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花重锦进了郡主府的大门,凌晏却没走,只是朝着暗处的某个方向道:“七王爷?”
穿着素色锦袍的青年从阴影中走出来,身长玉立,月白风清,像是自夜空中洒下的一束月辉。
“堂堂辽凌王,躲在暗处,所为何事?”凌晏的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着质问的句子。
白无泽表情不变,似乎总是那么温润如玉,“从燕王世子府门口分别,本王有些放心不下阿锦,所以才在这里等她回来,倒是要谢谢凌将军。”
凌晏嗤笑一声,这借口未免拙劣了一些,“谢倒是不用了,我送自己的心上人回家,哪里轮得到七王爷道谢。”
他这话让白无泽眯了眯眼睛。
其实一直以来凌晏暧昧不明的态度使得白无泽并没有真正把他当做竞争对手,连自己喜欢的到底是谁都不清楚,又有什么可以警惕的?
凌晏最开始的心思花重锦既然能看得出来,那白无泽旁敲侧击也猜个大概,可是这会儿却突然想清楚了。
白无泽没有兴趣去深究凌晏的心路历程,只是微微一笑,“凌将军这是在宣战?”
“自然。”一直以来都颇为漫不经心的凌晏突然锋芒毕露,墨色的桃花眼微眯,带着势在必得的味道,“七王爷,公平竞争,各凭本事,如何?”
白无泽拢了拢衣袖,淡定自若,“有何不可?”
二人对视,空气紧绷,一阵秋风穿堂而过,马儿嘶鸣一声,不安的刨了刨蹄子,打破了静谧的气氛。
白无泽轻轻咳了一声,“之前跟踪阿锦的那几个人本王已经派人去察探了。”
他一边说,一边往前走,擦肩而过之后,凌晏牵着马转身跟上他。
“有何结果?”
“其中一方人马是建荣候府,刘胥钟手下的人。”白无泽说道“刘胥钟”这三个字的时候,是带着杀气的。
他也是等花重锦到了玉裳楼才找到她的,出于和白无夜类似的心态,再加上之前去烨州路上客栈里的那件事,选择相信她,所以并没有直接出现,只是派人暗中跟着张护卫几人,除此之外,也没做别的。
凌晏心思一转,便知道刘胥钟是何意了,建荣候府并不知道自己被淮阳王府盯上了,那么就只能是一个理由,怒道:“竖子敢尔!”
闭了闭眼睛,平息了一下怒气,“那另一队人呢?”凌晏问道。
他可没听漏白无泽口中的“其中一方人马”。
白无泽:“第二队人马,我怀疑是北狄人。”
“什么?”凌晏一脸惊讶,随即又平静下来,嗤笑一声,“他们要是不搞什么幺蛾子那才奇怪。”
整个都邑王朝表面看上去风平浪静,但其实暗流涌动,西夏,北狄,一直以来都对地大物博的中原虎视眈眈,而内里,燕北王府也不甚安分……
“如果是北狄人的话,五王爷这会儿已经知道了吧。”
白无泽点头,“正面接触这一队人马的正是五皇兄的手下,可惜被他们逃了。但无论是不是北狄人,都只证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阿锦已经被盯上了。赫连鸣熙视五皇兄为眼中钉,肉中刺,这次恐怕……”
白无泽抬手揉了揉眉心,阿锦那里,无论如何他都会护她周全。
凌晏沉默了一瞬,“既然怀疑是北狄人,那有没有可能那位称自己还在来京路上的王太子已经入了京城?”
