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成什么样？」
我反问。
迎面而来的，是他痛心疾首的控诉。
原来，李妍将早上发生的事，添油加醋地向邵寒告状。
在她的叙述里，我从受害人，变成了霸凌者。
真可笑，我们认识了那么久，他竟然不信我。
却相信那个认识不过几个月的李妍。
原来爱情，真会让人盲目啊！
因他忽然回来而生出的欣喜，霎时荡然无存。
「邵寒，我只不过是保护自己，如果这在你眼里是霸凌的话，那我已经被李妍和她的追随者霸凌了整整一年！」
说完这话，我丢下满脸惊异的邵寒，回了自己的房间。
邵寒追了过来，一直敲我的房门。
我把自己闷在被子里，当自己听不见。
很快，敲门声停了。
邵寒应该回去了。
没过一会儿，手机响了起来。
是邵寒给我发了微信。
【小阳，对不起，刚才是我回家太急了，口不择言，你别生气。】
【你和小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她不是那样的人！】
【我真的希望你们能解除误会，小妍其实是个很好的女孩子！】
果然情人眼里出西施。
指尖触及屏幕，我想叉掉他的对话框。
却不小心点到了朋友圈。
第一条就是李渊发的动态。
原来——今天是李妍的生日。
怪不得邵寒今天会回来，原来是为了给她庆祝生日。
李渊发的照片里，邵寒和李妍挨得很近。
两人一个清俊，一个明艳，确实很般配。
眼眶莫名酸涩，我默默关掉手机。
或许，从那时开始，我就该结束这场无疾而终的单恋。
11
高考前的一个星期，学校给所有高三学生放了假，让我们在家里复习。
我却忽然接到李渊的电话，他说邵寒出事了，让我赶紧过去一趟。
话筒里，他的声音十分急切。
我顿时脑子一蒙，穿着拖鞋就往外面跑。
可等我打车到李渊说的地方，却发现那里竟是个仓库。
环顾一眼四周荒凉的环境，我脑子逐渐清醒过来。
如果邵寒真的出事，李渊怎么会打电话给我？
他应该直接报警，或者打电话给邵阿姨他们。
他是邵阿姨的电话的！
想通了关节，我背后顿时生出一股冷汗，当即转身要跑。
却不想被人从身后死死按住。
「放开，放开我！」
我拼命挣扎，却抵挡不住四五个少年人的力量。
最终还是被他们拖进了仓库。
被狠狠推倒在地上，我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紧接着，密集的拳脚如同雨点一般落在身上。
很痛，很痛，我死死咬住牙，偷偷伸手去摸口袋里的手机。
按下邵阿姨给我设定的紧急报警电话。
终于，在我快失去意识时，终于听见有人开口：「可以了，李姐说给他一点教训就可以了。」
衣领被人揪了起来，那人拍了拍我的脸。
「以后离我们李姐的男朋友远一点，听到没？」
回答他的是「啪嗒」一声。
正在通话中手机从我的口袋里掉了出来。
「操，你他们的竟然敢报警。」
这是我右耳能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紧接而来的，是扇向右脸的重重一巴掌。
再然后，我的意识彻底陷入了黑暗中。
12
「她的右耳就是那个时候坏了吗？」
老警察问道。
邵寒抿了抿唇，沉默片刻后点点头。
「后来怎么处理的？」
「只是同学间的玩笑，所以……」
在老警察锐利的目光下，邵寒的声音逐渐干涩。
最后，老警察合上记录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今天的问询到此结束，后续有需要，我们会再和你联系……」
邵寒走出审讯室的时候，李妍也从另一间审讯室里走出来。
四目相对，李妍如同溺水的人找到了浮木般，冲过去紧紧抱住邵寒的腰。
「邵寒，我好害怕，你相信我，我只是想开个玩笑罢了，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我坐在审讯室的桌子上，晃荡着双腿，淡然地看着这一幕。
