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人必败有五大理由。”
余玠打量他一眼,侃侃而谈。
朱文炳听到此话,手里一慢:“义夫,能否详细道来?老夫洗耳恭听。”
他最害怕余玠冲动之下,做出意料之外之事。
“久兵必疲。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胡人已经用兵半年,早已疲惫不堪。此其一。”
“突然袭击,猝不及防。保安团突然半夜袭击,胡人不知也不觉,杀伤力最大,何况还有轰天雷这种火器。此其二。”
“战力极强。保安团战力还在官军之上,能够一天攻下号称天险的铜鼓山,这个官军也没有攻下。此其三。”
“骑兵重现。保安团还有一支骑兵,更加适合在野战。此其四。”
“里应外合。保安团外面袭击,官军城内乘势出击,内外夹攻。此其五。”
余玠说完,对着朱文炳淡淡一笑:“雅长,汝如果能够找出五条反对理由,老夫今晚就不出击。”
“五条理由。让老夫想想。”朱文炳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来。
他出来阻拦余玠,完全是尽一个监抚职责。
朱文炳双目含泪,他来到余玠双手一拦:“义夫,外面胡人可是有十万大军,这个不是以卵击石吗?”
“十万大军,胡人一向夸大其辞。胡人最多有五万兵马,经过半年激战,胡人最多还有四万兵马。”余玠抬头挺胸,拍了拍身边案几,哈哈大笑,“胜败在此一举,今晚必须出击。”
朱文炳双手一拦,怒气冲冲说道:“本监绝对不会同意。”
朱文炳显然已经发火了,不但不会称呼对方为名号,甚至把自己的职务抬了出来。
显然,他下定决心要拦住余玠及武将的冒险的行为。
“把本帅的铠甲拿来。”余玠挥手对亲兵说道。
余玠一般穿文士衣物,现在忽然穿铠甲,显然也是下定决心。
亲兵诺一声,到后堂去取铠甲。
在亲兵的侍候之下,余玠披坚带甲,右手拔出宝剑,大喊一声:“各位将军,准备!”
朱文炳是一个纯粹的文官,他两次来到余玠面前,双手一拱。
“义夫,老夫求求汝了,大宋长于守城,短处是攻坚,汝这是扬短避长。”他双眉紧锁,苦苦哀求。
“今天胡人有高人指点,攻势凶猛,嘉定伤亡惨重,守,我也想守。”说到这时,余玠叹息一声,大声说道,“可是,能否守得住吗?”
朱文炳眼见无法拦住余玠,也大声说道:“义夫,可要留下兵力守城呀。”
“这个老夫早已考虑到。”余玠点点头,“今天那些中毒部分将士及训练民壮守城足矣!”
“大帅,你要出征?”王坚一拐一瘸从大门进来眼巴巴望着他。
随着脚步声音,与他进来的还有冉琎、王惟忠张钰等人。
他们个个目光炽热,目光炯炯地望着余玠。
余玠点点头,打量他一眼:“永强,你伤势如此严重,就在家里守城吧。”
“大帅,我是你的副手,你出征不带部下怎么能行?”王坚摇摇头,一脸坚毅。
余玠目光在他与朱文炳之前反复打量,淡淡一笑:“永强,虽然今晚要进攻,但是还是要人守城,你作为副帅,守城乃是你的本职。”
王坚打量自己伤势,一身酸痛加上疼痛,没有休息十天左右,显然不能上战场。
“大帅,请放心出击,嘉定,属下为大帅守好嘉定。”他叹息一声,最后坚定地说道。
朱文炳看了看众人,眼睛不停在余玠及各个武将转来转去。
他最后来到余玠面前,拱手一礼说道:“义夫,汝出征,但是得有一个条件,必须要得到保安团进攻胡人大营确实有效果才能行动。”
这是朱文炳能够阻拦余玠出击的最后法子,他觉得已经完全尽到一个监抚职责了。
余玠自然点头答应,心里却想:“赵平,嘉定现在已经准备好了,你千万不能让我失望了。嘉定,已经不能再经受胡人折磨了。”
胡人大营,嘉定城外。
蒋英军等几个万夫长退了出去,他们精神抖擞为明天攻城战斗作为准备。
在胡人中军营帐里面,熊熊的牛油火把把整个营帐照得灯火通明。
汪德臣一边看着嘉定黑黑黢黢的城墙方向,一边看着桌上上面的地图及沙盘,陷入沉思。
沙盘是中国自古就有之,秦始皇陵墓里面的以水银为江河大海就是一种沙盘。
而中国最早作战沙盘图起原于东汉是马援发明的,由于用沙土堆成的故而命名为沙盘。
胡人进攻大宋,其实难度很大。
大宋疆域大部分在大江(长江)之南,形成一道天险。
