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余玠的回答,赵平脸上露出淡淡笑容。
费了半天口水,就是为了等你这一句话。
赵平指着八仙桌上面桌子:“余翁翁,平儿这几个作坊还没有人题词,不知可否留下翁翁的墨宝?”
众人一听,原来是这么回事。
如果余玠不是大帅,倒也无所谓。
有了余玠有这一层身份在这里,整个四川的都要想想。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低头望着茶杯,吹了吹茶叶,开始喝茶。
正是两耳不听身外事,一心只在茶水中。
赵平打的什么主意,余玠当然心知肚明。
不过,赵平毕竟是外地人,余玠必须给他撑腰。
特别是米坊,赵平要把大米价格降下,势必要得罪嘉定许多人,这个必须支持。
余玠点点头,挥了挥手,沉声说道:“笔墨侍侯!”
王国尔与赵龙大喜,把早已准备的笔墨纸砚摆在余玠面前。
余玠看到这里,忍不住戏谑一笑,原来赵平早已有了准备。
他没有一丝犹豫,立即用大笔写了几个横幅,每个作坊都有,而且都是“嘉定赵家庄某某作坊”。
看到这里,所有之人松了口气,特别是秦玉龙与阳武,两人增加政绩乃是铁板钉钉之事。
秦玉龙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上前对着赵平说道:“平儿,老夫还有一件事情求你。”
“伯翁不用客气,有事不妨直接说。”赵平点点头,淡淡一笑。
秦玉龙打量桌子的余玠墨宝,把目光收回,望着赵平说道:“平儿,老夫希望你在嘉定也办一个学堂。”
赵家庄如果是普通学堂,秦玉龙绝对不会提出此事。
如果只是经文方面,这里穷经皓首的大儒,远胜昌州。
成都府被胡人攻破之后,许多人就跑到嘉定这里来,毕竟这里有大帅坐镇,自然更有安全之感。
普通人如此,文人更是如此。
但是赵家庄还有格物、算术、农学甚至医学这些学堂,乃是天下独步,对嘉定帮助极大。
作为一府父母官,不但要考虑税赋政绩,还有教化等诸多方面。
余玠与朱文炳一边喝茶,一边打量赵平,兴趣极高,看他如何接招。
众人个个都是官场上老油条,哪里不知他心里所想。
嘉定现在这么多的作坊,确实需要格物及算术等方面的人才,赵平立即同意。
秦玉龙相中是赵平的农学、格物、算术、医学,还有赵平的赵氏易经。
对于这些赵平分身无术,这个得必须培养几个得意的弟子。
赵平有些头疼,不过再艰难也得支持。
至于医学医学可以让徐出尘来当老师,他本来有基础,又是孟惊龙的弟子,可以给几本医学方面书。
赵平想了想,最后说道:“伯翁,你看看如何?医学方面有出尘来执教,格物、算术、农学伯父可以先选派几十个来学习,一年毕业就可以回来执教,”
“平儿,这些弟子是你亲自传授吗?”秦玉龙打量赵平一眼,最希望赵平能够腾出时间来传授。
余玠淡淡一笑,打量秦玉龙一眼:“腾之,平儿事情很忙,可能时间不多。”
听到余玠突然帮助赵平说话,秦玉龙乃是官场老将,哪里不知赵平即将得到重用。
余玠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他在此表态,显然话中有话。
现在整个四川事情一大堆,赵平显然要得到重用,这个法子行不通。
秦玉龙心里忍不住叹气,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还是同意。
赵平现在几乎是在嘉定再造一个赵家庄了,有了这么多作坊,又有学堂,嘉定腾飞指日可待。
赵平想了想,对着秦玉龙说道:“伯翁,现在这里这么多的作坊,子浪(靳波的字)一个人显然忙碌不过来。不如在这里设立一个镇,专门管理这里。”
赵平的思维太跳跃了,这里目前还只有两个作坊,其余都是一个空地。
“平儿,这里目前还暂时没有达到设镇的地步,暂时不要考虑这些。”秦玉龙摇摇头,还没有这种打算。
赵平嘴角勾勒一抹微笑,继续说道:“伯翁,这里与赵家庄显然类似。目前这里暂时只有两千人左右,很快其它作坊办理起来了,人口至少上万,甚至两万也有可能。”
“平儿,现在只有两个作坊,还不现实。”秦玉龙打量赵平几眼,虽然赵平描绘的美好前景,但是他一时还是难以打动。
