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便被楼府的小厮拦下,
“韩公子,这张请帖只能在外院活动,内院都是一些皇亲贵胄,外臣的家属都在外院。”
韩璞一愣,却发现秦颂出现在内院,站在他旁边语笑嫣然交谈的赫然是楼云将军。
韩璞直呼不可能,一直吵嚷自己的请帖是皇后娘娘钦赐。
那小厮笑了笑,说这外厅的请帖都是皇后娘娘按照礼制发出的。
韩璞命令道:“把你们楼云将军交出来,我亲自跟她说。”
没想到那小厮只是赔着笑,仔细看眼里甚至还有几分蔑视。
话里话外都在说,韩家和韩璞在楼家面前还不够看的。
我按住要大怒的韩璞,主动提出我溜进去打听清楚。
出来的时候我无视韩璞躁动不安的脸色,添油加醋地说:
“公子,打听清楚了。秦颂在里面是因为秦家是世家,皇后娘娘特别关照的。咱们韩家还没到门槛呢。”
“还有楼云将军说不能私自觐见外臣,有事情找楼府管家就可以了。”
啪的一声,我被韩璞一巴掌打趴下,声音惹得旁边的人都来观看。
韩璞在众目睽睽之下气得发抖大喊:
“楼云这个贱人!都勾引我了还跟别的男子拉拉扯扯,贱人!”
七
等韩璞恢复意识,他已经被绑着回到了韩府。
他看向一旁的韩夫人,哭喊着说:“母亲!楼云这个贱人!她勾引我!还不承认!怎么办啊母亲,我还是想娶她,母亲!”
他没有等来韩夫人的肯定,却等来了韩大人的训斥。
韩大人怒火中烧,说这次他在楼府大放厥词,胡言乱语!
竟然敢对楼云大不敬,还是在楼府。
是他这个爹豁出去不要脸皮了,去跟楼大人求饶,这才保住韩璞的小命!保住韩家!
韩璞被关了禁闭,他用绝食来抵抗韩大人。
韩夫人整日以泪洗面。
这天,听见外出采买的婢女说是楼云将军的夫婿有人选了。
韩璞突然有了反应,说他想吃韩夫人做的饭。
韩夫人以为他想通了,没想到韩璞却摔碎碗筷,拿起瓷片威胁韩夫人。
说让韩夫人上门提亲,不然自己就死给他看。
韩夫人看着目眦尽裂的韩璞,捂着嘴忍住哭声:
“孩子,这不可能。他们楼家是三皇子一脉,可是可是你姐姐已经和二皇子的母家定了亲,你父亲是支持二皇子的啊。你娶了她,你把我们韩家置于何地啊。”
“孩子,娘再给你找好女子。你可千万别干傻事,没了你,娘还怎么活啊!”
韩璞却不管那些吼道:
“出嫁从夫,等楼云嫁给我,到了韩家。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她还敢不听我的?是时候兵权都攥在我手里了!什么二皇子三皇子的。”
“娘,你就答应我吧,这次不成功,我就死了这条心。”
任韩夫人再如何劝说都只是疯狂地喊:
“我知道了,你是想看着我死!”
随后划开了自己的手腕,鲜血喷涌而出。
韩夫人吓得当场晕了过去。
醒了就答应韩璞,自己愿意去楼府试一试,不成功就让韩璞死了这条心。
八
韩夫人为了韩璞,背着韩大人豁出去了去楼府求亲,还搬出来了她那曾经位高权重的外祖父。
但是消息传到二皇子耳朵里,想的却是韩家叛变另谋出路。
在楼家人眼里更是可笑。
韩大人在朝堂上变得背腹受敌,一瞬间像是老了十岁。
而韩璞才不管这些,他在意的是,今天采买的婢女又给他传来楼云的消息,说楼云现在天天逃避皇后娘娘给她准备的宴会。
我在旁边唉声叹气地说,说不定楼云将军一直心仪公子,只是女子面薄,上次不好意思承认。
可惜公子现在一直被关在这里,你们两个要是私奔当个神仙眷侣,那可真是羡煞旁人了。
随后我又拍拍嘴:“小人瞎说的,公子千万别往心里去。”
不出所料,韩璞当晚便趁当值人员睡着,翻墙而出。
九
韩璞这次真的犯大事了,楼家捆了他绑到了大理寺。
状告他半夜偷偷摸摸进楼府,侮辱官眷。
韩璞口口声声地表示有事情跟楼云说。
楼云看他是在宫里救治白猫的人,也同意了他的请求。
没想到他就当着众人的面说,他知道楼云对他钦慕已久,他同意娶楼云,不嫌弃她在外面抛头露面,也不嫌弃她没有女子的温婉。
只不过嫁到她们家之后,就要向皇上请辞职务,专心在他后院相夫教子。
说得还很激动,想握住楼云的肩膀,一起去向皇后娘娘请求懿旨。
被楼云当场拿下,第二天就扭送去了大理寺。
只是韩璞疯疯癫癫的,一会特别温柔地看着楼云,一会又骂流云不守妇道。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有点不正常。
韩家回想自家儿子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执意要请德高望重的大师看看。
说韩璞身上绝对有不干净的东西,说出那些话绝对不是韩璞本意,是有人陷害。
大师请来后,委婉地说:
“还是找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吧。”
此话一出,韩家人都惊呆了。
大夫!莫非自家儿子真的疯了?