只见邵寒下意识地抬手，想环抱住她，只是手伸到一半，不知想起什么，又停顿在半空中。
察觉到他的迟疑，李妍抬头，盈满泪水的大眼睛楚楚可怜地看向他。
「邵寒，你在怪我是吗？你是不是觉得我是故意的，是不是认定了我是坏女人……」
眼见李妍的情绪逐渐激动，那悬在半空中的手还是落了下去。
邵寒抚慰地轻拍怀中人的后背，语气温柔而耐心，「你别担心，先回去好好休息，剩下的事情交给警方处理，相信他们一定会公正处理。」
「那你陪我一起好不好。」
邵寒犹豫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看着两人相携离开警局，我的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果然啊，还是和那个时候一样。
不管发生什么，邵寒永远站在李妍那一边。
13
我不知道自己那时昏迷了多久。
只记得再睁开眼时，入眼的是一片雪白。
邵阿姨看到我醒了，露出了欣喜的神情，激动地抓着我的手，嘴唇开合。
我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心头顿时一慌，抓住刘阿姨的手，想问些什么。
就在这时，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进来。
他们围在我身边，其中一个人靠在我耳边说了什么。
声音很低很模糊，我怔怔地看着他，眼神茫然。
医生脸上露出严肃的神色，又给我做了很多检查。
邵阿姨怕我害怕，安抚地拍拍我的手。
检查结束后，医生对邵阿姨说，我的右耳损坏严重，几乎失聪。
我听不清医生说的话，但看见邵阿姨乍然失血的面色，渐渐明白了什么。
她急切地抓住了医生的手，嘴唇张合。
「医生有没有什么补救的方法？」
「只能戴助听器辅助改善听力。」
「可孩子要考警校，这样会影响她的。」
医生爱莫能助地摇摇头。
医生们走后，邵阿姨坐在我旁边，看着我默默流泪。
我拉住她的手，焦急地问：「邵阿姨，怎么了？」
刚才她和医生的对话，我听得不算是真切，心里仍旧怀着希望。
邵阿姨抹了抹眼泪，哽咽道：「小阳，别担心，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你的耳朵肯定会被治好。」
悬着的心，终究死了。
我呆坐在病床上想着邵阿姨说的话。
邵阿姨看我没有反应，心疼地说：「警察已经在抓凶手了，你放心阿姨和你叔叔一定帮你讨回公道。」
讨回公道又如何呢，我再也没有实现梦想的机会了。
14
怕邵阿姨担心，我还是勉强挤出微笑。
「谢谢邵阿姨，我有点累了，想休息一下。」
邵阿眼泪又掉了下来，怕我看到，忙别开脸。
「那阿姨先出去了，你好好休息。」
说完，捂着嘴三两步小跑出了病房。
就这样，我在床上呆坐了一夜。
也许是邵阿姨特意交代过，一天下来，都没人进来打扰我。
我也好久没有这样放空自己。
在家里，我想着不要给邵阿姨他们添麻烦。
在学校里，想着学习，想着怎样躲开李妍那群人的欺负。
天亮了，我看着太阳慢慢地升起。
忽然想起时候，被父母带去紫金山看日出。
那时候，我只有四五岁，揉着困倦的眼睛，望着漆黑的天空。
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么早叫我起来。
直到金光破云，朝阳缓缓从远处升起。
那一瞬霞光万丈，似红绸，似火烧。
小小的我，心里忽然被莫名的情绪填满。
是期待，是欣喜，是震撼？
可惜，那时候的我并不懂。
只记得将我扛在肩头的爸爸笑着问道：「囡囡啊，知道爸爸妈妈为什么给你取名朝阳吗？」
「不知道。」
童音脆嫩清甜，带着幼儿不知事的懵懂。
男人与妻子对视一眼，眼底满是温柔。
「因为啊，我们希望你能像初升的朝阳一样，每天都充满活力，每天都充满了希望！」
漆黑的眼底映入霞光，终于渐渐恢复生气。
朝阳即是希望。
我不能放弃自己，我要振作起来。
想通后的我，开始积极配合医生治疗。
我想要快点恢复，参加下个月的高考。