赵平打量空地几眼,说道:“伯翁,这里马上就有许多的作坊,对于街道、商铺、消防、治安、酒楼、青楼等都有要求。”
“平儿,你想法不错,但是确实还不现实。”秦玉龙一听,看了外面几眼,淡淡一笑,微微摇头。
赵平依然坚持自己的理由,“伯翁,这里现在是一片空地,正好规划,以后建设之后,就不容易了。”
“这个,让老夫想想。”秦玉龙摇摇头,继续陷入思考之中。
赵平淡淡一笑,蛊惑说道:“赵家庄就是这样,不到一年时间,已经成为一个大镇,还有县丞。”
说完此话,赵平就坐下喝茶了,已经说到这样了。
至于最后的结果,就看秦玉龙的决策了。
毕竟,当官也不容易,要想无案牍之劳形,又要做官有政绩,哪里有这种好事。
其实也有没有风险的官,就是如赵平这种散官,可是散官没有实权呀。
辛辛苦苦,寒窗十多二十载,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当官。
如果要当散官,还不如不当官。
决策就意味着风险,意味着要承担责任。
秦玉龙一边喝茶,一边思索,起来看了看外面的作坊,终于动心。
赵家庄已经成功在前面,相信赵平在这里同样成功。
成功了,这个自然就是他的政绩,而且是唾手可得的政绩。
虽然对别人而言有一定风险,但是在赵平手里几乎是没有风险。
无它,赵家庄制作的物事完全是供不应求,而且价格高。
没有办法,这些物事除了赵家庄能够制作,其它地方想仿造也仿造不了。
昌州现在是整个四川税赋最高的州府,依靠的是什么,还不是赵家庄的缘故。
“平儿,这里发展速度,能够与昌元县那个赵家庄相提并论吗?”秦玉龙想了想,忍不住问道。
这个风险太多,而且关键还在赵平身上,他不得不询问赵平一下。
赵平脸上露出愉快的笑容:“伯翁,如果说这里比赵家庄条件还好,不知伯翁相信不?”
“平儿,这里竟然比昌元县的赵家庄条件还好,老夫不敢相信。”秦玉龙嘴巴张得大大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赵平嘴角勾勒一抹微笑,随后表情郑重起来。
他扳着手指:“其一,这里交通条件最好,远胜昌元县。嘉定有大渡河、青衣江、岷江,每条河都是大河,远胜昌元县的濑溪河,”
“这点,老夫当然同意。”秦玉龙脸上乐呵呵的。
赵平扳着第二根手指:“嘉定属于成都府路,离成都府很近。现在成都收回,胡人大败,已经失去昔日进攻之力,天府之国繁华指日可待。嘉定的市场前景非常开阔。”
“平儿,你的眼界开阔,这点老夫也赞同。”秦玉龙脸上露出淡淡笑容。
赵平扳着第三根手指:“这里距离昌州差不多千里,受到昌元县赵家庄影响很小。昌元县赵家庄制作的物事,售价肯定比这里生产价格高。”
“平儿,看来你说服老夫了。”秦玉龙沉思良久,最终点点头,他忽然提出一个问道,“确实应该设立一个,这个县丞应该哪个好呢?”
听到此话,靳波感觉自己的心都跳出来了。
秦玉龙显然在征询赵平的意见,他其实可以不征询赵平意见,直接安排。
但是,他现在要卖给赵平一个人情,赵平给他送来大礼,这是一个人情,要还。
官场就是这样,你好我好互相好。
不是官官相卫,而是人情债必须偿还。
你如果不偿还,除非你不在官场上混。
这是官场潜规则,就如百姓之间人情交往一样简单。
虽然靳波的希望最大,但是毕竟他资历浅。
不但人最年轻,而且刚刚入官场不久。
看到秦玉龙把球踢了过来,看到靳波眼里一脸期待,赵平一边喝茶,一边陷入沉思。
赵平当然希望靳波入选,不过得找出说服在场之人的理由。
赵平抬头,嘴角勾勒一抹微笑:“伯翁,这个镇是一个全新的镇。它的治理方式与以前那些镇完全不同。如果还是用以前那种管理法子,就极有可能阻碍镇子的发展。”
“平儿,刚才三条,老夫认为你条条在理。但是此话,老夫不敢苟同。老夫认为,不能做虚无缥缈之事。”秦玉龙还没有说话,朱文炳率先坐不住了。
听到此话,赵平不怒反喜。
刚才他说的三点,不但折服的知府秦玉龙,也说服了余玠与朱文炳。
毕竟,余玠是整个四川老大,他不同意,秦玉龙也无可奈何。
余玠是老大,朱文炳则是四川老二,因为余玠签署的公文,朱文炳还要副署。
与赵平恰恰相反,朱文炳老成持重,也可以说是为人谨慎。
但是老成持重另外一个方面,则是因循守旧。
朝廷之所以派出朱文炳作为余玠副手,也是考虑他老成持重方面。
