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重锦这一觉一直睡到华灯初上才醒过来。
睡得脑子都有点懵了,瞪着眼睛盯着帐顶的祥云流纹,分不清现在到底是早上还是下午。
守在一旁的冷十听到动静撩开帐子,“郡主,起么?该用晚膳了,秋碧已经去了御膳房好一会儿了。”
花重锦揉了揉眉心,“起。现在什么时辰了?”
冷十:“回郡主的话,已经申时(15--17)末了。”
平日里两人对话都不是这样的,随便的很,但是进宫之后却一个比一个能装,像花重锦这样半路出家的郡主,在宫里人前,就算是再苛刻的嬷嬷从礼仪上也挑不出她一丝毛病来。
花重锦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哦了一声。
午睡的时候只要他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梦,那午睡的时间就会无限的延长,把自己睡成个傻子。
“太后娘娘没派人来传什么话?”
其实今天也没什么事,相当于提前报道,明日等那二位公主进了宫才是正事。
“没有。”
“估计是一时半会儿还没想到什么折腾我的法子。”
花重锦披上外袍,趿拉着拖鞋走到铜镜前。
冷十暗自摇了摇头,这位太后娘娘确实让人没话说,但纵观她的一生,确实也是不太需要斗什么了,只要运气好,躺着都能赢。
“真不知道当初我阿姐到底和太后娘娘是怎么相处的。”花重锦一手撑着下巴,一手随意的摆弄着妆奁里的珠钗。
“王妃性子温*和,但是身体不好,王爷心疼王妃,便不怎么让她进宫来回折腾,只是每逢初一十五才会进宫。”冷十一边替花重锦绾发一边说道。
花重锦从昏暗的铜镜里看冷十的熟练的动作。
“那几年同兄长相守,又有了阿清,大概是阿姐最幸福的时光了吧。”
镜子里,冷十笑了笑。
“王爷虽然面冷,但是依奴婢看来,却是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王妃。”
随后,冷十有说了一件当初白无夜心血来潮,和花今音两人爬山看枫叶和日出的故事。
“……王爷和王妃谁都不让跟着,就他们两人徒步爬上了城郊仙鹤山的一座*,最后王妃体力不支,还是王爷背她下山来着。”
花重锦眨了眨眼睛,仿佛看到了自家阿姐伏在表面是看上去犹如高岭之花的淮阳王殿下的背上睡的安稳,而淮阳王殿下背着自己熟睡的妻子,眉眼温柔,一步一步走的缓慢平稳,生怕有什么颠簸,以免打扰了爱妻的好眠。
“如果阿姐还在的话,那该多好。”花重锦宛如叹息一般说道,“这样五哥和阿清父子二人就不会那么孤单了。”
冷十将绞丝翠玉簪子稳稳的插.入花重锦的发间,“不是还有您在么?”
花重锦摇头,“不一样的,没有谁能替代得了谁。”
二人话谈到这里,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便止住了话头。
去御膳房领晚膳的秋碧回来了。
绕过屏风,向花重锦福了一礼。
“郡主,奴婢伺候您用膳?”
花重锦点头,“有劳。”
坐在桌前,御膳房的菜一道一道的摆开,精致是精致,但是全都凉透了,如此,味道自然也差了许多。
尤其是眼前这些菜在全部都用了猪油或者是羊油的前提下。
就连一盘白灼芥兰上面都包裹着一层洁白腻味的油脂。
花重锦:“……”
感情在这里等着自己呢?
