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刘德福的事,秦猛已经彻底得罪了幽州的官僚,刺史府这时候安插人手,明眼人都知道没安好心。
这就是摆在台面上的算计。
“孟先生可知来的人是谁?”秦猛脸色阴沉地问。
孟宇往他身边凑了凑,声音压得极低,几乎细不可闻:“人选虽然还没完全定死,但十有八九是刺史府的文案苏珩。
这人出身幽州本地士族,饱读诗书,靠着家世在府里站稳脚跟,打心底里把军中武将当成‘粗鄙武夫’,总觉得边军行事张扬、不守规矩。
他在幽州官场的派系盘根错节,跟军中将领却向来水火不容,常常在核对文书时鸡蛋里挑骨头,还指手画脚,就为了彰显自己的‘督查能力’。”
“居然是这么个货色?”秦猛眼中寒光一闪,隐隐透出杀机——解决麻烦最直接的办法,就是除掉制造麻烦的人。
孟宇莫名心头一紧,赶紧深吸一口气劝道:“林大人特意让在下提醒将军,万万不可轻举妄动!
这人劣迹不少,名义上是‘协理军务’,实际上是刺史府想借机拿捏军寨的政务权,用来制衡您。”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秦将军您骁勇善战,近来屡立战功,又得到虎贲军赵将军倚重。
最重要的是,还铲除了刘德福,早就成了幽州官场某些人的‘眼中钉’。苏干办要是到了军寨。
以此人首鼠两端的本性,肯定会逐页核查军需账目、仔细追究防务部署,少不了吹毛求疵,故意找茬,将军一定要谨慎,千万别冲动!”
“哼,”秦猛突然冷哼一声,恶狠狠地问道:“撮鸟惹事,老子便一刀斩了他,岂不干净利落?”
孟宇打了个激灵,连连摇头摆手:“哎呦呦,万万不可!将军要是真这么做,反倒给了别人把柄,幽州官僚巴不得您这样,正好借题发挥!”
“然后他们上报朝廷,”秦猛接过话头,语气里满是自嘲,“说我擅杀朝廷命官、蓄意谋反,朝中再有人串联同党,添油加醋,严加查办。
到时候我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连边军帅司都不敢护着我,最终秦某难逃一死,是吧?”
孟宇脸上闪过一丝错愕,看着眼前这个身材高大、却把其中利害看得透彻的年轻知寨,他心里又惊讶又无奈。
——明明知道不能做,偏还要问,倒是个直肠子。
“后果我自然清楚,”秦猛收敛了身上的戾气,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我只是不愿军寨被这些害群之马搅乱。多了他们掣肘,政令不通,处处有人扯后腿,高兴的只会是对面的鞑子。”
他脑子里飞速思索对策,可自己对官场的弯弯绕本就生疏。
老保长王槐和诸葛风又从没入过仕途,实在没法给出好主意。
忽然,他眼前一亮——眼下不就有个现成的行家吗?
正是擅长这类事的官场幕僚孟宇!
“还请先生教我,该如何应对?”秦猛从书桌抽屉里摸出一块沉甸甸的金元宝,不由分说塞到孟宇手里。
孟宇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子,脸上的拘谨瞬间消失,不动声色地把金元宝收进袖子。
他捋着胡须笑道:“秦将军放心,这事其实也不难。铁血军寨刚升格没多久,按规矩,地方得等一年半载后才会派人来监镇。
将军您只需以‘军寨初立、钱少粮缺、暂无繁杂政务’为理由,就能把苏珩打发走,不,是晾在一边,最后是赖还是走,那就是他的事儿。”
他又往前凑了凑,语气愈发热情:“不过,将军得先向帅司递上文书,多要钱、多要粮、多要人,让帅司知晓难处,出面给幽州地方施压。这样一来,名正言顺,事情肯定能成!”
“明白了,多谢先生指点!”
秦猛豁然开朗,起身郑重地行了一礼。
孟宇连忙扶起他,笑容更显热络:“秦知寨客气了!林大人还特意嘱咐,官场上,蛮干不行,遇事千万别冲动,务必先占一个‘理’字!
