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知府衙门大堂
朱棣坐在书案后，身子往椅背上一靠。
双眼微眯，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李景隆就站在朱棣的身旁。
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一会绝对有好戏看。
堂下肃立着十几个官员。
除了浙江巡抚、浙江按察使以外，还有河道官员、各地县令。
全部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早就得到了消息。
昨天，这位燕王殿下刚刚到杭州。
竟然直接将杭州知府给下了狱。
更有人传言，杭州知府被打的面目全非。
甚至手筋脚筋都被挑断了。
他们此刻都不敢抬头。
生怕跟这位活阎王对上眼让他注意到自己。
所有站立的官员心里想得都是，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朱棣沉默良久，终于嘴角一勾。
“啊~”
他打了个巨大的哈气，伸了个懒腰。
“各位大人，不必这么拘束，随意一点，昂！”
“臣等不敢！”
众人齐声答道。
“不敢，原来你们还有不敢的事儿呢！”
朱棣突然语气一变。
“本王刚到浙江，所见所闻还着实让本王大开眼界呀！”
朱棣霍的站起身。
随即缓缓绕过了书案，走到了官员中间。
他先是站在了浙江巡抚的面前。
“您就是浙江巡抚，吴淞吴大人吧！”
吴淞没有丝毫犹豫，扑通跪在了地上，以头抢地。
这次新安江堤坝决口，虽说与他并没有直接关系。
但是无论如何，他是掌管一省事物的最高行政长官，还是难辞其咎。
当时他递上灾情的奏折时，一同送到宫里的还有请罪的本章。
可奇怪的是，朝廷除了令他速筹赈灾粮，安抚灾民之外，竟然没有任何其他的指示。
甚至连一句申斥都没有。
这让他的心里不得不七上八下的。
此时面对这朱棣的突然发难，他突然有了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该来的，总是要来！
“回殿下，微臣正是吴淞。”
朱棣点了点头，有些随意的开口问道：“本王问你，此次灾情如何！”
“启禀殿下。”
吴淞这才将头抬了起来，身子跪的笔直。
“新安江堤坝的闸门共有九个，此次决口的一共有七个。”
“为保大部分百姓的身家性命，微臣下令分洪，最终只有淳安县和建德县受灾最重，其余诸县几乎没有影响。”
“嗯！那两县的灾民共有多少？”
朱棣继续问道。
“回殿下，此次两县加起来，受灾的百姓不下于五十万！”
“除此之外，还有确认的五千人死于这场洪水，一万两千余人失踪，不知去向。然而据臣猜测…”
“凶多吉少…”
朱棣默默的接下了吴淞话，一瞬间竟然有些失神。
死亡失踪人数竟达近两万人。
这远比他内心想象的严重的多。
然而吴淞并没有捕捉到朱棣的情绪变化，而是继续说道：“还有被淹的良田，牲畜无计其数。”
“今年恐怕，淳安建德两县将颗粒无收。”
吴淞的声音不大，但是字字句句仿佛都像是刀子般捅在朱棣的心上。
对于吴淞的回答，朱棣相对来说还是比较满意的。
他点了点头：“不错，还是个能干实事儿的官。”
“起来吧。”
吴淞如蒙大赦，惊喜交加。
“谢殿下！”
“此时省级和县里的粮食还能吃多少天？”
“这…”
吴淞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忧虑之色。
“启禀殿下，此时，官仓里已经没有粮食可以吃了。”
“若今天再没有粮食，明天灾民就要饿肚子了。”
朱棣眉头紧锁。
“前日朝廷下令拨款筹粮，结果如何？”
“这…”
吴淞有些语塞。
朱棣有些不耐烦：“有什么话就说，吞吞吐吐像什么样子！”
“殿下，筹粮万分艰难！”
“自微臣街道朝廷的上谕，便立刻开始着手安排。”
“可大灾过后，一些商家囤积居奇，粮食的价格翻了一倍不止。”
“即便如此，也未必买的到！”
朱棣听到此话，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你身为一省的封疆大吏？难不成这点事儿都无法解决？”
吴淞重新扑通一声跪下。
“启禀殿下，微臣…”
话还没说完，李景隆走到了朱棣身旁。
小声在朱棣耳边道：“殿下，此时手里还能拿出大量粮食赈灾的，一般都是世家大族。”
“这些家族，要么有朝中勋贵撑腰，要么便是百年甚至千年传承的家族，树大根深。”
“要动他们，确实难上加难！”
朱棣斜了李景隆一眼，从鼻子里传出一声冷哼。
“难上加难？”
“不过是不想得罪他们罢了！”
“十年寒窗，出而为官，自当上忧君，下抚民。”
“若是都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只想着自己的仕途，那还是别做我大明朝的官！”
字字铿锵有力。
在场官员的头仿佛埋得更低了。
全场仿佛死一般的沉寂。
然而也就几秒钟的时间，朱棣长叹了一口气。
“你起来吧！”
“谢殿下！”
吴淞站起身，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一方面是被朱棣吓得。
另一方面，则是刚刚听到朱棣的一番言辞，内心深处也的确是有些愧疚。
虽说话说的有些冠冕堂皇。
但是道理的确是这个道理啊！
想当年，他吴淞初而入仕，见新朝刚立，百废待兴。
也是胸怀鸿鹄之志，想有一番大作为。
可几年下来，却发现官场仍旧浑浊泥泞。
即便是有多少雄心壮志，都在这经年的打磨中消耗殆尽了。
此时的他甚至只想在任上熬到退休。
朱棣对吴淞的表现还算满意。
看反应仍然是个有良知，有抱负的官员。
慢慢踱步回到书案旁边，缓缓问道：“吴淞，本王问你，这个官你还想不想做？”
“微臣...”
吴淞有些迟疑。
可朱棣压根没等他说完，紧接着继续问道：“本王再问你，你还想为民做主么？”
吴淞突然眼睛一亮。
心里似乎有了些什么东西被点燃了。
他双手向前一递，深施了一礼。
“微臣想！”
“好！”
啪
朱棣一拍桌子。
“既然如此，本王要你为你治下的百姓做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