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墨之一路疾驰，率先赶上了之前的马车。
“吁——”
马车内的一行人看到横在路中间的人影，当即满脸警惕地勒马喝道，“什么人！”
“是我。”李墨之没有将自己的面容袒露在他们面前，但他的声音确实让车内的几个男人瞬时松了一口气！
他们不过是外地的赏金捕手，初初接到任务说绑的是将军府的少爷时，心中自然是惊惧居多。
要不是因为对方给的赏金实在太过诱人，他们说什么也不会铤而走险来到京城干这一趟活。
这一路上，几个人无一不是胆战心惊，生怕直接惊动了官府的追兵。
好在，一切都在他们一开始的计划里。
他们顺利地把江沐风给带出了城，同时跟李墨之在城外完成了会接。
虽然，他们也不知晓，明明落他们几个身位的李墨之，现在怎么会突然跑到了他们的前头。
但是，这并不重要。
他们现在只想快点儿结束这个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的任务。
这显然与李墨之此刻的想法不谋而合。
在他声音落下后，他当即从怀里掏出了一袋碎银，在手里重重掂量了两下后，径直抛向了身后的马车，“这是余款，没问题的话你们可以走了。”
车内的几个黑衣人面面相觑了一眼，然后迫不及待地凑在一堆往钱袋里看了看。
京城的雇主就是阔气啊！
几人的目光里瞬时闪过了一道两眼的精光，然后忙不迭地丢开了缰绳，把早就已经醒过来并挣扎了一路的江沐风给提了下来，像破布口袋一样随意地扔在了李墨之的脚下。
“这家伙疯起来见人就咬，我们就把他的嘴和手都给捆起来了。”他们解释加提醒道。
李墨之淡淡点了点头。
江沐风本就不过就是他们用来钳制将军府的一颗棋子，自然没有必要提什么善待。
李墨之没有应话。
几个黑衣人自然也没有殷勤地继续说着其他的话，等他们将江沐风交还给李墨之后，便二话不说驱着马车离开了京城这个是非之地。
很快，此地就只剩下马背上的李墨之，还有在地上被绑住手脚疯狂蠕动的江沐风。
李墨之目光嫌恶地看了他一眼，计算着时间的同时，他翻身下马，故技重施地在江沐风的后颈处用力一拍。
这才从昏睡中醒过来没多久的江沐风，便又一次失去了意识。
李墨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云淡风轻地翻身上马。
这里是出城的必经之路。
把江沐风扔在这里，不用担心那群将军府的人看不到他。
如此想着，李墨之也不再耽误时间，当即轻夹马腹拐进了一个完全背道而驰的小道——这里有一条从城外到京城的密道。
据说是多年之前江从蔺偶然发现，并写于他的手札之中，后来被整理其遗物的江锦辞看到，于是就有了今天这一系列的安排。
***
李墨之通过这条世人皆不知道的密道，神不知鬼不觉地重新回到了京城。
而在他离开不久之后，独眼老人一行十一人也匆匆赶到了此地。
“吁——”马路中间横倒的江沐风就是想不让他们注意都难。
独眼老人面色有些难看地左右转了一圈，确认此地并没有任何埋伏后，冲身边左右手比了个眼色。
左右手们瞬时会意，连忙翻身下马。
“陈老先生！”等他们将地上的人翻转了个面，露出江沐风那张狼狈不堪的脸时，两人顿时惊异地高呼出声，“是二少爷！”
虽然这个时候江沐风的状态看起来实在不好，但至少，他此刻还有这微弱的呼吸。
想到这里，两人都不由长舒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这二少爷的性命是保住了！
只是相较于他们的庆幸，独眼老人的脸色确实彻底沉了下来。
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这从头到尾居然都是一个圈套！
他一直都在被那蒙面人牵着鼻子走！
本以为对方的目的旨在将军府，可到此刻，他将之前的一切串联起来才发现——这分明就是调虎离山！
对方费尽这么多的周折，为的就是替江锦辞那小子脱困！
想到这里，独眼老人顿时想明白了其中一切！
难怪！难怪江锦辞在最开始看到他们时，就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根本就不是因为他有恃无恐，而是他早就预料到今天会发生的一切！
此子心思如此深沉，即便在刚刚命悬一线的时候都没有把江沐风作为自保的屏障，足以看得出来他的魄力！
江锦辞留不得！
这是独眼老人此刻心中唯一的想法。
想到这里，他重新拉紧了手里的缰绳，厉喝一声，“跟我回京，全力击杀江锦辞！”
***
与此同时，李墨之已经快马加鞭地回到了京城。