朝廷里头,向来是‘有人好当官’,日后想少遇些阻碍,上下打点的门道,也得慢慢学。
就说这次向帅司请求调拨军备物资,事后要是能备些薄礼答谢经办人,下次办事肯定会顺畅不少。”
“多谢先生告诫。”秦猛勉强笑了笑,沉声应下。
随后,他强打精神和孟宇闲聊了几句军中琐事。
直到亲兵来报接风宴已经备好,才热情地邀请孟宇一同赴宴,并请老保长王槐、诸葛风来作陪。
踏入宴席厅时,暖意裹挟着浓烈的烟火气扑面而来。
炉子里的炭火正旺,架在上面的大铁锅咕嘟作响,里头炖着大块马肉,掺了些冬萝卜、野蘑菇,汤汁熬得乳白,热气裹着肉香直钻鼻腔。
桌案上,陶盘里码着烤得焦香的整只野鸡,表皮泛着油光,旁边摆着切好的卤野兔腿,还有一碟碟炒豆子,用盐腌渍的酸白菜、辣芥菜。
——都是边塞冬日里常见或耐存又下饭的菜。
最显眼的是墙角摞着的几坛烧酒,坛口塞着麻布,标签上“北风烈”三个粗粝大字透着股豪迈。
秦猛亲自起身,拎过一坛酒,给孟宇、王槐、诸葛风的碗里挨个斟满,酒液淳厚,落碗有声:“先生别嫌弃,边塞没什么精细吃食。
就这大锅肉、烈烧酒实在!今日不聊公务,先喝痛快!”
孟宇望着满桌带着烟火气的吃食,端起酒碗笑道:“将军说笑了,这才是北疆的真滋味!比郡城酒楼里那些精致小菜,更让人暖心!”
众人举杯相碰,碗沿碰撞的脆响混着笑声,相互招呼着坐下吃菜,让此前的沉郁一扫而空。
……
今夜,寒风呼啸。
乌云彻底吞噬了最后一点星月之光,天地间一片肃杀。
不单单是铁血军寨为了备战而准备!
幽州城外的官道上,几辆马车歪斜在地,惨叫声刚刚平息。
车夫倒在血泊中,赵开明浑身溅满温热的鲜血,却仍手持短刀,死死将瑟瑟发抖的妻儿护在身后。
他盯着步步紧逼的黑衣杀手,眼中满是绝望与愤恨,嘶声大吼:“崔文选,你这个畜生,言而无信!老子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嘎嘎嘎……”领头的黑衣人发出如夜枭般的怪笑,“赵先生,你交出账本已经是立功,可惜呀,你知道得太多了。崔大人说了,你留不得。”
二十多名黑衣人形成合围之势,赵开明一家已是瓮中之鳖。
“为虎作伥,你们不会有好下场!”赵开明怒吼道。
“这就不劳先生操心了,现在就送您一家上路!”领头者眼中寒光一闪,一声呼哨后,挥刀就要上前。
千钧一发之际,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划破夜空:“呔!哪来的撮鸟敢在府城外行凶?吃洒家一杖!”
声到人到!只见一个胖大和尚如同金刚降世,从黑夜里猛冲出来,手中沉重的镔铁禅杖带着恶风横扫!
“砰”的一声闷响,一名黑衣人的头颅像西瓜般爆开!
和尚动作不停,冲入人群,拳打脚踢,又有几人筋断骨折地摔飞出去,场面瞬间一片大乱。
“哪来的秃驴敢管闲事?”黑衣人首领又惊又怒。
可话音未落,另一侧黑暗中又杀出一名彪形大汉。豹头环眼,燕颔虎须,手持一条红缨长枪,如毒龙出洞,一枪刺出,就将一人刺穿。
他朗声笑道:“鲁师傅,小弟早说了,家叔来这边陲上任是抱着死志来的,这幽州绝非善地。”
“哈哈哈!林兄弟说得对!咱们都是来寻亲的,先超度了这些孽障,也算是积德行善,阿弥陀佛!”
那胖大和尚笑声如雷,禅杖舞得呼呼生风,碰到的人非死即伤。
使枪的青年身形矫健,枪出如龙,连连挑杀。
这突如其来的神兵天降,让本已绝望的赵开明看得目瞪口呆,手中紧握的短刀“哐啷”一声掉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