下个月白无忧寿诞,已经有不少友邦附属国陆陆续续进京了,而这北狄的王太子表面也是为都邑皇帝祝寿这个理由。除此之外,都邑倒是还有想要同北狄结盟的意思,因为边关镇守的裴将军来报,西夏最近有大批兵马粮草调动的痕迹。
白无泽:“不排除这个可能,但是想从这一点去揪赫连鸣熙的尾巴,成功率可能不大。”
“回头同阿锦提个醒吧。”
想也知道,他们保护归他们保护,如果花重锦心中有数的话,也更能保护好自己。
凌晏点头:“也好。”
二人走至路口,直走便是将军府,左拐便是辽凌王府。
一辆马车停在那里,见两人走过来,车架上坐着的人跳下车来行礼,“王爷,凌将军。”
此人正是长清。
“对了,到时候还请凌将军为建荣候府求求情。”
本来要上马车的白无泽又说了这么一句。
凌晏玩味的一笑,想通了其中的关键,继而说:“成,我知道了。”
凌家和建荣候府还有那么一点点姻亲关系,凌晏的一位远房堂姐嫁的是刘家旁系的一个子弟。而那些个旁系子弟也没少沾手建荣候府的那些龌龊事,也没少跟着沾了光,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且不说刘明理为官如何,但看建荣候世子手中的那些人命,若是一刀下去,一了百了,反倒是便宜了他们。
到时候在朝堂上找几个会说话的凌家的子弟,“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也好把原本的“满门抄斩”变成“发配边疆”,至于说那位凌家堂姐,她是和离回家也好,还是忠贞不渝誓死相随也好,都随她自己选了。
“对了。”凌晏又道,“七王爷,问你件事。”
白无泽嗯了一声,示意他说。
凌晏:“王爷是喜欢甜豆花还是咸豆花?”
奇怪的问题让不明所以的白无泽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不过还是回答他了。
“咸的。”
白无泽道。
凌晏:……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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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亦郡主府——
下人噤若寒蝉的立在安平县主卧房门外大气不敢喘。
卧房里面,安平县主双目赤红,胸口起伏不定,原本娇好的容貌变得狰狞,“贱、人!那两个贱、人!”
说着,又把博古架上的瓷器通通砸到了地上。
至此,房间里安平县主能搬得动的东西全部都让她砸了。
长亦郡主眼看自己的女儿不再乱砸东西了,才小心翼翼的绕过地上乱七八糟的碎片杂物,心疼的揽住自己女儿的肩膀,“安平啊,何必生那么大的气,今日虽然一时吃了亏,可是咱们有的是机会给那给两个死丫头好看,何必气坏了身子?”
“娘,我不甘心!薛莹莹那个贱、人哪里比我好?!为什么七王爷从来都不多看我一眼?”
安平县主修剪的整齐的指甲在帕子上留下一道道白痕,她咬着牙恨恨地说道。
“现在可好了!又来了一个贱民,什么狗屁浔阳郡主,长那么一张祸水脸,流落在外的时候不知道让多少男人睡过了,呸!残花败柳!人尽可夫!竟然还敢打我!她算什么东西?!!”
安平县主这些咒骂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那真是相当恶毒了,换个脆弱敏感点的,说不定就活不下去。
若是让花重锦这个“苦主”本人听见,若是心情好,说不定只会再甩她几个耳光,再骂回去。若是心情不好,十有八、九会直接赏她一套组合拳,然后再骂回去。
暴力解决不了问题,但是可以解决制造问题的人。
至于会落个什么凶悍狠戾的名声,花重锦是一点也不在意,要是她们家阿清是个姑娘,她可能还有些顾虑。
“呦,妹妹这是怎么了?”
来人说话拉着长音,走路一步三晃,身量中等,样貌原本在中等水平线以上,可是肤色虚白,脸颊上却带着醉酒后的酡红,眼睛下面又挂了两个青眼圈,身上染着浓郁的脂粉气和酒味,活脱脱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子。
安平县主厌恶的看了他一眼,“你还知道回来?”
来人名为蔡若成,是长亦郡主之子,安平县主的兄长,真真的纨绔子弟,风流公子哥,整日就连秦楼楚馆,眠花宿柳。
长亦郡主宠女儿,更宠儿子,从来不认为蔡若成这样有什么不对,只觉得等他成品之后会就会有所收敛。
可惜,他们家能看上的,一个都看不上她们家。
蔡若成笑呵呵的打了个酒嗝,坐到安平县主对面,“这是我的家,我娘我妹妹都在这儿,我当然知道回来。”
蔡若成来了之后,长亦郡主的注意力就转到了他身上,皱眉道:“你这孩子,怎么喝这么多酒,来人啊,快给公子煮一碗醒酒汤。”
“娘,您知道我跟谁在一起喝酒吗?”
蔡若成喝的一副飘飘然的样子,难为他说话还能口齿清晰。
然后,不等长亦郡主说话,蔡若成接着道:“我啊,和太保家的公子一起喝酒呢,厉害吧,哈哈。”
太保,三公九卿之中,位列三公之一。
安平县主一脸鄙夷的看着他,“就算是这样,你也只是个搭不上话的陪客而已吧,神气什么?”
