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下了一天一夜,雪停后又开始淅淅沥沥的开始下起小雨,满地的白雪被雨水融化,然后凝结成寒冰,雨水不大,但很冷。
但人心,比这寒雨更冷。
廖不凡与苏绾离世,留下了一个偌大的家业和两个孩子,好在生意上廖不凡早就交给了父亲和叔伯,倒也没什么断层,也没因为二人的离世而有什么影响。但也留下了一个麻烦,苏家。
二人下葬当天,苏家一个到的也没有,连去上柱香都嫌晦气,只有苏母,偷偷为女儿女婿烧了些值钱,但二人下葬隔天,苏家人便上门闹,要求廖家把苏绾那部分的遗产交由他们继承,被叔伯给赶了回去,谁知那苏家也不死心,隔日就报了官,这可正中叔伯的下怀,当下同县官将两份遗嘱拿出,廖家家产全部由廖父和叔伯处理。苏家人自然是不肯罢休,大闹的说那遗嘱是假的,被县官赶了出去,之后又几次上门闹,又是颠倒是非添油加醋的将一切宣扬出去,只说廖家勾结官府,吞了他们女儿留给他们的财产,甚至找了地痞流氓去缪家门口闹,去缪家的店前闹,周围百姓深受其扰。
叔伯是最擅长处理这些的,他们来闹,叔伯便让人赶得远远的,他们到处宣扬颠倒黑白,叔伯也找了人将事实也添油加醋的描述,将苏家描绘成一个懒惰虚荣,贪得无厌的一家人,他们找地痞流氓到门前碰瓷,那就更好办了,找个没人的地方套上麻袋直接打一顿,然后一顿威胁加给点钱,便可以让他们转头听他们的话去对付苏家人。
其实苏家要是不来闹,廖父跟叔伯还会按照以前廖不凡的习惯,每月给他们一笔钱银作为生活费,足够他们衣食无忧滋润的生活,但偏偏他们不安于现状,贪得无厌,闹到最后撕破脸皮,就算廖父心软,但叔伯也不愿意再给他们一分钱。
折腾了一个月,廖家无伤大雅,苏家却没脸再继续呆在这儿,加上那些地痞流氓的供词,是苏家小弟请他们吃酒让他们去找麻烦的,便直接将苏家小弟给关进大牢,之后苏家老大夜半回去的时候被几个地痞给套麻袋打了一顿,腿被打断了。
苏家算是元气大伤,整日出门都要接受邻居和乡里的指指点点,也没脸继续呆在这儿,只能这么灰溜溜的搬走,好在这么些年也积累了不少钱财,到了一个新的地方也能生活,只不过以后,他们得靠自己了。
经历了这么多,苏父仿佛老了很多,临了了他才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临行前去了苏绾的坟前烧纸,对着苏绾的墓碑说了很多话,等把所有都说完了,苏父才长长舒了口气,起身步履蹒跚的往家的方向走去,黄昏的光将他的影子拉的老长,这时候他也才终于想起来,自己已经老了,已经是到了马上要入土的时候了。
廖家在廖不凡和苏绾离世后,沉寂在悲伤中好一段时间,直到七七过了,才慢慢恢复过来,为了冲喜,也为了照料两个年幼的孩子,叔伯同那官家小姐商议成婚的事宜,过完年后不多时,冬季的寒意还没去,两个人便成婚了。
婚后日子平平淡淡,那官家小姐每日在家照料两个孩子,打理家事,勤勤恳恳。叔伯跟廖父每日都在商行游走,回家之后有爱人和家人的迎接,有暖暖的汤菜,或许偶有吵架,但转头也很快和好。很多人一辈子求什么?这就足够了不是么?
再后来,叔伯的妻子也怀孕了,家里又多了新的生命,但他们对那两个孩子依旧的好,他们健康快乐的长大,等到了足够的年纪,他们愿意是跟他们父亲一样出去闯荡还是愿意留在家中接手家业,都随他们,是愿意来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恋,还是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另一半安稳一生,也随他们开心。廖家人别的没有,最大的特点就是能折腾。
在很多年很多年以后,一位名动朝野的将军同旁人说起他那两位长姐长兄,总是止不住的苦笑连连又不由得夸赞,之后又是止不住的惋惜。
红颜白发终成雪,百年早已转瞬空。
他们每个人都只是解忧药铺的客人,但是过后,又只是一个过路人,谁都不会为谁留下,或许他们也只当那是他们夜间的一场梦,又或者是人生中难得遇见的一场奇异之旅,有些人会转瞬便忘,有些人,则会记一辈子。
千百年来,停留在那小巷药铺的,只有那三个,总是白纱遮目不善言辞的女掌柜,总是露出温和微笑又好心健谈的药师,还有那天真活泼的白衣引路小童。解忧药铺,夜间开店,他们夜夜看着这时间烦愁的人们进入店内,诉说着他们或大或小的烦忧,看着他们后悔时不甘的目光和失落的表情。
“药铺规定,一经改变,不可逆转。”
看着他们失落离去,凌魑晚没有任何的表示,这千百年来,她已经见过太多这样的事情了,进入的药铺的客人九成都在最后后悔了,在失去一切,失去最重要的一切之后,才幡然悔悟对自己而言最重要的到底是什么?