十
韩璞被诊断为“桃花癫”。
简单地说,便是钟情妄想。
这也解释了为何韩璞看到一名女子就说勾引他。
韩大人闻言,马上嚎啕大哭,把韩璞的行为都归结在生病的份上。
楼大人却怒气冲冲,自家未出阁的女儿担了个莫须有的罪名,要韩家一定给个交代。
一时间吵吵闹闹。
突然,有小厮通报,韩家大小姐韩瑜和她未婚夫来了。
韩瑜的命好,跟着韩家大公子远赴边疆的时候遭遇流寇,被丞相的儿子所救。
他对韩瑜一见钟情,于是两人定了婚约。
丞相也是三皇子的母家。
丞相的公子出来求情,再加上楼云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只想息事宁人。
楼府表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打一百大板,能不能活下来全靠命数了。
韩夫人哭哭啼啼地站起来说:
“我这个小儿子从娘胎里就带着弱症,现在又诊断出来患有此病,要是没人挑唆,我儿子怎么会做出如此大不敬的事情。”
说着便一脚把我踹倒在地,
“都怪这个刁仆!”
于是我替韩璞被打了一百大板,丢了半条命,跟条狗一样扔在了韩府。
韩璞被打五十手板,勒令被关禁闭。
我这样跟废人没什么区别了,没有膏药,没有人照顾,只能等死。
但是我没想到,韩瑜会来这个下人房。
十一
她说,我因为他弟弟的事情受苦了。
她相信我没有挑唆,反而是真心地为弟弟考虑。
要不然那天韩璞出逃,我就不应该报告韩大人。
我低着头,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其实我那天只不过是想把这个事情闹大,让韩大人韩夫人都去看热闹,把整个韩家都拖下水。
韩瑜眼里还带着泪花。
她希望我能继续留在韩家,照顾韩璞。
这一要求我求之不得。
一个星期之后,我拖着还没好的腿又见到了韩璞。
他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眼神空洞,沉默了许多。
只有韩瑜跟他说话的时候他还有点反应。
“之前觉得姐姐争强好胜,现在看来是她才是这个家对我最好的人。母亲眼睁睁地看着我挨板子,她好狠的心。”
韩璞开始怨恨韩夫人,反而对韩瑜百依百顺。
韩璞一直在吃治疗的药物,韩瑜当着韩夫人的面总会劝说他喝掉,再温柔地用帕子擦擦韩璞的嘴角。
每次韩夫人不在,她便会惯着韩璞,
“这么苦的药,不吃就不吃了。”
随后倒掉。
人人都说这大小姐都定亲这么久了还不出嫁,就是为了韩家。
但是我亲眼看到,韩瑜在不知名的角落,会把擦过韩璞嘴角的帕子丢掉。
她不知道的是,韩璞会跟在她身后,一一捡回来。
十二
韩夫人觉得是该有点喜事冲冲喜了,于是把韩瑜的婚事提上了日程。
可是韩璞又不高兴了,当着丞相儿子的面摆脸色。
还私下问韩瑜,到底是不是真心嫁给他。
韩瑜一愣,笑着说:
“这是姐姐的事情,你现在就是好好养病。听话,还有对时公子态度温和一点,他是你未来姐夫。免得让别人说咱们韩家的孩子德行有亏。”
韩璞答应得好好的,却在骑完马,韩瑜拿出手帕娇俏地替未婚夫擦汗的那一刻,爆发了。
他上前推搡时公子,争夺手绢,还说姐姐是他一个人的。
导致马匹受惊,时公子坠马受伤。
虽然事后时公子不予追究,但是韩瑜发了很大的火。
任凭韩璞不吃不喝跪在她院前也不原谅。
他之前得罪楼家,得罪二皇子,现在得罪时府。
