用自己的天灵盖痛击凌晏的下巴。
“你好烦啊！”
凌晏被她撞得眼冒金星，后退了好几步，跌坐在椅子上。
“我矜持不矜持的怎么着了，吃你家米了？”
凌晏揉着下巴，龇牙咧嘴的说：“我这不是怕你嫁不出去么，我也是一片好心啊……啊，不过也没关系，说不定就有人喜欢不矜持的呢？”
花重锦斜眼：“呸！”
凌玉：“……”哥哥你这追姑娘的姿势不对吧。
为了防止自家兄长打出GG，凌玉连忙圆场道：“哥哥，阿锦姐姐，表演似乎结束了，咱们要把金球投给哪位姑娘？”
方才他们进来的时候，龟奴便告诉他们今晚选花魁的规则，那便是把自己手上的金球放进每个雅间都专门放置的投票箱里。
箱子一共有三个颜色，分别是粉色，紫色和红色，代表的是今晚最后角逐花魁的这三位姑娘，把金球放在你想要支持的姑娘的箱子里，箱子下面有一个可以直接通到一楼大厅的管道，连着一楼更大一些的同样代表三种颜色的三个透明的投票箱，到时候谁胜谁负一目了然。
花重锦拿过一旁放着的，乓球大小的金球掂了掂，实心的，还挺沉。
她道：“就投给那位......小姐姐吧。”
说着，她便把金球放进了红色的箱子里面，凌玉见状，也跟她支持了同一个姑娘。
“哥哥？”
凌晏摸了摸鼻子，咕哝道：“我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啦……”
“哥哥你说什么？”凌玉问，声音太小她没听清。
凌晏看了旁边的花重锦一眼，“没什么。”
然后也把手上的金球投进了红色的箱子里面。
花重锦鄙视他，“还说我，你自己不也喜欢...么？”
凌晏嘴角抽了抽，“我没有……而且这能一样吗？”
花重锦：=。=
很快，结果出来了，这一次的花魁名唤毕颖语，出身和风细雨楼，也正是花重锦口中.....的那位，当然，人家的优点肯定不仅仅只是这一点，和风细雨楼培养了这么久，样貌才情哪一样都少不了。
而第二名和第三名分别是京城另外两家也非常有名的青楼乐坊。
紧接着，今天晚上万众瞩目的..拍卖开始了，台上的姑娘笑靥如花，等着自己作为一个商品被卖到别人手中。
不少雅间里都派出了小厮，代表自己的主人参与拍卖，不过这些事情自然和凌晏无关，凌玉内心倒是有些好奇这三位姑娘会跟谁走，而花重锦就真的是兴致缺缺了。
看着台上今晚的第三名以一万两白银的价格被卖出去之后，花重锦忍不住问：“这样的事情，朝廷真的一点都不管吗？”
凌晏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花重锦，“为什么要管，你知道和风细雨每年上交给国库多少税银么？”
花重锦愣了愣，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一茬在里面。
然都邑律法规定不得随意打杀贱籍奴籍者，给了这些苦命人一些保障，但这毕竟是古代，青楼和买卖人口都是合法的商业活动，就连花重锦自己当初如果不是被那对农户夫妇买走，还指不定落一个什么样的户籍。
“也是，水至清则无鱼。”她道。
就算是现代，这些问题也都没有完全解决。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儿。
花重锦站起身。
“你干嘛去？”凌晏问。
花重锦：“如厕。”
凌晏起身：“我……”
“你什么你，你也想去？”花重锦挑了挑眉毛，你是*吗？
凌晏：“……”
“我是担心你嘛。”
花重锦龇牙，“坐下吧你，上个厕所有什么担心的。”她转而问凌玉，“小玉去吗？”
凌玉摇头，还拉了拉自己哥哥的袖子。
眼神示意：跟的太紧可是会被讨厌的。
凌晏表情讪讪的坐下，“门外有龟奴，你让他带着你去，可别乱跑。”
花重锦摆手：“知道了知道了。”
话是这么说的，但是花重锦好像给自己立了个flag，因为她从厕所里出来之后就发现自己好像想不起来哪一个才是他们的雅间了，毕竟这一扇扇门长得都..一个样的。
自己上厕所觉得有人等在外面很不习惯的花重锦：早知道就不让龟奴走了……
此时大概所有的人关注点都在拍卖会上，偌大一艘画舫，花重锦张望了半天都没有看到一个人，她倒是知道自己的房间正对着舞台，想了想，她选了一个方向，信步走过去。
结果刚走了没两步，本来还寂静的走廊突然响起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噼里啪啦的由远及近，一个身影从拐角过来一头撞在花重锦身上，花重锦倒还没什么事，只是退了两步，撞她的那个人却踉跄了一下，跌坐在地上，原本披着的斗篷也散开了。