保姆刘阿姨每天都来给我送饭，各种营养餐炖品，像是要把我喂成小胖猪。
邵阿姨也不再忙于工作，而是经常来医院看我，陪我聊天谈心，给我带了许多复习资料。
这天邵阿姨再来的时候，给我带了个消息。
那群欺负我的小混混，警察已经抓到了。
15
那群小混混不禁吓，被警察随便吓唬两句，就什么都招了。
没一会儿就把李妍供了出来。
警方把李妍控制了起来。
可她未满十八岁，被教唆的一群未成年人，判刑不会太重。
但邵阿姨握住我的手，保证道：「小阳你放心，我和你叔叔一定会请最好的律师，让这个李妍付出应得的代价。」
她的话音刚落，病房的门就被人大力推开。
一身汗湿水汽的邵寒走了进来。
从我受伤到现在，还是第一次见他。
可惜，邵寒并不是来看我的，而是来为李妍求情的。
「小阳，李妍都和我说了，她没有教唆王明他们打你，是他们擅作主张。」
「她还年轻，要是留下案底这辈子就完了，你原谅她好不好？」
邵寒将准备好的谅解书递到我面前，眼神里充满了恳求。
从进门开始，他没有问过一句我伤得如何。
我没问出口的话，邵阿姨替我问了出来。
「邵寒，你知不知道小阳失去了什么，怎么好意思问她要谅解书。」
「那么长时间，你来看过小阳吗？有关心过一句吗，问过她伤得怎么样嘛？」
邵寒眼底闪过一丝愧疚，「我知道。妈，你放心，我会照顾她小阳。」
他拉住我的手，眼里满是认真。
「小阳，我知道你一直喜欢我。只要你签了谅解书，我们就订婚怎么样，以后我来照顾你。」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只是不在乎罢了！
我用力抽回自己的手，眼底满是失望。
邵阿姨更是气得一巴掌挥在了他的脸上。
邵寒被一巴掌打懵了，不可置信地看过去，「妈。」
「别叫我妈，」邵阿姨眼睛通红，哽咽道：「我没有这么无情无义的儿子。」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会说出这样混账的话！
气氛僵持时，门被再次推开。
这次走进来的是邵叔叔。
16
面对僵持的妻儿，他眼底闪过疑惑。
就见妻子颤抖地抬起手指向儿子的鼻尖。
「滚，你给我滚。」
「小阳不想见到你，我也不想见到你。」
「以后不要出现在小阳面前，家也别回了，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邵寒声音焦急：「妈，小妍真的无辜的。」
弄清楚情况的邵叔叔也露出失望的表情，看着邵寒一字一句道：「你可以好好问问你的好兄弟李渊，你心目中无辜的小妍到底做过什么，朝阳的事情从此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只是，邵寒并不死心。
被邵叔叔赶走时，还不忘将手里的谅解书朝我扔过来。
轻飘飘的纸片落在地上，被邵阿姨捡了起来，撕碎扔进了垃圾桶。
看着邵叔叔和邵阿姨维护我的生硬，我的眼睛还是忍不住酸了一下。
他们一直对我都很好。
为了防止邵寒再来骚扰我，出院后，邵阿姨帮我在考场附近租了一间房子，让我安心备考，还安排了刘阿姨来照顾我的饮食起居。
高考那天，邵叔叔和邵阿姨特意推掉工作，来考场替我加油。
「小阳加油，阿姨祝你旗开得胜。」
邵阿姨穿了一身紫色旗袍，显得高贵又优雅。
邵叔叔也换上了马褂，「叔叔祝你，马到成功。」
刘阿姨笑着道：「今晚回来喝鲫鱼汤，吃猪蹄，还有粽子。」
鱼跃龙门、金榜题名、高中……全都是寓意吉利的菜。
我心里顿时暖暖的，踏进考场大门，还忍不住回头朝他们招手。
然后，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是邵寒！
他远远地站在树荫下，目光牢牢锁定住我。
见我望过来，他扬起一抹笑，冲我招了招手。
我抿了抿唇，没有回应他。
转身的瞬间，余光瞥了邵寒神情里的失落。
所以，他也会因为我的忽视，而感到难过吗？
17
四天高考过后，踏出考场的我，迎面撞上一捧鲜艳的玫瑰。