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凌魑晚将账目又整理了一下,最近进入药铺的客人比以往多了很多,凌魑晚拨了一下算盘,这种情况。
“又开战了。”只有战乱时期,世人心中的烦愁才更多更强盛。他们有些想着吃饱,有些想着穿暖,有些,则想着战争赶紧过去。
“嗯,已经入关了。”药衍应了一声,“城门很快便会失守,但对我们没什么影响。”
“那就换个地方吧,”凌魑晚轻声呢喃道,随即舒了口气,“在这儿的时间,够长了。”她不喜欢战争,有战争便代表着会有死亡,她无法阻止战争,那便远远的避开吧。
是啊,他们在这个地方呆的时间足够长了,也该换个地方了,“好。”药衍应了一声,将已经空了的药瓶收好,那就走吧。
朝代的更替,时代的变迁,都会在这历史长河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战争后百废俱兴,天下新主以立,又会是一个新的开始,新的从开始到盛世到衰落的一个过程。
百年的变迁,这个新的朝代也慢慢走向繁荣,先人逝去,没有人再记得前朝重重的凡尘琐事,留下的只有那被封存在史书中的名垂千古。
白天的街道上热闹一片,小贩挑着担子走街串巷的叫卖,时不时会有人上前询问一二,买上些许的货物。路边年迈的老者坐在茶摊前跟几个年幼的孩童讲述着一个个引人入胜的故事,引得孩童惊叹连连,瞪大的眸子认真的听着,生怕错过一个字。一旁的书生时不时的逗弄着孩子们,用水在桌上叫他们写出一个个娟秀的文字。
晚上的街道上荒无人烟,却是一派寂静,主街上只有敲着锣的打更人,在某个隐秘又不起眼的街道上,白雾一片,将整个街道包裹其中,不小心误入的人仿若是来到了异世界一样,惶恐不安,找不到前行的方向,也找不到回去的路,这时迷雾间会传来铃铛声,紧接着,会有金青色的灯光和白衣的孩童,指引着人们去该去的地方。
就像梦境一般。
吃到嘴里的点心配合着茶水慢慢融化,辛辣的刺激感在舌尖炸裂,舌尖微微搅动,又喝下一口茶水将那刺激压了下去。收下却是不停的记录着,一旁白衣的小孩儿满脸通红的吐着舌头,眼眶也红红的,两眼泪汪汪,青衫的男子不停地拿茶给他,却好像效果甚微。
“都跟你说了,老板的点心不要碰,也不要尝。”药衍一遍照料着白凛一边无奈说道,小崽子本就是吃不了辣的,还非要去吃凌魑晚的‘特供点心’。
“辣,好辣。”白凛被辣的两眼泪汪汪,一个劲的哈气,又一个劲的直蹦跶。“点心不是甜甜的么?”
药衍也不知道该如何跟着小崽子解释,沉默一下,只能道:“老板的口味特殊。总之,以后注意一些,老板的吃食,别好奇心太重了。”毕竟连他都深受其害。
凌魑晚轻轻瞥了眼药衍,随即也没有再管,继续看着手底下的账簿。
“哦,”白凛乖乖应了一声,继续扒拉着药衍的手喝着水解辣,斯哈斯哈的不停,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
见小孩儿恢复都差不多了,药衍才直起身,将茶壶放到一旁重新满上水,重新放在暖炉上煮着。
茶水煮至变淡,天亮了,凌魑晚眯着眸子,掩面打了个哈欠,药衍灭了门前的灯光,关上了药铺的大门,药铺也隐入市井不见。只有天真顽皮的小孩偷偷离开街道,一路驱散了街道上的白雾,到了街道外面。
晨间的街道人并不多,只有几个赶早上工和夜间下工的工人,在路边早早开启的早点摊上吃着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