“喂，你没事……”
花重锦惊讶的看着地上的人，这是一个.......少年，清秀的面孔还带着少年人的稚嫩，看上去也就十四五岁样子。
令花重锦惊讶的是他身上的伤，露在外面的皮肤没有一处是完好的，或青或紫，有的地方还渗着血丝，更可怖的是他纤细的脖颈上面有一条紫红色的勒痕，触目惊心，但是脸上却好好的，像是被人刻意避开了。
似乎注意到了花重锦的表情，少年原本就面如金纸的脸色更加苍白，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漫出泪水，神情又是惊惶又是难堪，他有些干裂的唇抿成一条线，手忙脚乱地拢起了斗篷，“抱歉，借过。”
嗓音有些嘶哑，但却并不像是处于变声期的嘶哑。
此时，更加响亮混乱的是脚步声接近，似乎是从楼上下来的，嘴里还不干不净的喊着：“搜！给本少爷搜！小贱人，竟然还敢逃跑！”
少年斗篷下面单薄了身子颤了颤，随即脚步加快想要离开这个拐角，擦肩而过的时候，花重锦伸手拉住了对方伶仃的手腕，你这样是躲不掉的，跟我来。”
刚出来还没半柱香的功夫，花重锦就又回到了这间茅房，不光她自己回来了，而且还拉着一个人一起进来了，她转身拴上门，看着被她拉进来的少年。
“嘘——别出声，别害怕，我帮你。”
花重锦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
满面泪痕的少年手足无措的看着她，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这个人，但是外面追捕他的人已经让他别无选择。
门外，凌乱的脚步声四散开，还没有放弃搜寻少年的踪迹，还有人进了这间茅房。
画舫上的茅房盖的挺讲究的，很像后世的公共厕所，如果要想进来方便就是一人一个间，估计考虑到卫生的问题，用的并不是恭桶，而是蹲坑，正是因为这样女扮男装的花重锦才不用纠结到底是进男厕所还是进女厕所。
旁边的隔间好像都没有人，因为来搜捕少年的人咣咣咣把每一扇门都打开了，从动作就能听出来，这人火气大的很。
一直到花重锦他们躲的这间门被拍响。
“干什么！老子在这里方便方便也不得肃静么！”
花重锦的嗓门比拍门声更响。
声音经过他刻意伪装之后就变成了一个中年男人醉醺醺的声音。
门外护卫打扮的人似乎顿了一下，心中到底有些忌惮，因为今天能来和风细雨楼的人没有哪一个是简简单单的背景。
“抱歉，这位公子，奴才只是替主子抓捕一个偷了公子东西的小偷而已，想问公子有没有见过形迹可疑的人。”
“没有，老子在这里方便，上哪里去见小偷？快滚！快滚！”
醉醺醺的声音不耐烦地说。
“抱歉，打扰公子了，奴才这就退下。”
护卫恭敬的说着，往后撤了两步，正要走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弯腰透过门下面巴掌宽的缝隙看过去，只见一双锦锻面皂靴的脚在里面。
“张护卫，人有没有在这里？”
这时正好从外面走进来一个手下。
张护卫摇了摇头，“这里没有，快去别的地方搜一下。”
门外，脚步声渐渐远去。
花重锦松了口气，她怀中的少年涨红了脸，像极五月里怒放的芙蓉花，又怕花重锦不小心把他掉下去，又不能去勾对方的脖子，身体别扭又僵硬，像一根竹竿。
“能放我下来了吗？”
他小声道。
“等会儿，万一他们再杀个回马枪呢？”花重锦说。
“……您还是帮我下来吧，我脏……”
少年像是又回想起了什么，神情开始变得灰败。
方才花重锦让他捂住自己的嘴巴，不由分说的就把他横抱起来，根本没给他反应的时间，如果不是提前捂住了嘴巴，那他的惊呼声铁定就把外面的人引来了。
听他说这话，花重锦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一个月没洗澡啦？”
没想到花重锦会这样问，少年一愣，“没，没有啊。”
“那脏什么。”花重锦听着外面真的没有动静了，便把少年放了下来，只是单纯的赞赏道“我倒是闻着香香的，不知道你用什么熏香呀。”
少年拢紧斗篷，呆呆的看着花重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