韩大人彻底发怒了,把他关在柴房。
韩瑜没成婚之前,不许出来。
十三
韩璞这次好像是真的乖了,外面热闹的氛围似乎都和他无关。
甚至让韩夫人用他的月例送买点贵重东西给韩瑜当新婚礼物,
“我出不去不要紧,我对姐姐的心意一定要到。这也是我祝福姐姐的方式。”
韩夫人心软了,恳求韩大人能让他参加看见韩瑜大婚。
结亲那天,韩璞也换上了新衣乖巧地坐在宴席上。
等到三拜九叩,韩大人该走的礼节都走完了。
韩璞拉着韩瑜的手,略有哽咽。
众人都以为这是弟弟对姐姐的不舍,没想到韩璞语出惊人:
“姐姐,今后你还会给璞儿擦拭身体吗?还会回来哄我睡觉吗?”
“姐姐你还会记得弟弟吗?”
“这些这些都是你的。”
边说便从匣子里拿出了韩瑜的茶具,字画,不要的首饰,甚至还有毛发。
他又从怀里掏出一沓手帕,
“姐姐,这些都是我看你扔了捡回来的。这些都擦过我的嘴角,你这么舍得扔了啊?”
擦拭身体原本是前段时间韩璞手被打伤,不宜沾水,韩瑜只能让他撸起袖子给他擦拭了胳膊。
但是这话这样说出来,已然变了味道。
“前段时间听说,这家小儿子得了什么臆想症,他不会,不会……”
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是在场的人都清楚,他不会是自己的亲姐姐有了不伦的恋情吧。
十四
韩瑜被盖头盖着看不清脸色,但是急忙地抽出手,安抚暗示道:她嫁了人也是韩璞的姐姐,永远的姐姐。
没想到韩璞越拉越紧,最后竟然放声大哭,抱住韩瑜不松手。
嘴里还说,知道韩瑜是为了自己才出嫁。
“你说过你喜欢我的!你说过你会永远喜欢我的!为什么你要嫁给他,为什么?”
新郎官的脸像锅底的煤黑,尴尬地不顾礼节强行拉着韩瑜走。
这场婚嫁就在这种奇怪的氛围里结束了。
事后,大街小巷都流传起来,韩家姐弟关系不正常,韩璞爱慕亲姐姐。
流言越传越烈,连韩瑜婚前失贞,韩瑜委身与韩璞这种话都有。
时家和韩家被逼得抬不起头,韩瑜出嫁不到两月,怀了孕又小产了。
外界再传,是因为时家不确定这个孩子是不是他的。
韩瑜哭着跑回韩家,说现在她在时家连个小妾都能爬她头上,实在过不下去了。
却被韩大人甩了一个巴掌,让她死也要死在时家。
韩大人上朝回来,脸色比往常都要阴沉,只因为圣上在朝中提醒他要治国先治家。
这次任由韩夫人如何哭闹,他都要处置韩璞了,只为了给圣上看。
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韩大人不忍心看韩璞挣扎的场景。
于是我赶紧跪下向韩大人请求:
“大人,我有办法给圣上交差,平息流言。”
十五
我提议韩大人对外说韩璞癔症发作离世,再用韩璞的语气写一封遗书,澄清外面留言绝对是子虚乌有。
再隆重地举办葬礼,由韩瑜扶棺。
给圣上表示,我们韩家绝对是治家严明。
真正的韩璞就放到庄子上养着,也是吃喝不愁,还能解韩家燃眉之急。
“而且韩大人,只要大公子在,一切都不是问题。”
言外之意,即使韩璞有什么事情,韩家也不愁无后。
毕竟韩大公子才是韩家最主要的血脉。
韩大人同意了。
我被派到庄子上,单独照料韩璞。
等韩璞醒来,我已经坐在他面前,静静地喝着茶,完全没有平时卑躬屈膝的样子。
我向他说明了现在的情况,特别说明了是我给韩大人出的主意。
“从今天开始,你就不是韩府三公子了。”
韩璞也不装傻了,上来又要甩我巴掌。
“你个下人也敢这样跟我说话!快放我回去!”
