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房里,红烛高照,暖意融融。
陈月娘一身红妆,端坐于铺着大红鸳鸯喜被的床沿,双手紧张地交叠在膝上,虽被盖头遮住了视线,但耳边却尽是姐妹们的欢声笑语。
林婉儿、秦小芸、王艳、红姑和文琴五位女子围坐一旁,屋内俨然成了个小型的女儿家茶话会。
“月娘姐姐这身嫁衣可真好看,这绣工,这料子,怕是城里最好的绣娘也赶不上。”王艳人小鬼大,摸着嫁衣的袖口,语气里满是羡慕。
“可不是嘛,”文琴笑着接话,“咱们将军真是好福气,能娶到月娘这样又贤惠又俊俏的媳妇儿。”
红姑作为过来人,心思更为细腻,她瞧着虽也面带笑容、却比平日沉默几分的林婉儿,打趣道。
“婉儿妹子,你看你月娘姐今日多风光。等你日后出阁,咱们也定要给你办得热热闹闹的。”
林婉儿闻言,脸上笑容绽开,眼底却快速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黯淡,她亲昵地挽住陈月娘的胳膊:“那是自然!
月娘姐姐苦尽甘来,能找到将军这样的如意郎君,我真心为她高兴。只盼将军日后能一直待姐姐这般好。”
她这话说得真诚,却也掩不住那一点若有若无的酸涩。
红姑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下明了这丫头怕是也对那位秦将军存了几分心思,只是今日大喜,不便点破,只是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
正当秦小芸也叽叽喳喳加入讨论,好奇哥哥何时才来时,门外终于传来了熟悉的、带着醉意的脚步声和呼唤:“月娘…月娘…我回来了…”
秦猛一路走得摇摇晃晃,嘴里含混不清地念叨着,好不容易才走到新房门口。他挣脱开王善、王良的搀扶,推开那扇贴着大红“囍”字的房门。
门轴“吱呀”轻响,床沿端坐的陈月娘立刻起身。凤冠珠翠轻晃,红盖头遮着容颜,只露紧抿的红唇与微微颤抖的肩头,她手心早沁出薄汗,指尖泛着凉意。
“小芸,快扶你哥!”她听出男人醉了,声音急切,拉着秦小芸快步上前,一左一右架住秦猛胳膊。
“猛哥…官人,怎喝这许多?乌维他们没帮你挡酒吗?”盖头下的声音柔婉带忧。
秦小芸仰头看他泛红的脸:“哥,头晕不?我去倒醒酒汤!”
“没…没事!”秦猛大着舌头回应,借势坐在床边,床榻轻轻晃了晃。
林婉儿也到了桌边倒茶,却见他突然挺直腰背,迷离眼神瞬间清明,哪里还有半分醉态?
原来,秦猛自认为自己能喝几斤白酒,宴席上的醉态,竟是大半装的,只为早些脱身陪新娘。
他转头看向凤冠霞帔的陈月娘,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又对屋内喜娘们拱手:“多谢诸位陪月娘,明日月娘设宴招待,每人都有大红包。”
“恭喜将军大婚!”红姑笑着还礼。
文琴也道:“能见证这桩喜事,是我们的福气。”
林婉儿眼神在两人间转了圈,嘴角勾着意味深长的笑:“将军与夫人早些歇息,我们不碍眼了。”
说罢,女孩拉着秦小芸,催着红姑、文琴等人离开。
秦小芸被拉出门时,还不忘回头喊:“哥,别欺负月娘姐!”
“你这丫头不学好!”秦猛无奈笑了笑,注意力重新落回陈月娘身上,轻声唤道“”:“娘子——”
指尖微颤,他捏住大红盖头一角,缓缓挑起。
红烛火光映在陈月娘脸上:柳眉细长弯弯,杏眼水润明亮,粉面桃腮,肤如凝脂且泛着红晕,唇点嫣红口脂,比往日多了几分娇艳。
宽松喜袍难掩玲珑身段,肩颈优美,腰肢纤细,宛如画中新娘。
秦猛一时竟看得痴了,目光灼灼,半晌才低哑着嗓音赞道:“娘子…你真美。”
陈月娘被他看得羞不可抑,脸颊飞起两朵红云,更是艳若朝霞,她微微垂下眼睫,声如蚊蚋:“官人……”
秦猛回过神来,柔声道:“娘子,我们还未喝交杯酒。”
说着,他起身走到桌边,取过那对用红绳系着的匏瓜酒杯,小心翼翼地将甘醇的酒液斟入其中。
两人回到床边,手臂相交,四目相对,都能从对方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和浓得化不开的情意。
他们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象征着从此夫妻一体,甘苦与共。
放下酒杯,两人相视一笑,空气中弥漫着甜蜜而温馨的气息。
“官人,天色…天色不早了……”陈月娘鼓起勇气,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脸颊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秦猛心中一动,正欲俯身,耳朵却敏锐地捕捉到门外传来一丝极细微的、压抑着的呼吸声。
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随即又化作一抹“怒意”。猛地站起身,对陈月娘做了个“嘘”的手势。
然后,秦猛如同捕猎的豹子般,一个箭步悄无声息地窜到门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开了房门!
