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宝楼——
早早就有人候在了门口,一见马车停下,便忙不迭地迎了上去,引白无泽上了八宝楼的二楼雅间。
雅间里早有人在那里等着。
“恭迎七王爷。”
灯光照在那人的比起前几天来说老了不止十岁的脸上。
蔡成致起身,恭敬地行了下官礼。
披着银紋滚边黑狐裘的白无泽优雅的坐在了太师椅上,挺直的背脊宛如一颗青松。
“蔡大人免礼。”
半个时辰后——
“今后下官将为王爷马首是瞻,肝脑涂地。”
蔡成致颤颤巍巍的跪下,额头贴地。
白无泽轻轻婆娑着手中的暖炉,“肝脑涂地倒是不至于,建荣侯府的事情交给郎中令大人了。”
“是,下官领命,建荣侯府与吾子之仇横恒于此,定让刘氏永世不得翻身!”
蔡成致的眼中迸发出仇恨的光芒。
白无泽微微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这多好,有人上赶着出力,也省的他在这上面再多费心思了。
“蔡大人需要的这个。”白无泽伸出手,指甲挂了一块半个巴掌大的木牌,上面刻着繁复的花纹。
“收好吧。”
“这……”
蔡成致看了看木牌,有看了看白无泽。
“这是神农谷的求医令牌。”白无泽好心解释道,“可入内谷。”
“听闻令公子的双腿伤的颇为严重,只是去了之后知不知道好也不一定,如果蔡大人愿意,总归要带着令公子去试一试。”
神农谷分为外谷内谷,内谷便是神农谷的内门弟子,是白无泽师叔师伯所收的弟子,寥寥数人,但都是杏林高手,有些甚至连宫中的御医都比不过。
蔡成致显然也知道这件事。
他原本也想求着七王爷能不能为自己儿子医治,可是因为薛郡主的原因,七王爷素来不喜若成和安平,再者七王爷是何等的身份和地位,又怎会随意出手?
白无泽不喜蔡若成和安平县主的原因蔡成致只猜对了一半,不过现在这些都不是重点了。
重点是白无泽肯出手帮他们。
蔡成致握着令牌,一下子就感动到无言以复,连连做揖。
可现在七王爷却给了自己神农谷内谷的求医令牌,若成和安平有救了!
“谢七王爷赏赐,谢七王爷大恩,七王爷宅心仁厚,此后蔡成致定将誓死相随。”
白无泽伸手虚扶了一下蔡成致,“蔡大人也是一片慈父之心,祝令公子早日平复如故。”
蔡成致老泪纵横,“下官就若成这一个儿子,不论结果如何,都先在此谢过七王爷大恩。”
白无泽微微一笑,“既然得了蔡大人真心实意的感谢,那本王不妨再多说几句。”
蔡成致拱手:“请王爷赐教。”
“有道是养不教,父之过。令公子遭此大难,其实蔡大人也难逃罪责。”白无泽意味深长的看着蔡成致,“想必蔡公子到现在都没有告诉蔡大人他那天晚上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灵岩寺的那间厢房里吧。不巧的是,本王知道的比蔡大人多一些。”
被白无泽这样一看,原本血液有些沸腾的蔡成致一下子就冒出了冷汗。
“这……下官确实不知。”
白无泽屈指轻轻点了点桌上雨过天青色的茶盏。
蔡成致的目光不知道为什么就落在了这位王爷的指尖上。
只见那看似苍白无力的手指点在茶盏上,轻而易举的就将茶盏化为了齑粉。
蔡成致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仿佛那手指点在了他的脑袋上一样。
白无泽像似没有看到他的表情一般,接着不紧不慢的说道:“这次是蔡家撞了好运,遇着建荣侯府大厦将倾,否则凭令公子所做的事情,建荣侯府将其挫骨扬灰都不为过。”
可不是嘛,硬gang了人家家未来的家主,未来的侯爷。
蔡成致喉咙发紧,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敢,敢问王爷,犬,犬子到底做了什么?”