胡人乃是马背长大的民族,马上功夫确实天下第一,特别是他们拥有弓骑这种天下无敌的骑兵。
虽然马上功夫第一,但是马下功夫胡人不敢说第一,大宋兵马在这个方面并不比他们差,甚至更加厉害。
更何况,大宋还有水师,兵马至少三万以上,曾经打败了七万金国水师,杀死了金国皇帝,保住了半壁江山。
胡人如果想统一天下,大江是一道无法绕过坎。
统一天下有两条路子,其一是拿下襄阳,一个拿下四川。
襄阳其实比起四川更难打,就是因为有水师及大江天险保护。
除了襄阳,胡人击败大宋就只有四川。
四川虽然有难于上青天的蜀道,但是比起大江这个天险,胡人勉强还能够适应。
蒙古也不想攻城,可是钱粮财物基本上在城里。
不攻下城池,得不到补济,将士们吃什么,抢什么,总不可能饿着肚子去战仗。
可是蒙古一攻城,那纯粹是用人命去填,纯粹舍长攻短,他们的骑兵活生生变成步兵。
本来攻城不是蒙古的特长,但是多年攻城掠地的战争,蒙古也把汉人攻城方法学了十之八九。
特别是灭掉金国之后,蒙古国早已不是原来的蒙古国了,吸收了大量的汉人,这些汉人有知识有谋略,这其中还包括汪德臣。
汪德臣武艺高强,作风凶猛顽强,冲锋在前,断路在后。
由于他颇有蒙古国作风,因而深受蒙古国大汗及太子的赏识,甚至被亲切称为田哥。
他这种凶猛顽强作风所向披靡,甚至在蜀口还比较顺利攻下兴元府。
胡人在兴元府经过十年经营,有五十万大军,已经成为进攻四川的大本营。
特别是四川,他们蒙古汗国有压倒性优势。
四川人这个南蛮人,身体矮小,比他们至少矮了半个头,单论一对一的打斗,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即使在前两次进入四川,他们的这种战术攻下四川西部成都东部的重庆、忠州(忠县)涪州(涪陵)等地。
但是,这种战术遇到余玠却发生变化。
余玠择地髙筑城墙,不与蒙古兵马野外作战,更不是呆在原地硬拼。
他把城筑得更高,而是选择易守难攻的地形,让蒙古损失惨重。
可恨的四川人,可恨的余玠,竟然活生生把蒙古国的优势变成劣势。
还好,昨天蒋英军献上毒烟战术,让蒙古一天所取得战果相当于以前一年的战果。
虽然攻城死人了不少,可是人命对蒙古而言就是最不值钱的东西,而且兵力方面这些他们远远强于南蛮。
在启用蒋英军之前,他们依靠的是强大的兵力,强壮的身体。
更何况,他们还有接近两万的骑兵。
但是进攻半年,强硬的进攻根本就不理想。
在他启用蒋英军之后,这个他本来一月之前还是千夫长,白天的毒烟战术证明他的筹划是成功的。
根据巢车及城里细作传过来的信息,嘉定城里今天伤亡就高达两千人。
而城里细作说嘉定城里全部兵力才二万,如此打下去看样子现在余玠也要被他本人所消灭甚至活捉。
看来,以后只要继续采用毒烟战术,大量消耗嘉定兵力,也许用不了一个月,甚至半月时间,嘉定就会陷入兵源枯竭的地步。
南蛮这个最后一个能够打仗的也只剩下余玠,只要打败余玠,攻下四川,南蛮的再也天险。
想到这里,汪德臣兴奋不已。
他的幕僚肖西一边跟着他,一边谄笑:“大帅,拙军今天战果不错。”
“确实不错,按照这个打法下去,嘉定城必破。”汪德臣大手捶打案几,突然哈哈大笑。
肖西跟着哈哈大笑,不过他的中气不足,仿佛夜枭一般,干瘪之极。
睡前他一边兴奋喝着醉春风绿茶,一边通过地图沙盘构思明天作战方案,直到三更才用过赵家庄刚刚出产的牙刷牙膏洗漱之后倒下睡觉。
萧玉文是负责东门的万夫长、青山、周永分别是负责南门、北门的万夫长。
萧玉文已经花甲,头发花白,不过身体还是比较粗壮。
他圆脸,水泡眼,鼻孔及手脚粗大,稳稳当当一个北方人形象。
萧玉文个子不高,但是粗壮的骨胳及发达肌肉,弥补他这个缺点。
周永眉毛很长,眼睛也大,脸上显得肉多。
他脸上总是堆满笑容,让人顿生好感。
青山四十多岁,身材高大,相对匀称,肌肉发达。
他五官突出,高鼻剑眉,在几个万夫长显得最出众。
白天这几个万人队休息,没有参与攻城之战。
他虽然没有参战,可是作为万夫长,自然观战。
观战之后,他得出总结,蒋英军这个毒烟法子确实有效。
不过毒烟配方是什么,蒋英军并未告之。
他与青山、周永另外两个万夫长一起,一起来到蒋英军大营。
