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晓昭的话让颜晴吃惊不小。
她没想到，竟然还真让她遇着了一个敢在大梁这样的社会背景下，为了向父母包办婚姻抗议，而毅然选择逃婚的姑娘。
这事儿放在现代可能是稀松平常，但是放在几千年前的今天，颜晴当真是对曲晓昭刮目相看。
想到这里，颜晴对曲晓昭的好感度直线上升，半点儿没有表现出对曲晓昭此举有异议的同时，反而关切地问道：“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颜晴的反应也远远在曲晓昭意料之外。
她这一路从江南风尘仆仆地往京城赶，并非是一个人闷头走，期间自然也遇到过有好心的大娘收留，抑或是出游的千金帮忙捎上一段路。
曲晓昭也曾把自己的遭遇分享给这些人，但她们多半都是表达对她此番行为的质疑与不解，只觉得她这番有悖礼教，甚至还有人转头偷偷报了官，想把她遣回江南完婚。
得亏曲晓昭反应机敏，听到风声就提早开跑，要不然还真要因为“好心”的大娘，直接断送了自己掌握婚姻的权利。
而正是因为这样的遭遇，因此曲晓昭在跟颜晴说此事儿之前，甚至已经做好了要听她苦口婆心劝诫的准备。
可她没有想到，颜晴最后仅仅只是担心地问了她一句：你今后是什么打算。
所有人都只关心那桩凭空而来的婚姻能不能继续，唯有颜晴担心是自己这个人。
曲晓昭想到这里，心下一片动容。
即便她这个从小一块长大的闺蜜已经忘记了跟自己之前所有的经历，但是她还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愿意为自己考虑的人。
想到这里，曲晓昭那心里最后一点儿对颜晴的隔阂都被抹了开去，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摇头，“我还没有想好，但是我会一直留在京城，直到我父亲打消了念头。”
这想法虽然硬气，但里头不乏还有一些现实问题需要考虑。
颜晴看着她一直拿在手里的包袱，“你是在找住宿？”
曲晓昭注意到颜晴的眼神，顿了顿后，有些窘迫地点了点头，“这几天京城的房价猛涨，照这样涨下去，我身上那点儿银子估计支撑不了四五天了，所以我今天一直在各个客栈里问价。”
颜晴了然。
曲晓昭一个弱女子能够顺利地来到京城已是不易，要在短时间内找到一份可供支撑她生活的经济来源显然有些困难，正想着，颜晴蓦地眼前一亮——
自己不正好要开办一个考试院嘛？！
这考试院到时候要容纳那么多考生，自己的人手定然是不够的。
曲晓昭的脾性符合自己的胃口，再加上也算是知根知底的一个人，如果她能够来自己的考试院帮忙，那可算是对双方都有利的一件事儿。
颜晴默默把这件事儿记在了心上的同时，向曲晓昭发出了邀请，“客栈先不用找了，这两天你先跟我回家住。”
曲晓昭闻言怔了怔，随即摆手，“这不合规矩，你是成亲了的娘子，不由分说地把我这个外人接回去住，怕是要惹夫家不快了。”
颜晴灿然一笑，当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等你跟我回了家，你就知道你这会儿是在瞎操心了。”
说着，她当即从曲晓昭手里拿过了她的包袱挂在了自己的肩头，然后单手握拳，大拇指朝门外比了比，“走吧——”
见颜晴态度很是坚决，曲晓昭只好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回了家。
***
两人进门的时候，江锦辞正在庭院里看书，听到声响时，他下意识地将书册放在一边，站起了身。
曲晓昭跟在颜晴的身后，在看到江锦辞的容貌时，眼底当即闪过一抹惊艳，但很快便知礼地把目光挪开到一边，和颜晴一道往他的方向走了过去。
“这是我之前在江南时候的好姐妹，曲晓昭。她从江南过来，京城这边没什么熟人，我打算让她在我们这宅子里先住上一段时间。”
颜晴走到江锦辞面前后，开门见山地跟他介绍起了身后的人。
曲晓昭被颜晴这跟江锦辞说话的态度唬得一怔。
寻常官家，这娘子见了夫君不都得先行了个礼？哪有一声招呼不打，就直接说起了自己的打算的。
她正因颜晴的话而踌躇着该怎么开口的时候呢，那头江锦辞便率先朝她带点了点头，“既然是她的故友，就把这儿当自己家吧。”
曲晓昭：……
她本以为这件事儿应当需要费上不少周折，却没有想到这两人竟然是两句话的功夫就已经把自己给安顿了下来。
就在她为颜晴和江锦辞之间新奇的相处模式所惊之际，颜晴当即喊来了徐大娘，让她给曲晓昭收拾一间干净的客房。
“你跟着徐大娘一块儿，有什么要求尽管提，”颜晴说完，还不忘对身后一脸懵逼状态的曲晓昭点头，“我和我夫君都是好相与的人，你不必太过拘束，把这儿当自己家就好。”
