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上天真的不绝他谢义安,之前还在思索该如何应付眼下局面,眼下他即无可用的人更没合适的机会,这不马上就送人来了,这李佟是他当年扫荡山匪的时候收留的山匪头子,这些年一直留在身边,虽是忠诚不够,但好在一来他谢义安对这李佟还有些威慑,二来这人做山匪也是无奈之举,都是想过安生快活日子的,谁愿意去做那山匪,但旁的大户人家谁又看得上他,如今也他有刚好送上门来,不用白不用。
沈知意的话终究还是没问出来,她只是这么看了眼谢义安,便决定相信他,送走了邻里之后,将院子里被几个山匪弄坏的地方收拾好,又继续忙活她的药材,选择性沉默的给了他们单独谈话的机会,沈知意也明白,她与谢义安不过萍水相逢,虽是他的救命恩人,但人家与自己也是非亲非故的,自然也没必要把很多私事告诉自己,只是……
沈知意摸了摸心口,莫名的,还是觉得空落落的。
谢义安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在他看来似乎也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但他又觉得好像是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他没有将李佟几人带进屋内聊,一来是怕隔墙有耳,二来是担心给沈知意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便带着几人出门去附近的地方聊一聊。
李佟对谢义安不是没有忠心,只可惜谢义安这人太过清冷无情,他害怕,多过了那忠诚,李佟也是混迹多年的,他跟着谢义安的时间不算长,以前这个人什么样他不知道,但自从他跟随他开始,他便看出这个人没有心,所以他不会信任任何人,更不会被什么人所左右,这样的人,是最不安稳的,说白了他们不过也是各取所需,他为谢义安办事来获得安稳快活的日子和别人的敬重,这就足够了,这是一种平衡,或许什么时候就会被打破,但李佟明白,对谢义安这样的人,只要他保持现状永远不去相信别人,这种平衡就不会打破。
因为习惯。
谢义安走在前面,李佟与副手跟在后面,就这么看着那个曾让他生畏不敢靠近的男人,一边诉说着这段时间来的事情。
“出事之后府内大部分的下人都跑了,大人手下那些人也尽数被刑部带走审问,我们是好不容易从后门逃出,原是想去找大人的,但这满京城都在通缉,我们行动也受到限制,屋内只能先找时机离开城内,到了这山上,为寻出路才不得已又做了老行当。”李佟一边说着自己的不易,一边又忍不住叹了口气,“不过大人您放心,我们从未害过人的性命,这次也不过是第一次,平日里也担心被抓故而很少外出,只用些野果山禽果腹,若非如今天气渐冷,我等才不得已出来打家劫舍,不曾想竟歪打正着碰上大人,实在是上天垂帘。”
谢义安不想听他们的生活不易,挥挥手打断他的话,“府内的人如今都如何了?老管家呢?还有吴洪吴亮他们。”
“哎,出事之后,老管家和老吴他们兄弟就都被带走了,后来我们听说老管家在牢中受不住刑讯逼供被活活打死,老吴兄弟还算运气好的,崔大人惜才,见他们兄弟武艺不错便托了关系救了出来,如今在崔大人身边做侍卫,其他人就惨了,如今都关在刑部大牢,整日都被受刑审问,有些受不住的都在牢中自尽了。”李佟深深叹了口气,毕竟都是曾经共事的人,如今却看着他们这般痛苦生不如死,想来也是难受的。
谢义安沉默了好一会儿,微眯着眸子,没有在意这些内容,又问道:“那如今朝内情况你可知晓多少?”
李佟一顿,抬头看了眼谢义安,垂下的眸子黯了黯,是啊,早知道这人是这般的无情无义,他又还在奢求什么。“我们当初是逃出来的,京中如今到处都是通缉,不是久留之地,故而并没有多呆,这朝中一切也不知如何了,不过后来我们也偷偷进城打探过消息,好似如今太子虽还伤重,但已然苏醒,并且说袭击他们的是……是阿梁带头,但并没说是大人您的吩咐,后便又昏迷了过去,皇上似乎察觉了不对吩咐一定要活捉大人,不可伤及性命,其他便不知了。”
这么一说自己身上的伤或许就好解释了,皇上跟太子还是信他的,起码太子是,皇上也察觉出了不对劲,所以让他活着去见他好让他为自己辩解,但有些人明显不像让他活着见到皇上为自己辩解一二,故派出杀手不分白天黑夜的找他,找到第一时间杀人灭口。
好在天不绝人之路,他谢义安命大,两次都活了下来。如今,也是该反击的时候了。
谢义安转身看着李佟几人,沉吟一二,“李佟,你可还愿跟随我?一同洗刷这冤屈,为那些死去的弟兄和老管家申冤平反。日后荣华与共?”