「恭喜你，高考结束。」
花朵移开，露出邵寒清俊的面庞。
这时，邵阿姨和邵叔叔也走了过来。
邵寒垂下头轻声喊了句，「爸、妈。」
认错的态度很明显。
邵阿姨却还是冷着脸没应声。
看着尴尬的儿子，邵叔叔清了清嗓子，沉声问道：「知道错了吗？」
邵寒点点头，「知道了，我当时不该那么对小阳。」
说完那双墨色的深眸愧疚地望着我。
我的心到底软了下来，接过他手里的捧花：「谢谢。」
邵寒脸上终于扬起如释重负的笑意。
高考成绩很快出来，我考得很好，却在志愿填写上犯了难。
本来，我是准备报警察学院的。
后来邵阿姨告诉我，其实我可以考虑法律专业。
「现在有许多人缺乏法律意识，出了事，不懂得用法律保护自己。你可以帮助他们维护自己的权利，通过法律帮助更多人。」
我接受了邵阿姨的建议，报了政法大学。
在那里，我终于体验到了正常的校园生活。
室友同学各个都很好相处，我们会一起吃饭上课做课题。
也会一起逛街看电影聊八卦。
我还参加了自己感兴趣的活动。
大学三年，我仿佛找回了最真实的自己。
感受到生活的激情，不再像是高中那样望不到边。
就连邵寒说我开朗了很多。
高考过后，我们的关系缓和了许多。
周末时他会带我爬山，会给我做饭。
放假时，会陪我去世界各地游玩。
和朋友聚会时，也会带上我。
面对朋友们暧昧的眼神，他总是笑而不答。
一种暧昧的氛围在我们之间蔓延。
只是谁也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
18
我们都没再提李妍的事情。
听说李渊把所有事情都扛了下来，说都是自己的主意。
他虽然和我同级，却比我小两岁，不到法定刑事责任年龄。
加之李渊认错态度良好，父母又愿意积极赔偿。
最后法院他父母对其严加管教。
至于赔偿金，我没有收，而是拜托邵阿姨帮我捐给慈善机构。
希望能帮助和我一样听力受损或者失聪的儿童。
大三结束后，邵寒帮我介绍给律所让我进去实习。
初入社会，总会遇到很多不顺心的事情。
邵寒却能耐心听我抱怨，事后还会帮我分析利弊。
终于，一次醉酒表白后，我答应做他的女朋友。
或许，那时的我太孤独了，太渴望能有人陪伴。
也太渴望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家。
实习结束后，我没有留在律所，而是决定继续深造。
邵寒笑着递给我一根糖葫芦，说无论我做什么决定，他都支持我。
研二那年，在他的公寓里，我交出了自己的第一次。
情动时，邵寒搂着我说：「小阳，等毕业了，我们就结婚。」
那时候，我以为他会是我的永远。
可现实往往事与愿违。
听到我要和邵寒结婚，邵阿姨他们虽然很开心，但私下里还是找到我，让我好好考虑。
即使是自己的儿子，他们也不放心。
我信誓旦旦对邵阿姨他们说，我相信邵寒对我是认真的，也确定嫁给他会幸福。
邵阿姨摸了摸我的脸，将我搂在怀里，「既然你想好了，我和你叔叔一定会支持你。到时候我们一定会给你准备很多很多彩礼，让别人羡慕我们小阳去吧。」
我依偎在她的怀里，心里暖暖的，就好像妈妈又回到了我身边。
我想，这一次，我终于可以真真正正属于这个家了吧！
19
研三那年，我跟着老师参加了很多活动，也帮助了一些人。
虽然忙碌，内心却变得无比充实。
而邵寒也因为工作原因，经常出差。
我们见面的时间渐渐变少。
终于忙完一个案子后，我怀着兴奋激动的心情去邵寒公司找他，准备和他分享这个好消息。
没想到，邵寒却先给我了一个惊喜。
刚把车在车位上停好，我就看见邵寒从电梯走出来。
猫腰悄悄解开安全带，我准备摸到后面跳到他背上，吓唬他一下。
可手刚摸上门把，却见一个女人跟着他走出来。
女人挽着他的胳膊，笑靥如花。
那张脸我再熟悉不过。
正是多年未见的李妍。
我的心顿时紧了紧，拿出手机，镜头对准两人。
只是许久，中间的快门键始终没有按下去。
或许是抱着最后一丝，我拨通了邵寒的电话。