余玠来到四川,也是使用许多全新战略,比如,建立大四川山城防御体系。
而朱文炳的老成持重,则是让余玠所作所为,控制在朝廷允许范围之内。
赵平淡淡一笑,拱手一礼,语气从容不迫:“朱翁翁,其实儒家,也是离不开创新。”
“平儿,此话依据是什么?”朱文炳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
赵平嘴角勾勒一抹微笑:“朱翁翁,昔日圣人孔子虽然为老子弟子,但是没有继承道家衣钵,而是选择创新,因而有了当今的儒家。”
“这个,这个。孔夫子乃是圣人,岂非老夫这些凡夫俗子能够比拟。”朱文炳反应极快,马上找到理由。
赵平淡淡一笑,当然不会希望一句话把他说服。
他继续说道:“朱翁翁,孔子之后有孟子,他乃是亚圣。他更注重仁义之举。”
“孟子乃是亚圣,当然与吾等不同。”朱文炳依然还是那一句话。
赵平微微一笑,没有一丝火气:“朱翁翁,在董夫子之前,法家及道家还占上风。正是他老人家提出独尊儒家,罢免百家,还有天人合一,大一统,才奠定儒家一统天下的局面。”
“董夫子独具慧眼,看到儒家希望,汉武大帝采用。”朱文炳勉强说服一句,其实此话他是自己在说服自己。
赵平脸上露出淡淡笑容:“朱翁翁,到了大宋,横塘先生提出了横塘四名,奠定今天的理学基础。朱翁翁,不知对不?”
“横塘先生的四名,其实核心内容还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朱文炳毕竟是大儒,找到了关键之处。
赵平嘴角勾勒一抹微笑,淡淡说道:“朱翁翁,横塘先生四句,其核心虽然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但是乃是天文文人最高道德水准。正如天下文人千千万万,但是文正公只有范公一人而已。”
“范公乃是老夫之楷模。”朱文炳对着苍天拱手一礼。
秦玉龙微微一笑,虽然朱文炳没有直接认输,但是他能够承认范仲淹,已经被赵平说服。
赵平见到朱文炳不再反对,松了口气。
他趁热打铁,说明创新的重要:“余翁翁,朱翁翁,各位长辈。赵家庄也是采用全新的管理方式,并没有设置六房,而是设置比六房更多的房。百姓及作坊办事都有专门的房来办理,避免互相说此事不在本房之内。”
“平儿,你的赵家庄竟然是这种方式,还有哪些,老夫想听听。”秦玉龙顿时惊喜交加,忍不住问道。
“伯翁,现在赵家庄基本都是二十左右的弱冠男子在管理,他们不因循守旧,敢于创新,而且有干劲,不怕承担风险。”
“基本上都是二十左右的弱冠男子在办事?这个行否?”朱文炳听到这里,感觉天都差点塌下。
赵平拱手一礼,微微一笑:“朱翁翁,这个算是一个试验。即使错误,也只影响赵家庄,对于大宋其它地方,几乎没有影响。”
“平儿,难道你想把赵家庄那一套,又搬到嘉定来?”朱文炳恨恨瞪了他一眼。
赵平淡淡一笑,从容不迫地说到:“朱翁翁,这个在赵家庄镇运作,还算得上没有失败。”
“平儿,听说你的赵家庄镇,包括杂吏,也有俸禄吗?”朱文炳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
杂吏,乃是小吏。即使嘉定府,也是没有俸禄的。
但是赵平的赵家庄镇,却与众不同,就是杂吏,也有俸禄。
赵平平静之极,并没有否认:“朱翁翁,确实这样,赵家庄镇就是这样的。”
“平儿,你搞出多余的杂房出来,不怕浪费公帑?”朱文炳眼睛一亮,马上抓住赵平的弱点。
面对朱文炳的猛烈攻击,赵平淡淡一笑:“赵家庄能够有今天,与赵家庄镇的运作方式分不开。”
“老夫不明白,多了这么多杂房,反而赵家庄更加兴旺?”朱文炳一头雾水,百思不得其解。
赵平淡淡一笑,说明理由:“正是因为他们有俸禄,非常珍惜这一份生计,全心全意做事,几乎没有存在吃拿卡要之事。”
秦玉龙听到这里,一张老脸变成猪肝色,一口老血差点吐了出来,恨不得找一个地缝让自己钻进去。
嘉定虽然是府,地位远远高过赵家庄镇。
但是杂吏没有俸禄,就只有通过吃拿卡要谋生。
这个本来是大宋潜规则,没有料到被赵平当众提出。
朱文炳也是官场老人,听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朝廷命官,还有俸禄。