长亦郡主推了一下女儿,“怎么说你哥哥呢。”
安平县主冷哼了一声。
蔡若成虽然是她兄长,但是在她看来,和七王爷当真是云泥之别,她这个只知道逛窑子的兄长给七王爷提鞋都不配。
鄙薄之情,溢于言表。
可不知道蔡若成喝高了还是怎么回事,对于这些似乎完全没有发现,他只是乐呵呵的问:“刚才在外面就听见妹妹大吼大叫,不知道到底是谁又惹妹妹生气了?”
安平县主一拍桌子:“你说谁大吼大叫!”
醉醺醺的蔡若成一乐,“不就是你么?”
安平县主快气炸了,“你给我滚出去!快滚!”
眼见一双儿女快要吵起来,长亦郡主连忙又去哄安平县主,“你哥哥也是关心你,担心你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想要给你撑腰。”
安平县主撇过头,“他自己都那个样子,哪能帮得了我,娘,不是我说你,他这个样子,也就在你眼里是个宝贝蛋。”
“我怎么了我?我好的很!”蔡若成把自己的胸脯拍的乓乓作响,“你若是受了委屈,不管是谁,我都能给你找回来场子!”
“好啊!”安平县主听他说完这话,却一反常态的露出一个笑容,“就是你喜欢的莹莹,那位薛郡主给了我委屈,你当如何?哦,还有薛莹莹那位朋友,好的很!你看看我脸上的巴掌印,我今天丢的人都是因为她们两个,哥哥,你要怎么帮忙啊?”
蔡若成一愣,又打了一个酒嗝,“嗨,我当是什么呢,什么薛莹莹,老子喜欢她还不是给她面子,自己却把架子抬得那么高,不也是没有人要么?呸!惹了我妹妹,我叫她好看!”
蔡若成虽然本事不大,但是却非常好面子,对薛莹莹表白过,却被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如今听到自己妹妹又旧事重提,脸上怎么可能挂得住?
长亦郡主见蔡若成这样,皱了皱眉,“儿啊,你可千万别乱来,薛莹莹和花重锦那两个贱丫头确实欠教训,回头等我禀了你们的外祖母,你们外祖母自然会给咱们讨回公道。”
“娘!”蔡若成一脸不耐烦的拍着自己的大腿,“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有事还是老是找外祖母?”
安平县主也嘲讽道:“没看见人家都不把外祖母放在眼里吗。”
她这话说的,把长亦郡主原本就有的火气又勾上来一便,怒骂道:“小贱、人!堂堂大长公主,竟然也敢对其不敬!”
人越是害怕失去什么,或者是越重视什么,就会反复不停地去念叨。长亦郡主年轻的时候正是大长公主最风光的时候,可是如今却一年不如一年,似乎谁都能把他们踩在脚底下,这样当初风光无限的长亦郡主如何甘心?所以也就越发的不能忍耐别人对于她们的轻视。
“不就是两个小姑娘么,我有的是法子对付她们。”蔡若成借着酒劲,用昏昏沉沉的脑袋放着狠话,想到薛莹莹那张漂亮的脸,他露出一个垂涎的笑容,“我的法子,保管让他们打落了牙和血吞,到时候哭都哭不出来。”
看蔡若成这副模样,安平县主反倒奇异的冷静了下来,“动手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人家背后可站着厉害无比的大靠山呢!”
长亦郡主也道:“是啊,若成,能行吗?你动手可得干净一点。”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蔡若成没觉得这不是人话,被母亲和妹妹一而在再而三的质疑,一脸不耐烦的站起身,“我说了行!那就是行!您别小瞧了我的人脉,我认识的那些兄弟里面总有专业干这个的,到时候我不会出面的!”
长亦郡主一听,儿子胸有成竹,又似乎不会连累到郡主府,便拉住他问:“若成,你到底想干什么啊,跟娘说说娘心里也有底。”
蔡若成一把甩开自己亲娘的胳膊,“女人家就是啰嗦!我承诺,事成之后不光薛莹莹不会跟妹妹抢七王爷了,那个什么花重锦,也是遗臭万年,到时候妹妹想扇几个耳光就扇几个耳光,行了吧!”
安平县主挑了挑眉梢,“这话我信了,哥哥,你可别是在吹牛。”
蔡若成哈哈一笑,“你放心!”
说完,他便又大摇大摆的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