尽力维持着声音里的平静，我笑问道：「邵寒，案子忙完了，你在哪里？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手机那头，男人停顿了一瞬，才用抱歉的口吻回道：「对不起，小阳，我还在开会，今晚恐怕……」
若不是此刻正看到那张俊颜上的不耐，我大概会真以为他在开会。
没等他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
没有拍下他和李妍的照片，也没有冲上去歇斯底里地质问。
我重新系上安全带，脚踩上油门，开出了地下车库。
没必要了，一切都结束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擦车而过的一瞬。
我在后视镜里，看到李妍望过来的目光。
那一眼，充满了挑衅与嘲讽。
就和高中那年一样！
20
没想到和邵寒提分手之前，李妍会先一步上门。
她比高中时期更漂亮了。
一头亮丽卷发，如雪的肌肤，娇艳的红唇。
好似玫瑰一般张扬肆意。
咖啡厅里，我们面对面坐着。
李妍笑着开口：「好久不见，薛朝阳。」
没有理她的寒暄，我放下咖啡，直截了当地问：「找我什么事？」
李妍扬眉，神态间尽是挑衅，「你知道的，我和邵寒在一起了。」
我神色淡然地端起咖啡轻抿一口，「所以呢，作为小三上门挑衅正室，你觉得很光荣？」
似是被我的话激怒，李妍俏脸涨红，「薛朝阳，你才是小三。你不知道吧，这么多年我和邵寒就没分开过。」
原来，连这么多年的感情，也全是假的吗？
啪嗒，是勺子掉在桌上的声音。
见我神色怔忪，李妍以为抓住了我的痛脚，越发得意。
她说，邵寒根本不喜欢我，和我在一起，不过为了让邵阿姨他们放松警惕。
她说，当年的案子，是邵寒劝说李渊替她顶罪，还给了李家许多补偿。
她还说，邵寒答应她，就算和我结婚，也不会断了和她的关系，他的真爱永远是她。
我知道，她告诉我这么多，不过是想让我难堪，看我崩溃，通过践踏我的自尊，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然而，自始至终我都开口，平静得像是一个开口。
直到听到最后一句，我终于忍不住问道：
「那你呢，看着爱人和别的女人结婚，自己只能当个见不得光的小三，就不觉得可悲吗？」
我的眼神里，甚至带上了一丝怜悯。
曾经令我深深惧怕的人，现在看来，更像个跳脚炸毛的小丑。
最后自然是不欢而散。
后来，邵寒约我划船。
邵阿姨说，他是想补个正式的求婚仪式。
看着她慈爱眸底闪动着的期待，我最终欲言又止。
再等等吧，等和邵寒说清楚，再告诉邵阿姨他们，我想。
却没想到，这场赴约，最后却是有去无回。
21
邵寒从警署出来后，就回了家。
这里，本来是我们的婚房。
我看着房子里的摆设，和我走之前没有发生改变。
门口挂着钥匙串，印着大嘴娃娃的情侣杯，一起挑选的沙发、茶几，还有电视柜上的娃娃，没一处不显示着我们曾经有过的美好生活。
这一刻，邵寒似乎和我心意相通。
居然也随着我的脚步一起，在屋中徘徊。
修长的指尖，从屋子里一件件陈设划过。
似寻找，似追忆。
最终，他推开了书房的门。
那是家里除了卧室，我最常待的地方。
书架上摆满了法律相关的文献书籍。
书桌上高高一叠，是我最近处理案件卷宗。
邵寒的目光忽然停住，落在卷宗上的一只信封上。
看清上面的字，他神色顿时一变。
急切地拿起信封拆开，因为慌乱，里面薄薄的纸片从他指节滑落。
他蹲下身，指尖颤抖地将纸片捡起来。
眼泪簌簌落下，邵寒肩膀耸动，竟然跌坐在地上，像是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手上的纸片，也被泪滴一圈圈打湿。
那是……我的怀孕报告单，已经两个月了。
这也是我一直犹豫，没有立即提分手的原因。
手不觉抚上小腹，其实，我想把孩子生下来。
或许有些自私，但我太想拥有家人了。
忽然一阵突兀的铃声响起，邵寒的手机亮了起来。
我飘到外面的沙发上，看了眼来电显示。
是李渊。
我又瞥了眼跪在地上的邵寒，他丝毫没有要接起电话的意思。