李佟与副手忙跪下,“我李佟这条命是谢大人救下,但凭谢大人吩咐。”不论谢义安说得为那些死去的弟兄和老管家伸冤平凡是否是真心的,他也要为自己洗刷冤屈,日后荣华与共也是足够了。
“好,”谢义安点了点头,“你让你的人乔装打扮混入城中打探消息,试着能否与吴洪吴亮接触一下,探探二者口风,若他们有意,让他们帮忙多盯着朝堂响动。”
“是,”李佟一声洪亮的应答。
谢义安稍微伸了伸筋骨,伤势好的差不多了,既然太子与皇上都愿意信他,那他也该找机会混入宫中见二人一面,尽早把所有告知,防止那些人再有什么下一步的动静。起码要快他们一步,若是皇上与太子能帮上忙,也好过他一个人单打独斗。
送走了李佟一众,谢义安又回到了沈知意的小院,沈知意已经收好了要在,正在檐下的小炉子旁煮着什么,她外衫褪去,袖子挽到手肘处,长发尽数的盘起,利落干净也带着一丝的灵动。
见他回来,沈知意抬头冲他淡淡一笑,拿着扇子的手冲他挥了挥,“回来了。”
谢义安低声应了一声,点了点头,曾几何时他也曾臆想过,归家时有这么一位女子在门前等候他,见他回来微笑着冲他打招呼,然后亲昵的上前为他褪去外衣,送上一杯热茶。
但那臆想终究不过是化作一缕青烟,与自己那颗真心一同交付给了药铺。
“在煮什么?”他走进了问道。
“安神药,”沈知意继续趴在炉子前看着火,“邻居大爷大妈年纪大了,被这么一吓怕是会有身体不适,煮一些安神药去给他们,喝完睡一觉便好了。”
“抱歉,”都是因他。
沈知意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同你也没什么关系,毕竟你也不知那山匪是自己朋友,而且还要感谢你一番,若非是你熟人,只怕我们这小山村要被打劫一空了,严重的还可能会被烧杀抢掠,如今不过一场虚惊也算好啦,起码以后他们不会再来了,对吧。”
谢义安忙点头,“嗯,我同他们说过了,他们不会再做这些打家劫舍的营生。以后也不会了。”
沈知意用扇子轻轻闪动着火苗,想起什么,手上动作逐渐减缓,最后停下,她瞥了眼谢义安,又赶紧垂下眸子,“你是不是要走了?”
谢义安心里一咯噔,明白就算他掩饰,但沈知意这般聪慧的女子不过问也能猜出一二来了,谢义安低着头坐在檐下,抿了抿唇,“你可愿同我一起走?”
这些轮到沈知意惊讶,她抬起带着惊讶和疑惑的眸子看着谢义安,心底也是有些惊喜,但对上谢义安那双冷静的过分的眸子,却像是给她泼了一盆冷水一样,不忍苦笑一声,“同你做什么?一起走去哪儿啊?”
“去外面看看。”谢义安对上沈知意的眸子却也不敢再去看一眼,他会怕,明明是那样温柔如水的一双眸子,他却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怕。“我说过,等我日后飞黄腾达,我会报答你的救命之恩,所以,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去看看。”
沈知意眼眸低垂,掩盖住眼底的无尽失落,“不了,我喜欢了这山村的宁静,再者,我只会医术,同你一起也只能做个半路医师,而且等你日后飞黄腾达,还却那正儿八经的医师么?”
谢义安张了张嘴,想告诉她哪怕不为医师,别的也可以,比如……,比如什么?
谢义安忽然说不出话来,他想让沈知意做的,是他永远都没有的那个位子。
他们相处的时日并不长,但谢义安却深刻的感知到这个女子的纯净和美好,没有任何的勾心斗角,没有明争暗斗,更没有什么算计,这个女子,只是单纯的对他好,就是这样的单纯心思,对谢义安这种人来说,却是最触不可及的。
只是,他无法回应,故而他开始回避,开始害怕。
他好像,有些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