这倒是比让自己在殿外候两个时辰要高明多了。
秋碧一看,脸就白了,扑通一声跪下,“求郡主恕罪,不必去的时候,御膳房已经把所有的菜品都装好了,让奴婢提过来,都是奴婢粗心之过,没有提前打开食盒看一眼,把这些残羹冷炙给您端了过来,倒了您的胃口。”
“残羹冷炙倒是不至于。”花重锦捏着筷子隔空点了点,“你且起来吧,这事儿不怪你。”
秋碧不敢不听,连忙起身。
虽然这位郡主说话淡淡的,也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但是那凉凉的语气听起来真是让自己觉得惧怕。
“郡主,太宸宫里有小厨房,奴婢端过去给您热一热吧。”冷十道。
花重锦摇头,“太宸宫的小厨房是太后娘娘自己的厨房,太后没有发话,咱们擅自使用算什么,估计你去了也是白去。”
她拿筷子扒拉了两下覆盖着厚厚油脂的青菜,“在这宫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不还带了两匣子点心么,今天晚上用那个凑合得了,反正咱们在这里也住不了几天。”
“那怎么能行!”冷十有些急了,“奴婢悄悄的去。”她这话的意思是他悄悄地去小厨房看看,未免主子临时起意用膳,灶上一直都热着一些简单的小食。
花重锦瞥她一眼,“糊涂。”人家这会儿说不定就等着抓自己的小辫子呢。
明明在宫外的时候挺正常的,怎么一进了宫就莫名其妙的着急忙慌,像是生怕她受了什么委屈一般。
“今天晚上先凑合一下,那位林姑姑不是说莹莹和宣国公夫人住的离这里不远吗,咱们回头去蹭饭得了。今天晚了些,就算了。”
冷十:“emmm……”
她怎么没想到还能这样?郡主从来都不按套路来。
正当冷十准备去拿点心的时候,房门被敲响了。
“郡主娘娘可在?”明儿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奴才是奉了五王爷和白世子的令,给您送宵夜来了。”
花重锦和冷十对视一眼。
“请公公稍等。”
冷十开了门,把门外提着食盒的小太监放了进来。
半躬着腰的小太监恭敬的打了个千儿,“郡主娘娘安,奴才替白世子也捎句话,世子殿下说明日下了学便来太宸宫。食盒里是白世子准备的一些您爱吃的小食,您就算吃过了,也多少用一些。”
小太监目光划过满桌子油腻的冷菜,却对此只字不提。
冷十接过食盒,顺手递了一个荷包,“谢过公公了。”
小太监避过冷十的荷包,笑道:“为王爷和世子办事是奴才的荣幸,郡主这样倒是折煞奴才了。”
说完,他又打了个千儿,“奴才就不耽误郡主用宵夜了,您有什么话需要奴才带过去吗。”
花重锦微笑:“替我谢过你家主子。”
“奴才晓得了,奴才告退。”
小太监办完差,非常干脆利落的离开了。
“秋碧,把桌上的收了把。”
“奴婢遵命。”
不多时,桌子上腾出了空。
冷十打开小太监送来的食盒。
趁秋碧出去的功夫,跟花重锦小声说:“郡主,这个可沉了。”
食盒一共四层,冷十从里面端出来热气腾腾的汤,荤菜素菜,点心,新鲜的水果,还有一包吉祥斋的绿松糖,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子,还差点摆不开。全是花重锦爱吃的。
冷十:“这……应该不是只五王爷和世子两个人送的吧。”
冷十看花重锦,手指笔划了一个“七”。
花重锦点了点头,“我估计连明天早晨的都一起送来了。”这几个人是生怕她太宸宫吃不饱饭啊,太后要是知道了得多尴尬?
花重锦屈指挠了挠脸颊,露出一个嚣张的笑来。
给她小鞋穿?
谁怕谁?
不知道她花重锦的靠山多头铁大腿粗么。
翌日——
起了个大早去给太后请安的花重锦又被太后连同傅家的四姑娘一起刺了几句。
碍于三者之间勉强全是“一家人”的关系以及太后的身份,其他人甚至都不方便为花重锦说话,也就傅言笙不轻不重的圆了圆场子。
太后的花重锦听着,傅四姑娘的被花重锦轻描淡写的怼了回去。
开玩笑,一个小丫头片子,爸爸怕了你不成?
凭你也配嫁进我们淮阳王府?