两人像是在比拼着耐心。
一人始终不接。
一人不停拨打。
不知拉锯了多久，邵寒终于站了起来。
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去客厅接了起电话。
那头传来李渊的声音。
「邵寒，你在哪里？小妍怎么样？」
他的声音十分沙哑，可见内心十分焦急。
「邵寒，你说话啊？」
邵寒终于出声，声音低沉中还透着浓重的鼻音。
「小阳怀孕了，我看到了报告单，你说，李妍知道这件事吗？」
手机那头忽然没了声音。
22
挂了电话后，邵寒又跌坐在了地上，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像是疯子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站起来，洗了把脸，又出门了。
我很好奇，他出去是做什么？
结果，却看他打了一个个电话，约见了我高中时同班同学。
从他们口中，得知了一个与他记忆中不相符的——我的高中时光。
我看到悔恨渐渐爬满他俊朗的面庞。
可，又有什么用呢？
一切都晚了，不是吗！
跟了他两天，看他愧疚，痛苦，忏悔。
我觉得没意思极了。
便跑到邵阿姨给我设的灵堂。
灵堂上来了好多人啊！
有和我关系要好的学弟学妹们，还有我曾经帮助过的那些人。
他们擦着眼泪，在邵阿姨面前说着我为他们做过的事，说着像我这样好的人为什么会活不长。
邵阿姨也跟着抹眼泪。
一个女人带着小男孩来到我的灵堂，女人让小男孩跪下给我磕头。
女人叫招娣，从出生开始就是家里的工具。
后来父母为了钱，把她嫁给一个家暴的男人。
我是在一次普法活动认识她的。
当时她脸上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问我，「我男人打我，能不能判他刑。」
在我国的传统观念里，家暴从来不是犯罪，只是夫妻俩的家务事而已。
报警了也不会有人管，村委会还会上门协调。
看着她祈求的目光，我坚定地点了点头。
「可以。」
后来，我带女人去了旁边的小饭店，准备和她详谈。
这时，我才发现她身后还跟着个矮矮瘦瘦的小男孩。
男孩大概三四岁的样子，身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眼里却依旧透着光。
我心头顿时一酸，更下定了决心，要把他们拉出泥潭。
23
我给母子俩在学校附近的小旅馆开了间房，让暂时住在这里。
又买了摄像头和录音笔，告诉她怎样拿到家暴的证据，才能让那个男人判刑。
最后，我还给了母子俩一笔生活费。
女人不肯收。
我说，就当我借给你们的。
女人这才收下，却认认真真写了借条。
村里女人逃跑，家家都是情报网。
果然，很快女人的丈夫找到了宾馆，并且又对母子俩施暴。
而我早早知会了宾馆的老板，给了他一笔钱，让他看到男人就报警。
最后家暴男被抓了起来，我当了女人的诉讼代理人。
那段时间我们被女人的父母利诱、勒索，又被男人的亲戚警告、威逼。
但好在，我们都坚持下来了。
最后，男人被判了十年。
走出法院的那天，牵着儿子小手的女人露出久违的笑容。
她说，谢谢你，薛律师，若不是你，我一辈子都活在阴暗中。
她说，她想改名字，招娣这个名字困扰了她辈子，她不想自己的后半辈子也被它困住。
她还说，她的新名字想叫韩光。寓意她是自己的光，永远不会因为别人暗淡。
我拍着手说好，小树也跟着我拍手说好。
小树就是女人的儿子。
带着母子俩好好庆祝了一番后，我问韩光今后的打算。
她说她会出去打工，把小光好好抚养长大。
我要再给她一笔钱，韩光拒绝了。
「薛律师，你帮我们已经够多了，以后我想靠自己。」
……
小树抹着眼泪：「小阳姐姐，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学习，将来和你一样，当个锄强扶弱的大律师。」
我笑着伸手，扶上他的头，轻声鼓励：「加油啊，小树，姐姐相信你。」