曲晓昭的目光在颜晴和江锦辞身上来回看了两眼。
这段时间以来，曲晓昭也成长了不少，对方是虚情假意的寒暄还是真心实意的关心嘱托，她总归是能够看得出来。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心中才会为颜晴二人的态度怔然。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曲晓昭也不是不知趣的人，颜晴都已经安排到了这个份上，这好意她自然受领，同时，也默默将这份恩情给记挂在了心上。
她感激地冲颜晴颔首，然后对站在一旁的徐大娘说道：“那劳烦您在前头带个路了。”
“是。”徐大娘一边笑着应声，一边领着曲晓昭走出了庭院。
徐大娘是个随和性子，曲晓昭也不认生，因此两人没一会儿就熟络了起来。
曲晓昭跟在徐大娘的身后将整个宅院都参观了一遍，这里的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环境雅致舒服，不知道要比外面的驿站好多少。
曲晓昭看着面前的宅院感慨万千，尤其当她从徐大娘的口中得知，这宅院是颜晴和江锦辞两人共同努力挣来之时，心中愈发震动。
但震动之余，曲晓昭打心底为她这个手帕交感到欣慰——看来，颜晴现在当真是如她所说，过得很是顺遂。
***
就在曲晓昭开始熟悉宅院的同时，颜晴二话不说地将身边的江锦辞给拉回了书房。
她这会儿面上端的是跃跃欲试的欣喜，“你知道我今天去街上干什么去了吗？”
江锦辞看着喜上眉梢的颜晴，虽然不知所以然，但眉间还是忍不住也跟着染上了几分笑意，“遇上了什么好事儿？”
颜晴在江锦辞的反问中，兴奋地拍了拍手，“我想到了不让你从军，也能培植势力的办法！”
江锦辞闻言一怔，他显然没有想到所谓的好事儿竟然说的是这一件。
颜晴没管江锦辞的怔然，开始将今天发生的一切细细地跟江锦辞说来。
“我们培植势力主要就是为了能够在朝堂之上跟临安王有分庭抗礼的能力，但这朝廷上不是只有武官，还有文官！我们完全可以趁着目前秋闱的机会，慢慢拉拢这批潜力股，如果其中能有一二个高中的考生，那在将来都能成为你我手里不可忽视的力量。”
“基于这个原因，我打算创办考试院，但是怕生源会成为问题，所以我今天就上街跟那些考生仔细聊了聊，你猜结果如何？”
颜晴甚至等不了江锦辞回复，当即沾沾自喜地给自己比了个大拇指，“结果那些考生空前的热情！你瞧瞧——”
她从怀里掏出了那本记满了各个考生联络地址的簿子，开心地放在江锦辞的面前，“他们对我的考试院都是十分向往和满意的。”
——开办考试院？
江锦辞在颜晴刚刚提出这个方案的时候，心中便为这样大胆革新的想法而惊讶震动。
像这种不是以盈利性质为前提的考试院，最是能够受到天下文人的欢迎。
文人重节。
一点点恩惠都能让他们记挂在心中良久，若是在这个过程中对一些能力出众的考生施以帮助，那自然能结成善缘，借以丰满自己的羽翼。
江锦辞对颜晴这个完美的主意简直提不出半分不满意之处。
只是……
他看着面前兴奋的颜晴，心中莫名地生了几分难受。
原本还在为江锦辞不必去参军而感到喜悦的颜晴，在留意到江锦辞的沉默后，瞬时顿了下来，她有些踌躇地怔在原地，“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提议有问题？”
“当然不是。”江锦辞当即否认，“我甚至觉得比我一开始的计划还要愈发缜密，我只不过是——”
江锦辞顿了顿，随即怅然地叹了一声，“我只不过是觉得自己有些拖累你。”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复仇大计，颜晴本可以不用去费心地操劳这些事情的。
江锦辞此刻心思复杂，但是一旁闻言的颜晴却是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我们两人之间谈什么拖累不拖累的，不过——”
颜晴嘻嘻一笑，歪着脑袋朝江锦辞仰了仰下巴，“你要真觉得亏欠我，那就乖乖把《再世》写完，好好报答报答我呀。”
江锦辞被颜晴的模样逗笑，莞尔间，他目光深深地睨了一眼面前的颜晴，然后一本正经地作了个揖，“是——倒时定然不负金主娘子的期望。”
颜晴：？？？
她怔愣地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江锦辞。
不是！
他什么时候也会说这种俏皮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