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很毒，两人一车在乡土路上艰难行进。
摩托车没油了，金焕没舍得扔。在偏僻的乡朝里，要找到一件代步工具本就不容易，更重要的是，车又不需要他自己推。
满头汗水的马德旺，不仅累得气喘吁吁，还吃了不少的灰，但他愣着咬住牙一声没吭。
他是一个敞亮的人，自己挖的坑，跳进去时绝对不会犹豫。溪中摸鱼如此，烈日下推车也如此。既然选择了作，就要有死的准备，这是生存的智慧，也是现实的无奈。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快。当初他一门心思地想把金焕弄到D国，没想到才踏上D国土地，他就迫切地想要撇下那小子独行。
初时，他的心中是不甘的，因为金焕这事花费了他很多心血。
现在，不甘消失了，他的心中只有悲愤。
原因很简单，当他想要撇下金焕时，那小子突然变成了一块牛皮糖，怎么甩也甩不掉。甩不掉不说，人家直接把他当成了工具人，各种折磨各种使唤。
这样的境遇，让马德旺心中不禁有些怀疑：在这场历时数月的出境大戏里，到底谁他么在坑谁……这个想法，让他心里有些毛骨悚然。
黄昏时分，两人终来到了孟南乡的街上。
天色渐暗，街上很多店铺已经打烊了。
金焕放眼望去，目光落到街上店铺的招牌上后，不由微微一怔。
清一色的中文，仿佛过江时方向游反了，又游回了岸对面。
只是，街上景色却大不相同。
没有闹哄哄的夜市，没有熙熙攘攘的人群，没有灯红酒绿的繁华。
有的是清冷、荒凉和寂寥。
邻国投射过来的阳光，虽能照亮这片大地，却驱不走弥漫在这里的厚重寒气。
“先找地方加油吧！”马德旺长舒了口气，说道。
金焕微微颔首。
两人在街上找了很久，把南北两条街道都走了个遍，最后好容易找到了一家农机店，敲开了门给摩托车加满了油。
为防止推车的悲剧再上演，马德旺又特意买了一小桶汽油，塞在了摩托车的脚踏板上。
“我去买个手机。你要一个不？”付了钱后，马德旺问道。
金焕点了下头。
手机还是需要的，可以看看新闻查查资料，至于打电话么……存在他脑海里的电话号码就那么几个，一个都不能打。
金焕发动车，马德旺背对着他坐了上去，朝着手机店而去。
马德旺进了手机店后，很快拿着两部手机走了出来。
“卡办好了，可以用了。等下记得充电。”他扔了部手机给金焕。
“继续赶路？”金焕将手机塞进兜里，问道。
马德旺看了眼摩托，斜视金焕：“你也是机器？我咋没见你喝油呢？”
“我吃过烤鱼。”金焕淡淡地说道。
马德旺：“……”
“我他么没吃！老子现在要吃肉！”他翻了个白眼，愤怒地咆哮道。太他么的伤人了，逼着他在溪里抓鱼不说，还他么拿出来炫耀！
“吃完再走。”金焕启动摩托，驰向了离手机店不远的饭馆。
“你个鸟人，载上我会死啊？”马德旺边跑边骂道。
进了饭店后，马德旺点了几个大肉，便将菜单扔给了金焕，朝着厕所走去。
锁上厕所门，他飞快地拿出旧手机，拔出电话卡丢进了便坑里，然后冲了水。接着，他又拿出新手机，飞快地发了条短信。
手机屏幕亮了几次，马德旺定定地看着，神情变得有些可怖。他的手轻颤着，从怀里掏出一只雪茄点燃抽了几口，然后恼怒地将雪茄也丢进了便坑里，转身走了出去。
“这手机抵这顿饭，行不？”他笑眯眯地站在柜台前，将旧手机递到了老板面前。
老板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皱眉拿起手机端详着。
“别看了，华为荣耀10，八成新，你不吃亏！”马德旺敲着柜台说道。
老板看了眼远处坐在桌前的年轻人，苦笑着点了点头。这年头，穷到拿手机抵饭钱的人不多，带着刀吃饭的人也不多……
马德旺走到桌前坐下。
金焕没有等他，正一个人吃得津津有味。
“吃完咱找个地方休息下，明天再赶路。”马德旺拿起筷子夹了块肉送进嘴里，边嚼边说道。
“明天？”金焕皱眉看着他。来到D国后，他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曼德城，路上一刻也不想再耽搁。
“我不知道你那么急找明仔干什么。但我必须提醒你一句，这边情况太复杂，有些事欲速不达。”马德旺压低声音说道，“比你厉害的人，在这边有时也会死得不明不白。所以啊，该吃就吃该睡就睡，千万不要自乱阵脚。”
金焕抬头，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他觉得马德旺上了个厕所回来后，身上似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他说的这番话，应当算是一种善意的提醒，自己似乎有些过于心急了，这不是个好兆头。
“曼德城那边，我会提前联系，让他们先帮你找人，不急路上这点时间。”马德旺又道。
“谢谢！”很难得，金焕竟道了声谢，而且语气很有诚意。
“不必客气。大家一起出来了，就是兄弟了。”马德旺微微一笑，开始大快朵颐。
饭后，两人寻到了一间还在营业的旅馆。
“老板，开两间房。”马德旺走到吧台前，对正埋头玩手机的中年店主说道。
“好嘞！”有客到，中年人急忙起身，满脸堆笑地问道，“两位住多久？”
“一晚。”马德旺应道。
“只要一间。”金焕走上前。
马德旺：“……”
两个男人，一间房？老板打量着两人，眼神玩味。
“一间，两张床的！”马德旺瞪了他一眼，有些恼怒地说道。
“205。”老板赶紧抛出了一把钥匙。
两人上楼后不久，马德旺鬼鬼祟祟地溜了下来。
他开心地哼着小曲，把玩着手里的摩托车钥匙，大步走出了店门。
马德旺又跑了，骑着摩托跑的。
这一次，他选择了一条金焕怎么也不可能再追他的路线——沿着推车的那条土原来返回，然后从小泽家所在的村落取道北上。
“金子，有缘再见吧！”吹着凉凉的夜风，马德旺在乡间土路上快意驰骋，心中轻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