萧玉文率先开口,拍了拍蒋英军的肩膀。
他哈哈大笑:“拙军此仗,打出汗国威风,让南蛮见识汗国的厉害。”
“拙军此仗,奠定万夫长的位置。”青山脸上堆满笑容。
周永拱手一礼:“有了拙军战术,攻下嘉定指日可破。”
“让三位将军笑话了,在下虽然攻上城墙,但是损失极大,差不多四千。”蒋英军一边还礼,一边苦笑不已。
四人天南地北乱侃半天,茶水已经重新泡了三次。
萧玉文眼睛一转:“拙军,能否把毒烟的配方交出来,争取早日攻下嘉定,避免伤亡。”
“拙军,吾等可以把全部醉春风给蒋英军喝,让拙军享受一下大帅的待遇。”青山哈哈大笑,同时掏出醉春风茶叶。
蒋英军打了一个哈欠:“在下太疲倦了,忘记配方了。”
其实胡人万夫长之间也存在竞争,更何况蒋英军还是一个暂时代理的万夫长。
他自然不会把这个绝密配方公布出来,这个关系他的前途与命运,萧玉文三人自然知道这点。
三人只好拱手告辞,怅怅不乐回去。
“拙军这里不行,难道大帅就不可以了吗?”萧玉文想了想,“早已攻下嘉定,对于大帅也是一件好事。”
“这个事情不但关系拙军,也关系着大帅的前程,可以直接找大帅。”周永突然眼睛一亮,望着汪德臣的大营说道。
“这个恐怕不行,拙军大帅汪德臣之间毕竟存在郎舅关系。”青山想了想,叹了口气,摇摇头,“他肯定不会逼迫拙军交给这个毒狼配方。”
萧玉文也叹了口气:“拙军肯定是不会把配方交出,只有想其它法子。”
“回去翻一下兵书,看看有狼烟配方没有?”周永此时眼睛一亮。
青山想了想,点点头:“目前也只有这个法子。”
萧玉文回到东门之后,一时没有休息,想着明天如何进攻嘉定,蒋英军还有多少进攻能力。
作为一个万夫长之类的将军,他必须站在蒋英军的角度来考虑,如何才能保证最大限度的攻击力。
最后他实在熬不住,不知不觉之中倒在床上睡觉。
青山、周永也好不了多少,作为一个万夫长,他们不得不考虑自己随时上战场的可能性。
可是,白天蒋英军的毒烟表演让他们丢尽脸面,前些日子他们的疯狂进攻却的丧失大量将士的性命,却没有取得多大实质效果。
蒋英军高兴不已,因为以后的几次进攻依然是他在指挥。
胡人的士卒的在毒烟战术之后多日登上嘉定城楼,城内大宋将士伤亡惨重。
在他的指挥之下,南蛮的王坚、冉琎、冉璞、王惟忠这些嘉定城内的大将个个伤势严重。
到了最后,城内的将士已经不足一千,余玠也不得不披挂上阵。
蒋英军大喜之下,亲自带领亲兵攻下嘉定。
当他通过吕公车攀登上城楼,一路所向披靡。
前面有一个非常瘦弱的将军,拿着一把长剑在城楼等着他。
两人大战几十回合之后,他发现这个将军武功并不高强。
没有想到,他竟然活捉了此人,更没有料到,此人竟然是南蛮主帅余玠。
蒋英军高兴之下,情不自禁大喊一声。
“将军,将军!”果然胜利了,他的亲兵在不停呼喊着他。
忽然,他感觉自己不对,好像有人在不停摇晃自己。
听声音应该就是自己身边的亲兵。
不对,这个声音不是欢喜,而是非常着急。
寅时,胡人兵营南门。
其它士卒已经进入梦乡,正在与周公进行深度交流。
值日士卒最为辛苦,他们停打着呵欠,勉强打足精神巡逻与观察,有几个的脑袋不停向地面点头。
士兵按照五人一组的骑兵在营地外面不断巡逻,瞭望塔火把熊熊燃烧。
一个胡人士卒一手拿着长枪,一手揉了揉眼睛,又用手捂住不停打呵欠的嘴巴。
他忍不住埋怨:“南蛮如今被我们团团围住,还这么小事大做,简直不让人活了。”
“就是,现在呵欠连天,就想躺在这里,美美地睡上一觉。”另外三个士卒也是不停打着呵欠,马上赞同。
另外一个跨着腰刀大约是什长的军官之类的人物,他走在最前面。
“放屁。小心无大错。”他瞪了几个士卒一眼,厉声训斥,“给老子打起精神起来,过了五更,你们就可以去睡觉了。”
说到这里,他四处扫视起来。
他看来外面一眼,有一棵小树摇晃了一下,仿佛有人影晃动。
他立即拿起手中的大刀,突然吼道说道:“有人。注意。”
“有人,怎么我没有看见?”一个胡人士卒揉了揉眼睛,又打了一个呵欠,摇摇头。
他用手指着前面五个人,然后指着前面的好像有人影晃动的方向。
“但是老子看见了。”什长恶狠狠地说道,“你们五个,去给老子到前面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