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
“那不知四百年后，可有人看过我写的书？”
“先生是说《本草纲目》？”
“正是！”
这一刻，哪怕李时珍表面上的反应再怎么淡定。但是回答的语气都不禁带上了一丝颤音。
因为不知为何，冥冥之中，他竟然觉得眼前青年说的全是真的。
那就代表，他接下来说话的，无疑是对他这四十年来心血的一个审判！
自古以来，学医者，虽然饿不死，但是成就总归是不如那些学文的。
毕竟，科举不考医学。
学医者想要出人头地更是无比艰难，无非是和他一样，凭借着登峰造极的医术，得到皇上赏识，从而进入太医院。
但是成为御医也就八品官职而已，和他一样的太医院院判也不过区区六品。
再往上，就到头了，没有了！
这几乎是一个学医的，能爬到的最高的位置。
但是学文的呢？
基本上是上不封顶了，就算没有了丞相宰相等官职，也会有内阁，会有三省六部。
而且学文的名流青史也容易，无非是写出一首好诗，或是一篇好文章。
就像王勃，二十出头，惊才绝艳的一篇《滕王阁序》，从此名震千古！文学史上何人不知，何人不晓？
但是学医的呢？
古往今来，有几个出名的？
想要名流青史，何其难也！
他李时珍呕心沥血四十年，走遍名山大川，大明疆域，十年检验，三次重修，这才做出一本《本草纲目》。
但，能不能传下去，他心里依旧没底。
所以说，他终归是羡慕的啊！
人活一世，哪有不争不抢的？
只不过有人争的是眼前的，是看得见的摸得着的。
但有的人，却不争一世争万世！他要那看不见，摸不着的万世之名！
他李时珍，有这样的野心。
亦或者说，奢望。
也许一开始著书，只是兴致所至。
但随着时间久了，自己投入的心血越来越多，他难道不想自己的书流传下去，供后人景仰吗？
这个，真不一定！
人都是有私心的。
只不过有些人的私心只为自己，有些人的私心却是为了天下人！
到了这种程度，私心，还算是私心吗？
不管怎么说，李时珍还是希望《本草纲目》能有个好下场。
不说声名大噪，至少要流传下去，也免得自己一番心血白费。
所以，他对黄渊的回答，很紧张，很看重！
在他万般焦急的等待中，黄渊终于开口了。
“抱歉，老先生，晚辈不曾看过。”
听闻此言，李时珍眼眸中的光亮霎时间便黯淡下去。
随即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笑道：“不碍事，不碍事。”
只不过，言语之中的怅然若失，却瞒不过任何人。
四十年辛酸，一朝成空。任谁也好受不了。
也许当年该听父亲的话，弃医从文吧。
但是...但是这治病救人的活儿，总得有人去干吧。
人活一世，总该做点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不能因为学文能科举，能出人头地，能成为其他人眼中的人上人，就什么都不顾，死磕一通。
这样的人生，该多无趣啊。
后悔吗？
其实是有点的。
甚至有点心酸，更多的还是无奈。
为什么呕心沥血四十年做出的《本草纲目》，却没有传承下去？
这不仅仅是自己的损失，更是后世千千万万医学人的损失啊。
唉！
只不过，如果重来一次的话。
他可能依旧会选择学医，依旧会去编著《本草纲目》。
有句老话说的很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换成我们现在的话就是，你只管努力，剩下的交给天意。
是啊，想做就做了，哪有那么多的理由？
这一刻，李时珍倒是有些释怀了。
“后生小子，你接着说吧！不管你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之言，都打击、打动不了老夫了！”
“前辈您误会了。我又不是学医的，没有看过您的《本草纲目》不是很正常吗？”
“但是我业外人士，竟然听过《本草纲目》的名字，前辈不觉得奇怪吗？”
“你...你是说？”
“不错！《本草纲目》不仅为后世医学人提供了数之不尽的知识财富，文化瑰宝。”
“而且还成为了无比珍贵的文物，被典藏在国家级图书馆，有重兵把守！”
“后来，一个歌手甚至用您的《本草纲目》编出了一首同名歌曲，从而让《本草纲目》彻底一飞冲天，走入千家万户，做到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
“《本草纲目》说是整个华夏民族的医学瑰宝也不为过啊！简直是我华夏史上里程碑式的医学书籍！”
听着黄渊对《本草纲目》的大加赞叹，李时珍的表情绷不住了。
那是想笑又不敢笑。
想笑自然是因为开心。
自己呕心沥血四十年才编写出来的著作，终于是皇天不负苦心人，在后世广为流传。
自己身为作者，更是千古留名。
在华夏五千年之久的古代，都算是凤毛麟角的了。
但关键就在于，他刚才都释怀了，摆出一副看淡一切的模样。
而且放话说，不管黄渊说什么，都打动不了他了。
这时候要是表现出一副欣喜若狂的样子，岂不是要被这后生看扁了？
不行，这坚决不行！
一把年纪了，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但是这张脸，却是万万不能丢的。
忍住！
一定要忍住！
不能笑出声来！
当黄渊说完《本草纲目》在后世的地位，以及对医学界产生的重大影响后，却发现李时珍竟然一副人淡如菊的样子。
顿时感慨，不愧是能获得功德金轮的医者，这格局，就是大啊！
而李时珍顿时长出一口气，心说我嘴唇都咬肿了，你要是再不停，我真的憋不住了。
不过好在，这脸算是保住了。
“对了，后生小子，还没问你为何来此呢。”
谁知听闻此言，方才一直侃侃而谈的黄渊却突然顿住了。
良久之后，叹息一声，道：“我是来向前辈求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