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河神庙,杨无念和辛夷兵分两路,辛夷回学校找马达、林呦呦和陆子和,杨无念去百芳阁催眠锦城。因锦城和赤伶一样,也是人贩子拐卖来的,既然如此,她必见过人贩子。锦城若说出人贩子的样貌,林呦呦画像,马达发挥交际的本领,全城搜寻,一旦发现蛛丝马迹,陆子和负责抓捕。
杨无念知道,人会将不堪的回忆压在心底,平日不愿回想,因为每想起一次,犹如又经历一次,事情虽然过去了,感受却依然存在。因此请红玉去跟锦城说说,谁知她听了之后,并不抗拒,甚至十分配合。
“说实话,我早习惯了,我没那么痛苦。”锦城淡淡地说,“你们听我的口音,我是川蜀人,这些年川蜀越来越模糊,口音是我和它唯一的联系,但也不纯正了。我早年便被卖到洛阳,又被夫家卖了几次,最后流落到百芳阁。”
众人这才知道,最后一次她本来逃跑了,谁知又遇到人贩子,真是命途多舛。
“也好,来了这里,起码不会再颠沛流离了。”她苦笑道,“你们说的那个人贩子,我以前问过赤伶,拐卖她的人,就是拐卖我的人,此人跟百芳阁关系密切。”
杨无念听闻此言,心中五味杂陈。
有时候,人受到了伤害,长时间不敢面对,可生活还在继续,又不得不面对,只得美化这种伤害,甚至要寻出美来,才能心里圆融。但圆融不代表伤害的合法,它依然是掩埋的痛。
杨无念一时语塞,不知说些什么。这时辛夷抱住了锦城,拍拍她的肩膀,道:“不要放弃,事情或许还有转机,你不愿做的事情,没人能逼迫。”
“我不寻求转机,”锦城拉着辛夷的手,“只是白的就是白的,黑的就是黑的,这个道理我懂。我记得那个人长什么样,这我忘不了,给我一点时间,我想一想。”
锦城说着,便闭上眼睛。她的脸开始还是平展着的,仿佛突然被针扎了一下,额头有了纹路,眉头蹙在一起,两腮的肉鼓了起来,嘴巴咧着,牙关咬得紧紧的。紧接着,她身子绷得直直的,嗯嗯啊啊叫了起来。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虽然没催眠,锦城还是陷入了梦魇。她顶着巨大的痛苦,和人贩子面对着面,在某个阴暗的角落,不躲不避,只为看清他的面貌。
“鬼毫……他的头发有一簇白发,是鬼毫……他的右脸有个暗红色的斑块,他喜欢眯着眼看人……”
林呦呦连忙捉笔摹绘,随着锦城的描述,一张慈祥而阴鸷的脸落在了画纸上。杨无念唤醒锦城,辛夷轻抚着她的后背,静静地抚慰着。红玉将她带回房间休息。
众人围到画纸前。
“呦呦画的非常细致,眉眼清晰,可谓纤毫毕现。”杨无念端着画纸,“马达,下面就看你的了。”
“放一百个心!”马达拍着胸脯,“我跟呦呦配合,必定相得益彰,浑然天成!”
“找不到怎么办?”杨无念故意激将道。
“找不到……不可能!”马达接过画纸,“呦呦,你再摹画几张,我这就去找!”
马达捧着画纸走出百芳阁,轻轻嗅了嗅,春风满面,揣进了怀里。他骑上骡,啪嗒嗒向前走去。没多久,他便找到乞丐的老大阿胜,请他发动手下的兄弟寻找,还煞有其事地说道:
“一定要找到,不然我的脸没地儿搁了。事成之后,我请兄弟们去我家喝酒。”
该当是巧,次日傍晚,阿胜便遇到一个可疑的人。当时,阿胜刚下河洗完澡,回城的路上,看到一辆装两口缸的驾车,走近一看,竟是卖糖水的车。消了暑气,却有些口渴,他上前讨糖水喝。
那人戴一顶草帽,帽檐压的低低的,见阿胜是乞丐打扮——衣服打着圆布丁,腰间挂个木牌,上面写个“丐”字——便无声地抄起一个碗,舀一晚糖水给阿胜。阿胜仰脖喝尽,指着另一口缸道:“再来一碗。”
那人听不见似的,依旧在原来的缸里舀,阿胜见了,说道:“尝尝这个缸的。”
那人说道:“我不收钱,你还挑上了。”
那人抬头的瞬间,阿胜看清了,他的头上有一撮白发,右边脸有暗红色的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