而手下这些杂吏,没有俸禄。
因此大宋官员,对于杂吏行为,也是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
“平儿,你成立这个镇,能够保证正常运作吗?要知道,杂吏俸禄,开支极大。”秦玉龙半信半疑地问道。
赵平点点头,口气充满了不容置疑:“伯翁,赵家庄镇一直就是这样,完全不影响税赋之事。”
赵平当然知道秦玉龙担心,好在有赵家庄镇这个活生生的例子。
“平儿,这里与赵家庄镇不同,作坊也不多,税赋还不够杂吏开支。”秦玉龙还是担心不已。
赵平淡淡一笑,语不惊人誓不休:“赵家庄既然已经决定在这里扎根,所有作坊可以先上缴一年税赋,保证嘉定及镇的运作。”
“平儿,你果然不愧为大宋朝请郎,老夫代表嘉定,向你感谢。”秦玉龙激动得热泪盈眶,郑重向赵平一礼。
这个对于赵家庄风险极大,还没有建立作坊,就向官府预缴一年税赋。
天下,也只有赵平才有这个勇气,才有这个能力,才有这个魄力。
朱文炳此时也颇为感动,忍不住抚须赞叹:“平儿,你的书果然没有白读,学习孔孟之道,心怀天下百姓。”
“平儿,横塘四句,用在你的身上,最适合不过了。”余玠听到这里,忍不住赞叹不已。
“平儿做得还不够。”面对他们的表现,赵平懂得谦虚的道理,打量靳波一眼,“综合以上种种考量,因此小子建议,如子浪这样二十左右的弱冠男子最适合。”
赵平并没有直接推荐靳波,而是逐条说道理,讲事实,最后诚恳提出建议。
其实此话也赵平推荐差不多,嘉定府里如靳波这样二十左右弱冠男子只有他一个。
关键的是,靳波具有嘉定官员与赵平弟子双重身份,便于双方接受。
就是说如果发生了争议事情,靳波出面协调双方关系,比嘉定官员更容易让双方接受,而不认为他在偏袒那方。
况且,靳波刚刚来嘉定不久,与嘉定方面往来不多,并没有多大瓜葛,地位超然。
秦玉龙沉思良久,咨询了阳武:“老夫觉得平儿建议不错。子昂。(阳武字)你的意下如何?”
秦玉龙当然支持赵平的推荐,不过还要行否阳武这个通判的意思。
靳波本来已经放心了,可是现在心又提起了。
无他,因为一个推官不但资格比靳波老得多,而且论资排辈已经排列他面前。
关键的是,此人与阳武关系非常好。
而靳波刚刚来到嘉定不久,与嘉定各个方面关系一般,就是没有多大存在感的人。
阳武打量赵平一眼,又看了靳波,虽然赵平并没有直接推荐靳波,可是这些条条框框符合条件就只有靳波一人。
他也是官场老狐狸,那里看不出里面的弯弯拐拐。
其实他非常想推荐另外一人,那人资格最老。
关键的是,此人背后关系不小,毕竟他能够当上通判,是这欠了别人人情。
阳武也有自己考虑,他想趁机把这个人情还了。
不过赵平说得道理他想反驳也不能反驳,因为赵平的条条占理。
“可。”阳武喝了一口茶,说出一个字:
嘉定两位大佬已经同意,靳波在这个新鲜出炉的赵家镇当县丞已经成为事实。
靳波不禁大喜,有了师父就是有了靠山。
师父师父,一日为师,终日为父
不对呀,这个师父明明比自己还小。
但是,他对自己之恩情不亚于父亲。
秦玉龙打量赵平一眼,心里不禁骇然。
此子虽然年幼,但是极为熟悉官场规则。
阳武要推荐这个人他也知道,此人是官场老油条,各个方面都面面俱到。
但是这种官场老油条也有一个特点,缺乏创新与闯劲,因为他怕承担风险。
也许赵平说得对,年轻人有闯劲,有胆识。
秦玉龙忽然想到,年轻人虽然有闯劲,但是做事可能毛手毛脚,做事可能不考虑后果。
他是京城来的人,如果没有干好,大不了调一个地方任职。
反正,他人年轻,年轻就是本钱,这一种人最不怕就是失败。
多失败几次,他就会得出经验,他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个官场老油条,做事四平八稳。
不行,这个必须要让赵家庄承担风险,风险不能让嘉定完全承担。
秦玉龙打量正在喝茶的赵平一眼,对着阳武说道:“按照昌元县的赵家庄发展趋势,这里极有可能人口超过赵家庄镇。昌元县人口本来不如嘉定,况且这里还有嘉定大力支持。”
“平儿,你还有什么话,这里还有大帅,不妨明说。”秦玉龙面对赵平送来政绩,高兴到了极点,满面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