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饭，我要吃盒饭。”老头看着不断的重复这句话。
乘务员听到后，把小车推到跟前问要几份。
儿子的手不自觉的在裤子口袋那里蹭了又蹭，他感觉整节车厢的人都在看他。
“不要，我们不买。”
可是老头依旧说要吃饭，说他饿，还想要自己伸手去拿。
老头的儿子面色涨红，有些懊恼这个列车乘务员站在这里不走。
又痛恨自己的父亲一次又一次让他失尽颜面。
王衍看出来了，这个老头是真的不太清醒，而他的儿子又是真的窘迫。
“魏哥，李哥，你们要不要吃饭？”
火车上的盒饭并不好吃，而且来的这是第一趟，要十五块钱一份，不便宜。
魏长亭跟李朦都摇头，王衍却假装没看见，拿出一张现金递过去：“来三份盒饭。”
乘务员麻利的收款，然后放下三份热乎的盒饭，推着小车继续往前走了。
王衍往兜里装零钱的时候，对面老头突然伸手抢了一盒，抓起来就往嘴里塞。
他儿子拦都拦不住，用的力气大了，老头就叫唤。
王衍赶忙说道：“大哥大哥，算了让大伯吃吧，我看大伯是真的饿了。”
对面老头的儿子一脸的难堪：“他饿什么？一上午嘴都没闲着。”
看着已经被抓的到处都是盒饭，也不好抢回来还回去了。
“小兄弟，实在是对不住了，刚刚拿了你瓶罐头，这又...”
“没事的，就一盒饭。”
王衍又问魏哥跟李哥吃不吃，两人表示一会儿饿了去泡面，不吃这玩意。
王衍就装模作样的说：“那买多了，我自己也吃不完两份啊。”
他看看对面的大哥，递了一份过去：“大哥，你帮着吃一份吧，我一个人吃不完就浪费了。”
“不，不用了。”
“哎呀，买都买了，人家也不可能给退，来，咱俩一人一盒。”
其实王衍也不是很想吃这盒饭，但他如果只给对面父子俩买，恐怕一定会被拒绝。
所以把盒饭给了对面的大哥，自己就低着头往嘴里扒饭。
魏长亭跟李朦都看得出王衍是啥意思，两人都没说话，配合他演戏。
吃了一瓶罐头，又吃了一盒半盒饭的老头终于消停了。
不再念叨，老老实实的坐着。
他儿子自己的饭分了老头一半，自己只吃了一点。
坐长途火车是个很枯燥的事情，感觉时间在这个时候被无限拉长了。
李朦不爱说话，魏长亭跟王衍聊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也开始打起了瞌睡。
王衍看着车窗外的夜色，时不时一闪而过的光亮发呆。
跟王衍一样发呆的还有对面的大哥。
不过他不是看着车窗，而是看着自己的父亲发呆。
老头趴在桌板上，歪着头，睡的口水都淌出来了。
大哥伸手给他抹了抹，然后继续盯着发呆。
王衍注意到这个细节，感觉大哥很爱他父亲，他一点都不嫌弃老人。
不由得想到村里的三姑奶，也是糊涂了，却没有人管。
对比之下，对面的大伯挺有福气的。
“大哥，你们到哪下车啊？”
闲着无聊，一路同行十几个小时，王衍跟对面大哥聊上了。
吃了人家一瓶罐头，一份盒饭，王衍想聊天对面大哥也不好意思不回答。
“我们回老家，到南临下车。”
“我也是南临人，大哥，咱们还是老乡呢。”
这一句老乡，似乎比一份盒饭更能拉近距离。
大哥笑了笑：“你也是南临的？南临哪里的？”
“仁化县的。”
“哎呀，我家是石县的，也不远。”
两人就这样搭起了话，闲聊了起来。
原来大哥跟父亲一直在外面打工，干的也是工地的活儿。
前年出了一个意外，老头从脚手架上摔下来摔坏了脑子，一直在那边住院治疗。
因为工地有规定，超过六十的就不要了。
老头以前零零散散的也干了七八年工，算是经验比较丰富，他又在那里，老板也就两人一块儿留下。
没想到到底是年纪大了体力不行，出了这么一码事。
工地老板还算有良心，给拿了手术费，又给拿了五万块钱。
老头是抢救过来了，可是智力受损，现在就跟小孩一样，甚至还不如小孩懂事。
大哥扒拉着他父亲的头发，给王衍看被头发盖住的手术痕迹。
“做了两次开颅手术，后来又去复健才恢复到这种程度，之前是路都不会走，吃饭都要人喂。”
王衍还以为这位大伯是得了老年痴呆，没想到是因为受伤。
“大哥，那你们这是一直在外面治病？”
大哥苦涩的笑了笑：“嗯，从他出事这是第一次回老家，以后就在家里种地了。”
工地赔的钱早就用完了，后期这大哥就一边打小工一边照顾父亲，日子过的相当艰难。
“不回去也没办法了，应该再康复一年的，到时候状况能更好一些，可惜我实在是凑不到费用了。”
“原来我们爷俩攒的一点钱，也都花光了。”
说着，大哥双手搓了搓脸，来掩饰他发红的眼眶。
王衍听着，心里头也不是滋味。
“大哥，老家还有什么人呐？”
“呵呵，我家就剩我们爷俩了，我妈去的早，我呢，还没结婚。”
“原先我就说他岁数大了，叫他在老家待着，我自己出去打工。”
“他就说出来能帮着挣一点是一点，攒了钱以后好给我说媳妇。”
大哥苦笑摇头，以后就别想什么娶媳妇的事了。
家里一贫如洗，又有个傻爹，他也都四十多了，根本没指望了。
大哥心里的苦，王衍很能感同身受。
这时间万般不容易，最终都因为一个钱字。
有人说钱代表不了一切，可是钱能解决大部分的问题。
大哥一直用他那双粗糙的手，捂着眼睛，以免让人看到他在流眼泪。
他没办法继续带着老爹在大城市里接受最好的治疗，只能带他回老家这样浑浑噩噩度过最后的时光。
“去年有人告诉我，让我继续去找工地老板要钱，不给就去闹，这是有后遗症以后没法干活了还要人伺候，给五万哪能行？”
他吸了一下鼻子：“我豁不出去啊，人得凭良心，我们爷俩跟着那个老板干了好几年，人家没亏待咱。”
“不让我爹上脚手架，是他自己要上去帮我干活。”
“这不能怨人家，刚送去动手术要十来万，都是人家给垫的，咱们做人哪能没有了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