重点不是蔡若成对刘胥钟做了什么,而是蔡若成到底做了什么让眼前这位爷如此动怒。
白无泽和煦一笑,仿佛刚才露出可怕气势的那个人不是他。
“这点还是蔡大人亲自去问令公子才好。”
他同薛莹莹认识了快十年,好歹也算得上是朋友,更何况现在阿锦成日和薛莹莹在一起,视其为挚友,举手之劳,他一同护着又如何?
“不论是你,还是长亦郡主,又或者是蔡公子,安平县主,最好不要肖想自己不可能得到的东西,否则只会飞蛾扑火,粉身碎骨。”
无波无澜的语气却把蔡成致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蔡大人是国之栋梁,英明一世,总不能让后宅扯了后腿。如果再有下一次,那可真没这次这么好的运气了。本王说的可对?”
蔡成致冷汗津津,也顾不得擦一擦,“是是是,王爷说的对,下官知道了。今后定将约束好妻儿,不再让王爷因为他们烦心。”
他算是看出来了,长亦一直以来的如意算盘七王爷都知道的清清楚楚,只不过是懒得同他们计较,现如今提到桌面上来完全是因为自己碍着七王爷的眼了。
这位七王爷完全不似表面看上去那么平易近人,温和谦逊,这骇人的气势,完全不输于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五王爷。
蔡成致咕咚咽了一口唾沫:“安平年纪也不小了,下官也该为她择一门好的亲事了。”
白无泽笑容不变,“这是蔡大人的家事,大人心中有数,不必同本王多讲。”
蔡成致:“是,下官遵命!”
“时候不早了,本王就不留蔡大人用膳了。”
“是,下官告退。”
蔡成致握着神农谷内谷的令牌,出去的时候腿还是抖着的。
长清咋舌,看把郎中令大人吓得,人家是打一棒子给一个甜枣,自家王爷这是打两棒子给一个甜枣,段位更高,更不讲道理。
他转而看向人一走,就窝在太师椅上的自家王爷。
“王爷,您要留下来用膳吗?”
“留啊,上次阿锦夸这里的八宝鸭不错来着。”
瘫在太师椅上的七王爷道。
“上次来的时候没有尝到。”
他说这话的时候完全没有任何不好意思的样子。
长清腹诽:为什么没有尝到您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属下让店小二过来上菜。”
从前从来不重视口腹之欲的人,现如今也开始乐得尝试各种各样的美食了。
看着菜品一样一样摆在桌上,长清忽然想起来一个问题。
“王爷,您把内谷的令牌给了蔡大人,治好了蔡若成的腿,就这么便宜了那个小子?”
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白无泽为自己斟了一杯八宝酒,“谁说一定会治好?”他反问。
长清:“额……”
“本王看了蔡若成病情的卷宗,刘胥钟下手很重,腿上碎掉的那块骨头很特殊,碎掉之后是再也没有办法长好的,就算去了神农谷,至多是让他从不能动变成一个能动的瘸子。”
长清:“这……”
好吧,从半瘫痪变成一个梦走动的瘸子已经很厉害了,好吗。
白无泽继续道:“对于蔡若成来说,这两个结果都不是他想要的,说不定瘸子会让他更加恼怒。”
活着未必比死了好,就好像是傅氏一样,从桥上摔下去,如果就这么直接走了,最起码走的时候他还是高高在上的侯夫人,而不至于现在带着伤,牵肠挂肚,半死不活的待在牢里活受罪。
“当然,如果三师叔的接骨之术大有所成的话,蔡若成的腿还真有可能痊愈。”
给自己卷了一个小饼饼的白无泽补充道。
结果这位“三师叔”的大名却让长清打了个哆嗦。
这位三师叔可以称之为“骨科狂人”了,致力研究人和动物身上的没一块骨头。
去年他们出谷的时候这位三师叔正在按着猪腿接到狗身上。
如果能成功的话,想必下一步就该给人换腿了。
除了这位三师叔,神农谷还有其他画风清奇的师叔师伯以及他们的徒弟们,白无泽同他的师父,就是神农谷的谷主是里面唯一的一股清流,是相当正常的那种了。
就是因为如此,神农谷才没有变成外人眼中的怪医聚集地,让人谈之色变。
可是自家王爷的内芯真的是越来越黑了。
长清感叹。
惹不起,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