我握住他的手,甩了回去。
韩璞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拽着他的头发,拿出一面铜镜,
“你看看你自己!文不成武不就,身体差得一阵风就能吹倒。”
“成天依靠韩家过日子,没有功名也没有爵位!”
“除去你韩三公子的身份,你以为你能斗得过我?”
韩璞被我突如其来的质问吓得发抖:
“你是谁?你是谁派来的!”
我却已然疯癫,只想把积攒多年的怨气发散出来:
“你凭什么觉得所有女子都要围着你转!你凭什么觉得我姐姐会喜欢上你这样一个废物!”
我怒吼道。
韩璞仔细盯着我的脸看,像是看见熟悉的面庞,脸色发白颤抖道:
“你你你……”
“没错!我是韩家的作画师傅林殊的弟弟!”
十六
话音刚落,外面便迎来不速之客。
韩瑜闯进来,捧腹大笑,随后狰狞地看着韩璞:
“韩璞啊韩璞,你看看你得罪了多少人啊。”
“不是父亲母亲最疼爱你吗?怎么流落到这种地步,连个下人都能踩你头上了?”
看向我又换了个面孔:
“你是师傅的弟弟,师傅真的好可惜。那么好的女子,毁在韩璞手里。唉。”
我看着韩瑜动容的面庞,冷冷地说道:
“别装了,当初不就是你设计姐姐带到后花园见到韩璞,再引领众人发现他们的吗?”
是的,我早就知道,在姐姐死去的监牢墙壁上。
姐姐用血刻画了她最后的画作——事情的真相。
“还不是怪你姐姐这个贱人!明明我才是她最优秀的学生!她却总是关心别人!还有韩璞!废物一个!父亲母亲还都偏心他。无论我怎么努力,最后的结果都是被他们当礼物一样送出去。”
“有用的时候,就拿着我的性命去设计时家给大哥铺路。我的名声因为韩璞这个废物毁了,又弃之敝履!”
“我恨他们!哈哈哈哈如今整个韩家终于毁了,虽然我也毁了,但是我不在乎!”
话音刚落,韩瑜亮出匕首,冲向韩璞,满目狰狞:
“跟你说明白点,不给你吃药是为了让你发病更深,每次一想到你竟然犯病到我身上,我就无比恶心。你下地狱给我未出世的孩子陪葬吧!”
韩璞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韩瑜。
嘴巴蠕动叫了这辈子最后一声姐姐。
韩瑜眼睁睁地看着韩璞断气,痛快地笑笑,接着划破了喉咙自尽了。
疮痍的草屋里多了两具尸体,死不瞑目。
十七
几个月过去了,曾经风光无限的韩家已然倒台。
众人都知道办了葬礼的韩家三公子,原来只是被藏起来了。
他真的对自家的亲姐姐有不论的恋情。
韩家大小姐手刃了他,然后自杀了。
尸首被人送到韩府之后,韩夫人一时间经不住打击中风了。
圣上退位,传位与皇后所出的三皇子。
楼云将军以女子之身继承了父亲的衣钵,被封为镇国大将军。
韩大人想拼个好仕途,跟着二皇子逼宫造反,结果事情败露他被二皇子当成替罪羊,满门抄斩。
就连远在边疆的韩家大公子都难逃一劫。
众人不解:“是不是这个地方风水不好啊。”
“哪能啊,听说原来的韩府卖给了一个大师。那个大师入住韩府便招生不断。”
“那是因为大师画工一流,而且有善心。谁家的孩子只要喜欢画画,不管有没有钱,他都教授。现在的韩府啊已经是学堂了。”
“真假的,还有这种好事。”
“听说是这位大师家姐的遗愿,唉,可惜啊这么好的姑娘英年早逝。”
我从闹市穿过,听着有人夸赞姐姐的话,抬头看天笑了笑。
姐姐,你看永远都会有人记住你。
我快步走向学堂。
那里有姐姐未完成的心愿,和没有体会过的人生。
我从未像现在这般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