太阳每天都会，可第二天，又会有新的朝阳升起。
每个人都在向阳而行。
这样，很好。
23
我的哀期过后，爆炸的事情也有了着落。
警察说证据确凿，已经提交材料等待庭审。
听到这个消息，李妍整个人都癫狂了。
抓着看守所的监狱栏杆大喊大叫，「不可能，我不会坐牢，我要见邵寒，我要见李渊，你把他们都照过来。」
警察们没办法，只好把两人叫来警局。
跟着邵寒再次到了警局，我看了许久未见的李渊。
他看着消瘦了很多，看来这段时间没少为李妍东跑西奔。
只可惜，李妍并不领情。
审讯室里，看到两人走进来，她便激动地站起来，冲着两人大喊大叫。
「你们为什么不救我出去？」
「我只是想开个玩笑罢了，哪知道会引燃发动机爆炸，是她薛朝阳命不好。」
「你们两个废物，怎么一点用没有。」
……
那副歇斯底里的样子，哪还有曾经半分艳丽风采。
她看向李渊，「你告诉警察啊，都是你做的和我无关？」
可惜，二十多岁的李渊，已经不像年少时那般愚蠢无知，任她摆布。
他痛苦地垂下头，「对不起，小妍，我不能妨碍司法公正。」
成年人总会为自己审视利弊。
她又看向邵寒，还未开口，就被对方眼底的冷意骇住。
她终于反应过来，邵寒不是来救她的，而是来……兴师问罪。
像是被人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忽然，她就冷静下来。
李妍坐回了椅子上，冷冷看着两人。
邵寒质问道：「你为什么要害死小阳？明明是我们对不起她，她根本不知道我们还在一起。」
李妍冷笑一声：「呵，你现在装什么情深，和我上床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想到她。还有，我们的事情，她早就知道了。那天在停车场，我看到她的车停在那里，故意凑到你面前……啧啧啧，她当时的表情哦，真是精彩！」
李妍眼中尽是兴奋，要不是双手被手铐锁住，怕是会拍手称快。
邵寒双目赤红，紧紧握拳压抑。
李妍大概是自己没有希望出去了，开始破罐子破摔了。
「谁知道你们这么好骗，我勾勾手指你们就过来了。我就是看不惯薛朝阳，我就要把她在意的东西抢走。」
她看向李渊，「你以为我想和你说话，你当时那个胖猪样子，要不是为了恶心薛朝阳，你给我提鞋都不够。」
又对邵寒冷笑道：「你现在在这装深情，以前干嘛去了，不知道吧，薛朝阳的耳朵是因为你才聋的，没想到她那么好骗，听到你出事了，想都没想就赶过去了哈哈哈哈哈。」
邵寒豁然起身，想朝李妍挥拳，却被看守的警察死死抓住。
站起来要上前打李妍，警察进屋拉住邵寒让他不要冲动。
李妍知道他动不了自己，更加肆无忌惮，「我真的没想到薛朝阳这么能忍，在学校受那么多欺负，因为你一句话，说原谅就原谅。邵寒，要是没有你她就不会出现这么多状况。」
邵寒似乎也想到自己那时说过的话。
「哪有这么严重，我问过了，就是几个同学间的玩笑罢了。李妍让我和你道个歉，说她不是故意的，只是不小心忘了，你不会怪她吧？」
看到他眼底的绝望，我大概能猜出他的心理活动。
如果那时他没有被李妍蒙蔽。
如果那时他能多关注我，察觉到我眼中失望和欲言又止。
如果那时他没有劝说李渊顶罪，能早点将李妍绳之以法。
那么我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可惜，没有如果。
后来，邵寒是被警察扶出审讯室的。
他拿着茶杯的手颤抖着，面色一片灰白。
最终，李妍被判了无期徒刑。
李渊来到我的墓碑前，跪着忏悔，他对不起我，说想弥补我。
可是，我死了啊，他没有弥补的机会了。
邵寒呢，他把家里重新收拾了一下，装修成曾经和我一起畅想过的样子。
墙上贴着我们一起拍的照片，仿佛回到了以前在一起的旧时光。
只是，这又何必呢。
我飘到邵阿姨和邵叔叔面前，给他们鞠一躬，轻轻说了声「谢谢」。
最后又看向远处朝我招手的父母，笑着向他们跑过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