喘息的是一位女子,她眼里闪着光,嘴巴却被紧紧捂住,脖子上抵着一把刀,刀在火光下映出一抹红。她的身后,是一位头发上有鬼毫,右边脸有暗红斑的人。
一想便知,这人正是人贩子,女子必是他拐来的。
“放开她!”杨无念举刀说道。
“让我走,”人贩子声音低沉,“不然我就杀了她!”
杨无念没想到他会挟持人质,人贩子要除,可除掉人贩子就是为救人,眼前人岂能不救?女子不知是怕还是委屈,竟呜呜地哭了起来,泪花一股脑涌了出来。
杨无念稍作思忖,落了刀尖,说道:“把人放了,我让你走。”
“让开,都让开!”人贩子喊道。
杨无念摆摆手,众人不知所措,久久未动。他转头看了看,说道:“让开吧。”
众人无奈,只得让出一条道来。在人贩子的要求下,大家慢慢向里,他向外,像是围着一个圆在走动。
人贩子本想走到上面,就把洞门关上,没想到上面还有不良人。他见跑不掉,于是喊道:“给我一匹马!”
“没有马。”杨无念也走上来。
“不给我弄死她!”人贩子发狠说道。
“弄死她也没有马,”杨无念说道,“我们只有骡子。”
人贩子想了想:“骡子也行!”
杨无念让人去牵骡子,不一刻,老六便牵着骡子走来了。他受了伤,正是恼,见到人贩子,眼睛发红。人贩子跨出家门,看看骡子,看着一同出来的杨无念等,高声道:“你们都退后!”
众人退后。
“再退后!”
众人又退后。
直至看不清对方的身影,人贩子腾起身子,骑上骡去,双腿一夹,向前飞去。女子大叫着,腿一软,竟瘫倒在地。众人知道人贩子已逃,连忙赶上前去。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忽地追上前去,这人正是陆子和。原来陆子和早年习惯绑沙袋跑山,久之身轻如燕,速度如兔。
大约追了一里路,陆子和见距离越来越近,虽然还能跑,耐力毕竟不如畜生,便掏出石子,猛地弹出,顷刻间,便听到骡子嘶鸣,步伐大乱,倒地声轰然响起。
人贩子见状,惊慌失措,竟一头扎进旁边的河中。巧的是,陆子和打小喜水,每当夏季来临,天天泡在河里,水性自不必说。他映着月光,寻找人贩子的踪迹,人贩子时不时潜水,潜水便销声匿迹。陆子和掏出石子,趁他露头时,猛然一击,打得他捂着脑袋,哎唷哎唷叫着。陆子和跃入水中,按住他的头,让他喝尽了水,吃尽了苦头,再将他拎到岸边。
“兄弟,有话好说,”人贩子拱手哀求道,“我有钱,我给你钱!你要多少?”
“我要你的命!”陆子和一脚将他踢翻,“呸!人牙子,千刀万剐!罪该万死!”
“我给你拼了……”
人贩子起身,扑上来,陆子和捏起拳头,一拳打得他捂着肚子,腿软倒下了。这时,众人也赶上来,老六气不过,对着人贩子拳打脚踢,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杨无念怕打过了,便让停下,他们将人贩子五花大绑,携着那位女子,返回县衙。
女子的确是被拐来的。
这一天,女子在乡间采花,突然听到有人吆喝卖糖水,但囊中羞涩,没钱买。那人看起来慈眉善目,说可以尝一尝,喜欢就买,不买也没关系。女子便想着,尝尝,就说不喜欢。尝了一口,甜甜的,又尝一口,甜甜的,再尝一口,麻麻的,身子竟软了下来。
她眼睁睁看着,人贩子将她塞进缸里,盖子盖上,天便黑了下来。晃晃荡荡,晕晕乎乎,醒来便是地下世界了。
夜晚,人贩子下来送饭,她不吃,哭天喊地要回家,可喊破喉咙也没人听到。直到杨无念他们攻进来,人贩子情知不好,突然掏出匕首,挟持自己,当做人质。
杨无念听了,恨得牙痒痒,一想到多少女性葬送在他手里,便一刻也不能等,把他拉到巡捕衙,即刻开始了审讯。
杨无念坐在当间,陆子和跟老六分坐两侧,老六对他怒目而视。他跪在地上,鼻青眼肿,身上沾满了土灰。
“你们不审就打,不合律法……”人贩子不满地说。
“你还知道律法?那你知道拐卖违反律法吗!”杨无念厉声斥道,“我告诉你,我们刚才打你,是因为你拒捕!”
“你……”人贩子叹息道,“算我认栽。可我不明白,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鳝鱼滑不滑?河边打满了洞,不照样被抓起来?” 杨无念厉声问道,“说!这些年,你一共拐了多少人?”
“就这一个。”
杨无念哼笑一声,老六晃动着手腕,发出咔啪咔啪的声响,陆子和把玩着石子,发出当啷当啷的声响。人贩子怕他们动手,歪着身子,畏畏缩缩,躲躲闪闪。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拐卖洛阳女子,卖到外地,转卖外地女子,卖给妓院。”
“你,你有证据吗?”人贩子问道。
杨无念拍拍手,只见辛夷带着锦城走了进来,人贩子看到锦城,先是愣神儿,愣了片刻,似乎想起了什么,低下头来。锦城指认了人贩子,也似乎想起了什么,眼里含着泪花。杨无念点头示意,辛夷将锦城带了出去。
“你还有何话说?!”杨无念问道。
人贩子不出声了。
杨无念拿出赤伶的画像,在他面前徐徐展开,问道:“这位女子,你认得吧?”
人贩子眯着眼看看,不点头,也不摇头。
“她被你卖给谁了?!”杨无念一拍桌案。
人贩子瑟瑟不语。
“看来你还是不懂律法。”杨无念说道,“《唐律疏议·贼盗律》,略人略卖人,拐卖一人也好,多人也罢,皆判绞刑。你这条命,算是到头了。”
“啊……我,我不想死……”
“当然,也不是没有机会。《唐律疏议·名例律》设有‘告言他人罪行’款。”杨无念挑眉说道,“你若是供出他人,经过查证,按照律法,可将功折罪。”
“此话当真?”
“当真!”
“这位女子,我认得……”人贩子想了想说道,“她叫赤伶,是个黄花姑娘,被我卖给崔观弈了。”
“哪个崔观弈?”
“百芳阁的东家——崔观弈。”
杨无念审到这里,终于松了口气。按照律法,买者与卖者同罪,有了人贩子的口供,崔观弈再也逃不掉了。
“该说了我都说了,”人贩子语气弱弱地问,“能不判绞刑吗?”
“可以。”杨无念说道。
“那会判什么?”
“斩首。”
“啊?”
人贩子晕倒在地。
次日一早,杨无念向高县令和张明远汇报案情,证据确凿,请求抓捕崔观弈。张明远虽有疑虑,高县令却点了头。
杨无念再次带队,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崔观弈不在家中,他更没有想到的是,几个时辰后,他便得到一个消息:崔观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