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昭目光一顿,又道:
“除了内廷的人,还有谁买过寒水石?仔细想想,别漏掉任何一个。”
刘金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藏着掖着,连忙点头,道:
“有……有过!前段时间,除了那位内廷太监,还有些熟客会来买,其中就有几个世家子弟。
都是京城里头有头有脸的人家,我只敢做熟客生意,生面孔一概不接。”
“世家子弟?”
陈昭眉头一皱,语气沉了几分,道:
“他们买寒水石做什么?这东西虽能入药,却也带着寒性,寻常世家子弟哪用得着这个?”
刘金的头垂得更低,手指绞着衣摆,嗫嚅着说不出话来,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一旁的沈峻见他磨磨蹭蹭,顿时沉下脸,上前一步,威胁道:
“什么这这那那的?有话直说!再敢吞吞吐吐,别怪我让你尝尝大理寺板子的滋味!”
刘金被这话吓得一哆嗦,连忙抬起头,急忙道:
“是……是这样的!
大人,前阵子朝廷查五石散查得严,市面上根本买不到。
那些世家子弟瘾头上来了,就找法子替代。
有人试过,在寒水石里加些草药磨成粉,混着酒喝,能起到跟五石散差不多的效果。
甚至可能效果还更好。
所以……所以他们就来我这买寒水石了!”
“用寒水石代替五石散?”
陈昭眼神骤然锐利,手指重重敲了下桌面,问道:
“他们加的是什么草药?可有具体的方子?”
这查五石散的主意还是他提的。
之前,在洛川的时候,他写信给了刑部和大理寺,并且给李妙真上了折子,所以朝廷最近查得比较严。
没想到这群世家子弟会想出替代办法。
“这……这我就不知道了!”
刘金连忙摆手,生怕再惹祸上身,又道:
“他们只说要纯的寒水石,至于买回来加什么、怎么用,从不让我多问。
我也就是卖货的,真不知道他们具体怎么弄的啊!”
陈昭沉默片刻,目光扫过刘金惶恐的脸。
知道他这话多半是真的。
一个底层的货栈掌柜,不敢也没资格打听世家子弟的私密事。
也不知道这些世家会不会与拓跋烈的死有关?
是单纯的滥用替代品,还是有人借这个由头,故意让寒水石的流向变得混乱,好掩盖刺杀案的真正线索?
他看向沈峻,道:
“把这些买过寒水石的世家子弟名单列出来,尤其是近一个月内购买过的,逐个排查他们的行踪,看看有没有人与鸿胪寺、或是与北疆使团有过接触。”
“是!”
沈峻立刻应下,从怀中掏出纸笔,就要让刘金默写名单。
刘金见状,不敢耽搁,连忙报出几个名字,都是京城有名的世家,比如河东裴家、京兆韦家的子弟。
他一边报一边解释道:“都是些平日里游手好闲的公子哥,但是都是派随从过来,出手很大方,我只敢记个大概,具体名字有的记不太清了……”
陈昭点点头,没再为难他,对沈峻道:
“先把能确定的名单记下来,后续再派人去查这些世家子弟的动向。
另外,再查一下市面上有没有人用寒水石配制类似五石散的东西。
顺藤摸瓜,看看有没有人在背后操纵这件事。”
“明白!”
沈峻将名单收好,架起还在瑟瑟发抖的刘金,问道:“大人,那这小子怎么办?”
陈昭挥手道:
“继续关押,严加看管,别让他跟外界有任何接触。
他知道的或许不止这些,后续可能还需要再审。”
沈峻领着刘金离开后,书房里只剩下陈昭一人。
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眉头紧锁。
寒水石的流向牵扯出内廷、世家,这条线索像一张网,将多方势力都卷了进来。
可是这跟刺杀案,以及拓跋烈的死究竟有什么关系呢。
这一切似乎都在迷雾之中。
陈昭重新坐回案前,望着那张写着世家的名字的纸。
这上面的名字只是各个世家仆人的名字,并不是世家公子的名字。
那些世家公子过去买东西,不可能自己去,都是派仆人过去。
这些世家是无辜的,还是参与其中?
他心里也拿捏不准。
随即,他轻轻将纸推到一边,目光重新落回鸿胪寺刺杀案的卷宗上。
其中夹着的老杂役证词,“卯时前见蒙面人递黑木盒,巴掌大,沉甸甸”这行字被他用朱砂圈了出来,墨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他靠在椅背上,心里渐渐有了主意。
寒水石的流向虽乱,却多是旁支线索。
世家与内廷的牵扯,也需时间验证。
唯有这个蒙面人送的木盒,是直接与拓跋烈挂钩的关键。
说不定这里面藏着什么秘密。
“也许突破口就在这木盒上。”
陈昭低声自语,起身走到门边,刚要吩咐衙役去传薛平,就听见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这时,薛平的大嗓门传来:
“大人!我们回来了!西跨院的证物都带过来了!”
只见薛平领着几名吏员,抬着两个黑漆证物箱走进书房,箱面上贴着封条,还沾着些许雪粒。
曲恒跟在后面,手里捧着一卷现场勘察记录,脸上带着几分疲惫。
陈昭问道:“你们可否看到一个小木盒?”
曲恒摇摇头,拱手道:
“启禀大人,我们把拓跋烈房间里能查的都查了,桌椅、书架、衣柜都仔细搜过,连地砖缝都撬了几块,没见着什么小木盒。”
陈昭上前一步,目光扫过证物箱,直接问道:
“真的没有?比如床底、书架暗格,或是抽屉夹层?老杂役说那木盒是黑的,巴掌大小,你再想想。”
薛平挠了挠头,皱着眉回忆,道:
“床底我们扫过,全是灰尘,没见着木盒。
书架暗格也找了,是空的。
抽屉夹层里只有几张互市的文书,没别的东西。
会不会是凶手拿走了?”
“在这里呢。”
这时,严映雪从门外走进来,手里捧着一个黑漆漆的小木盒。
木盒表面雕着简单的卷草纹,边角有些磨损,大小正好能握在掌心,与老杂役描述的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