“哎哟!”
“咚!”
门外,正撅着屁股、耳朵紧贴门缝的张富贵和王善猝不及防,被这突然打开的门带得向后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而趴在更下面位置偷听的王良和牛五,更是毫无防备,直接失去平衡,狼狈不堪地滚进了新房之内!
乌维个子最高,站在最外层,倒是躲过一劫,向后跳了几步,对上秦猛的眼,心虚地挠头赔笑。
“笑个屁!”秦猛瞪眼,乌维立刻缩着脖子噤声。
秦猛双手抱胸,脸色故作阴沉,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滚作一团的四人,大声喝斥道。
“好你们几个混球!宴席上我就看你们眉来眼去的不对劲,果然跑来听老子的墙角,皮痒了是吧?”
张富贵反应最快,一骨碌爬起来,也顾不上拍打身上的灰尘,就朝着秦猛连连拱手,脸上堆起了笑:“将军息怒,息怒……属下这不是…这不是担心您喝多了,怕您摔着嘛!
嘿嘿,祝将军和夫人早生贵子,白头偕老!俺这就滚……”
说完他竟毫不讲义气,转身脚底抹油,嗖地一下就溜得没影了。
“大人明鉴!都是那大胡子出的馊主意,怂恿我们来的!”王良赶紧指着张富贵的背影揭发。
“对,对……这家伙坏得很!”王善和牛五也连忙附和,试图将功补过:“这厮还说,几年前,他大婚的时候,大人也曾扒过他的墙角根。”
“放屁……”秦猛骂声戛然而止,好像,似乎,或许还真有这么一回事,毕竟这身体脑袋不正常。
他看着张富贵消失的方向,笑骂一声:“张富贵,算你这厮跑得快,明天再跟你算账!”
然后他转过头,板着脸对剩下的四人下令:“王善、王良、牛五,大个子,你们几个好歹是将领。岂能做这种事?立刻给我到后院门口守着,谁也不准靠近婚房半步,再让我逮着……”
“是是是!属下遵命!”四人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跑了,生怕跑慢了,秦猛又改变主意。
秦猛见他们跑远了,这才满意地重新关上门,仔细插好门闩,确保不会再有不速之客打扰。
他转过身,红烛温暖的光晕笼罩着整个房间,也笼罩着因这小插曲而愈发显得娇羞无限的新娘。
秦猛笑着张开双臂,快步朝新娘走去。
“娘子,春宵一刻值千金,那些碍事的家伙总算滚蛋了……”
陈月娘发出一声娇柔的惊呼,已被他打横抱起,双双滚入那铺着柔软大红鸳鸯被褥的婚床之上。
“哎呀,官人…喜烛…喜烛还没吹呢……”陈月娘红着脸依偎在他怀里,声若细丝。
秦猛低头看着怀中人儿水汪汪的眼眸,朗声笑道:“没事,亮着就亮着呗,正好让老子看看,是哪个不怕死的夯货还敢来听墙角?”
“官人…别…呜…”
话语未尽,已被温柔的吻封住了。
床榻边,那对龙凤喜烛欢快地燃烧着,流下喜悦的泪滴,跳动的火光将床帐上亲密交织的人影拉长,又缩短,仿佛在无声地述说着缠绵。
大红的喜服、腰带、绣鞋…一件件悄然滑落在地,诉说着夜的旖旎。
窗外,皎洁的明月似乎羞于窥见室内的无限春光,悄悄拉过一片乌云遮住了脸庞,外面寒风呼啸,而婚房内的温度,却早已比那墙角熊熊燃烧的炭盆还要灼热,还要令人心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