此刻，他脸上已经不复刚刚的平淡，而是眉间隐隐多了几分担忧。
他刚刚一路顺着江锦辞出事的地点往外搜索，可是已经过去了一刻钟，他却连江锦辞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刚刚那场大战，李墨之虽然不在现场，但是从当时回将军府的人数来看，便也知道极为惨烈，要是江锦辞他没能支持得住——
“墨之。”一声孱弱的低呼打断了李墨之的胡思乱想。
他闻言，整个人当即一凛，然后迅速朝着声源，翻身进入了一家高院——
然后，李墨之在墙角发现了已然是奄奄一息的江锦辞。
只见他浑身上下已布满了可怖的伤势，一身白袍已经染成了一件血衣，脸色惨白如织，眼睛无力地阖在一处，大口喘着粗气。
李墨之心中一惊，连忙从怀里掏出一早就准备好的救命参丹给江锦辞服下——
江锦辞闭着眼睛靠在墙角调息。
一刻钟过去后，他脸上总算是重新回复了一星半点的血色。
李墨之见此，心里不由舒了一口气。
他们习武之人便是如此，只要挺过了那口气，那就不会有生死之碍。
江锦辞撑着墙，有些踉跄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天色，这个时候回去换洗衣袍显然已经来不及，他紧抿着唇看向面前的李墨之，“你的马就在外面？”
李墨之一听江锦辞这意思，便知他是打算自己骑马赶往考场。
可他现在这样的情况——
江锦辞见李墨之没有应话，便已经知道了答案，眼下也没有再多说其他，只是淡淡对他点头，“放心，死不了。”
话音落下，江锦辞便不由分说地翻身离开了高院。
***
当江锦辞快马加鞭赶到考场的时候，大考已经开始。
他一身血衣气势汹汹而来时，考试院外的官兵瞬时严阵以待——
这稀罕事儿真的是年年都有！
这年头竟然还有人胆子大到单枪匹马来考试院门口闹事儿的！
就在众人准备好好教训一下来人，却没料马背上一身血衣的男人当即翻身而下，然后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准考凭证，气定神闲地走到横眉冷眼的官兵面前，“我来参考。”
什么？！
这话听在他们的耳朵里，可要比以为他是来闹事儿的还要震惊。
往年来参加大考的学生哪个不是衣冠楚楚，文文弱弱的。
这人倒好，满身杀伐之气不说，身上更是带着一股就是战场的将士也比不得的煞气。
官兵再三核对了一番准考凭证，虽章印没有任何问题，只是——
他们犹疑地面面相觑了一眼，然后把准考凭证递回给了江锦辞，劝道，“你都这个样子了，还是明年再来吧。”
“为何？”江锦辞听着他们的这番推辞，连步子都没有挪开一厘，反而目光森冷地扫过面前一行人，“大梁可有哪条律法规定，伤者不得参加大考？”
虽然此刻的江锦辞脸色惨白，但这一句话由他说来，却莫名透着一股油然而生的王霸之气。
他傲然站于天地之间，惊艳绝伦。
此刻江锦辞所展现出来的气场，硬是让这些官兵说不出一个“不”字。
这样的气度，怎可能会是个普通人！
即便这个时候他还不过是数以万计的考生中的其中一个，但是现场的所有人都丝毫不怀疑，江锦辞会有一个他们无法企及的耀眼未来。
几个官兵面面相觑了一眼，最后不约而同地往旁边让开了一步。
他们折服于江锦辞所展露出来的风采，衷心地道，“那便预祝你一举高中，鹏程万里。”
在他们的放行中，江锦辞波澜不惊地接过自己的准考凭证，颔首点头，“承你吉言。”
话音落下，他当即迈步跨过了考试院的门槛。
只不过——
在走进大门的那一刻，江锦辞若有所感地停住了步子，然后回首看向了身后繁华的京城。
从这个位置，他能够看到不远处将军府方向漫出的浓烟，那慑人的浓烟与考试院外的静谧迥乎不同。
与自己的人生也是。
江锦辞对于将军府的事情执着了大半辈子，直到这一刻，才彻底揭过了半个篇章。
该释怀了。
从现在开始，他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做。
而他为了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太久。
江锦辞缓缓收回目光，然后目光坚毅地看着面前的考场——
所有的一切，就到这里画下一个句号吧。
等结果出来的那一刻，这坐在棋盘边上执子的人也该换一换了。
江锦辞将身后的佩剑卸下，放在门口的寄存处，而后信步走入考场。
吱——
考场的大门在这一刻缓缓关上。
而等这扇门再开启时，这朝堂应当就会变了一番新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