是的,花重锦看出这位傅四姑娘是太后为白无夜准备的续弦了,而那位傅言笙则是要入宫为妃。
这二人就等着明年的大选了,一个进后宫,一个进淮阳王府。
也不晓得兄长知不知道。
回到自己临时寝殿的花重锦托着下巴想,如果有需要的话,自己可以帮着兄长把这事儿给搅黄了。
花重锦:【眯眼笑.jpg】
有了昨天那一出,今日的早膳就没出什么幺蛾子,依然是昨天那个小太监拎着食盒送过来的。
只是花重锦汤还没咽下去,那厢太后身边的宫女就来传话,说是两位公主来了。
让浔阳郡主和其他命妇一起陪同,在御花园喝茶。
如此这般对待,也算是让对方的使团看出都邑对这两桩和亲有多么重视了。
成吧,咱也去看看白十二同学将来的后宫有多么的花容月貌。
花重锦和薛莹莹母女一起到的时候,御花园的角楼上已经热热闹闹的开始了,毕竟外面还下着雪,御花园的湖心亭不是不够宽敞,但架不住冷啊。
眼瞅着八面玲珑的妃嫔们和傅家的夫人小姐暖热了场子,更愿意吃瓜的花重锦也懒得养跟前凑,便和薛莹莹躲在了离门最近的地方坐下,让宣国公夫人寄己上前边去了。
一旦有了其他人分散了太后娘娘的注意力,太后娘娘又看不到花重锦的时候,是根本想不起来她的——说实话,这样还让花重锦觉得这位太后娘娘挺有趣的。
至于那二位来和亲的公主,不用猜,跟太后坐的最近的两位就是了。
北狄来的那位公主有些一双绿色的眸子,可以看出有几分白人的血统,是高贵冷艳型的。
在场倒是没有人因为北狄公主的相貌而大惊小怪,毕竟都邑王朝商业贸易发达,偶尔可以在大街上见到与众不同的异族人。
而那位桑越国的公主略微丰腴,因着身材的关系,风情万种型的,却也不失一国公主的端庄优雅。
总的来说各有千秋,都是一等一的大美人。
“有点无聊。”薛莹莹靠在花重锦耳边小声道。
“是挺无聊的,我都想溜了。”花重锦小声回应道。
说实话,她们二人虽然是郡主,但是对上这样的场合却不够看了,毕竟也没见哪国要郡主主动去建立外交关系,更何况她们还是未出阁的郡主。
正无聊的时候,候在角楼外面的太监突然就——“恭迎皇帝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恭迎北狄王太子殿下。淮阳王殿下,辽凌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恭迎桑越使臣大人。”
皇帝领着一群人遛弯过来了。
不管是都邑、北狄、还是桑越,都没有太过严重的男女大防,像是这样的人多场合,也没什么需要避嫌的。
然后花重锦就见到了传说中,被北狄姑娘称之为“世间女子的心上人”的北狄王太子——赫连鸣熙。
是非常的英俊帅气,唇畔带着优雅迷人的笑,又因为他接近一米九的身高,和他碧绿的眼眸,让他在人群中更为突出,所到之处,似乎所有的光都在他的身上汇集,一个天生的发光体,行走的荷尔蒙,让不少小姑娘悄悄为他红了脸。
但花重锦个人还是更喜欢天.朝传统的古典美。
不过这位王太子应该是黄种人和白种人的混血,集齐了两种血统里的优点长在身上,同他那位异母妹妹相比,他的长相还是更倾向于黄种人一些。
行完礼起身时,自家高岭之花的兄长给了她一个关切的眼神。
花重锦回以微笑,然后又悄悄的低下了头。
所以,并不知道赫连鸣熙带着兴味盎然的意思在暗自打量她。
北狄因为是马背上的民族,加之生活环境,女子相比都邑大多都更高大一些,单看那位北狄的公主就知道了,一米七多的身高,快跟白无忧差不多高了。
(身高只有一米七七的少年皇帝:QAQ)
花重锦不矮,但是骨架小,又因为习武的原因,身材纤秾合度,增之一分则肥,减之一分则瘦,因着在室内,并未披大氅,就算身着厚厚的冬衣,也难掩孔雀纹锦的腰封下那盈盈一握的腰肢。
用后世的说法,只要他想,这个人甚至搭眼一看就能看出任何女子的三围。
只是这位王太子从来都是风流却不、下、流,俊美的容貌和高贵的身份,就算是故意调、情,也只会是你情我愿,从来不会让任何女子觉得自己被他冒犯了。
对上花重锦看过来的眼神,赫连鸣熙就好像是碰巧撞上她的眼神一样,翠绿色的眼睛里勾出一抹笑,然后便礼节性的移开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