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真忽然有点不知道说什么了,“也许您的想法有些过于悲观。”
林新兰突然转过脸看着他,“我想你对我的身份和过去的经历都有足够的了解。”
温真点头,温家的势力和林家比起来终究是有点不够看的,他当初大肆调查林新兰的动作自然不可能瞒过林家,而林家显然也没有阻止他的意思,不然他也不能通过林新兰查到盛记。
甚至可以说,林新兰特意放出了自己的身份背景让别人去查,她去深市是带着比较急迫的任务去的,她不希望有别的因素影响了她的计划,所以毫不掩饰地用自己的势力震慑着能查到这一点的人。
林家并不是京市最出风头的家族,但林家却是盘点京市势力时绕不开的一家。林新兰有时候会忍不住想,生在这样的人家,女孩还是笨一点要好,但也不能太笨,像周瑶瑶那种程度的天真就刚刚好,不然那个女孩子会很难快乐。
因为她们的选择面太小了。
她们通常会在全家人的无微不至地长大,然后在长辈的安排下和一个精挑细选的男人见面,没有意外的话她们会和那个男人或者另一个差不多的男人结婚生子,在养尊处优中过完这一眼能看到头的一生。
周瑶瑶不太喜欢动脑子思考这一类的问题,所以她能毫无负担地去喜欢李海波,并在今天的人群中央抱着花发自内心地笑。
但是林新兰不成。她在当初只能靠轮椅活动的时候已经把自己的一生想得明明白白——每天只能待在轮椅上,她也没别的事情可以做。
不过以她当时的身体状态,婚姻这件事情倒是不需要她考虑的。林新兰很早就平静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哪怕她的病好了也没有叛逆的打算,林家上下对她的爱和呵护她都看在眼里,她不可能违背林家的意志。
她大胆争取的深市之行对她们这种人家的女孩子已经算得上出格,好在林家对她足够溺爱,而当时的任务面前也没有比她更适合更值得信任的人选,总不能让林新成放下仕途往南边去。
但也仅此而已了,林家一干涉,她就会选择接受,就像上头一发话,她就会放下在深市已经做出的成绩。
林新兰的声音里有一点疲惫,“那么你自然也该清楚家里人会对我的婚姻进行怎样的干涉,所以何必明知故问呢。”
林新兰依然看着他,“温大公子要是没跟令尊撕破脸的话,在婚姻问题上怕是也不够自由吧?”
向来伶牙俐齿的温真完全说不出话了,他当然清楚,就是因为太清楚,他看到林新兰后退的动作才会忍不住问出了那句话。
他心中怀着一种微薄的希望,虽然他很清楚这种希望的渺茫。当初刘云问他喜欢为什么不去争取,他其实是很想苦笑的,因为他知道他争取不到。
正如林新兰所说,他要是还是温大公子,他想娶什么人大半得看他父亲的脸色,而不出意外的话,能给温家带来利益的联姻对象会比他的心仪对象优先级要高。
不过以温氏宗族在深市的地位,和底下哪个宗族联姻都相差不大,所以温真的可选择范围还算宽广。
但这个宽广的范围里并不包括林新兰,因为他配不上,林家不会把他列入林新兰的可选择范围。
温真很清楚,他是个男人,他挑选结婚对象的时候可以随便看,门当户对自然是最好最省心的组合,他要是能娶个比他身份高的也是他的本事,但倘若他真的看上了一个家世远不如温家的,哪怕是个女乞丐,只要他坚持,温家最后也会由他去的。
而林新兰作为女人,面临的是完全不同的处境,她的眼睛不允许往下看。
温真不得不承认,哪怕出现了像林新兰和盛初墨这样独当一面事业有成的女性人物,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女性还是靠着依附男性过活的。
在这样的背景之下,有女孩儿的人家哪怕单纯是出于疼爱孩子的目的,也不会把目光投向比自己条件差的人家。
以林家对林新兰的宠爱,逼着她去联姻是不大可能的,可再不济,林家也只会相看家世相近的京市人家,以免林新兰嫁远了,林家一时照看不到。
而他温真现在是个外地来的无业游民,等深市的事情了结,也不过是个小门小户的外地人家。
温真终究是苦笑着出了声,“林小姐说得对。”
也许是温真笑得实在太苦,林新兰恢复了她惯常那种温温柔柔的模样,“温公子倒也不必太过泄气,至少温公子已经和令尊撕破脸了不是吗,婚姻之事上至少是自由的了。”
“可我想要与之结婚的对象却未必有这种自由。”
“天涯何处无芳草,以温公子的人才,会有更优秀也更自由的美人来配你。”
温真和林新兰都是聪明人,很多事情并不需要说得太明白,因为有些话一旦摆到台面说清楚了,出于避嫌的缘故,他们两个也许连合作伙伴都没得做了。
但温真今天实在反常得厉害,他不依不饶地问道,“如果我一定要吊死在一颗树上呢?”
这话已经有些过了心照不宣的那条线,林新兰果断地说:“你喝醉了。”
“侍应生哪有资格在宴会上喝酒。”温真笑了一声,是他平时那种意味不明又带着点阴阳怪气的笑,“而且林小姐不是知道的吗,我可是千杯不醉的。今天说了太多不合时宜的话,把林小姐竟气到了这种程度,实在是不好意思。”
“既然知道是不合时宜,还麻烦温大公子下次不要讲了。”林新兰也恢复了与他针锋相对的模样,周瑶瑶在人群里也笑闹够了,抱着花欢欢喜喜地向林新兰的方向走来。
林新兰冲周瑶瑶挥了一下手,也向她走去。
一句很轻很轻的话落在了温真的耳边,轻得让他差点以为是错觉。
“那种鸟有的生下来就在笼子里,它们不知道自由的滋味,所以可以在笼子里勉强苟活,只是羽毛暗淡,精神萎靡,偶然被换到了大一点的笼子,它们就把那当成了自由,只需要大一点的笼子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