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在心中早有猜测。
因为豆芽所描述的那个拥有天煞命格的阴魂,与梁姬有着太多的相同之处——
被封印几千年,拥有天煞命格,修习了可以长久存活的残缺诡术。
我猜想,柳娘所找寻的那个被封印在五木下几千年的阴魂,应该很有可能就是梁姬。
而梁姬因为我的算计,在与蛟蛇夫妇的战斗中魂飞魄散。
以至于柳娘使用了损耗阳寿的禁术,也没能探寻到她的踪迹。
并最终导致了自己的灵魂,被咒魂术抽离肉身。
我没敢将这些告诉豆芽,因为我心有愧疚。
我不知道自己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梁姬也好,柳娘也罢,她们其实都是可怜人。
但是
尽管我不知自己的所做作为,是否合乎道义,可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仍然会这么做。
因为我要变强,我要得到宝药,我要救龙沙那些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人。
我要靠自己的能力保护豆芽!
以后还要保护龙沙村!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这些事更重要。
为了这些,我不会再软弱,也不会再逃避。
有些事,不论对错,都要面对,有些事,尽管做过后会心生悔意,但仍要去做!
这天傍晚,豆芽为柳娘擦拭过身体后,又站在那里默默发呆。
一双已经哭得红肿的眼睛里,又渐渐浮现出了一层薄雾。
我沉吟了一下,迈步走到她身边,把她轻轻搂在怀里,随后便感受到胸口的衣衫,被泪水慢慢打湿。
我轻轻拍着豆芽一耸一耸的后背,再看柳娘的尸体,心里也不免再次生出些许悲意。
这世间最可怕的,从来都不是什么鬼怪。
而是天人永别、生死相离。
阴阳两隔所带来的痛楚与孤苦,才是最让人心生恐惧的东西。
这世上的人,都不希望自己所爱的人离去,都希望他们能够永远活在自己身边。
这大概就是为何会有这么多人,窥觑那脱胎于《奇门一百零八局》的《焏源天术》的原因吧。
我望着柳娘秀丽的脸庞,尽管已经死去多日,可她的容颜依旧是那般美丽。
落花洞女,生时不老不衰,死后,尸身竟依旧可以不腐不朽。
她是湘西井神看中并要吞噬的女子。
可她为了活着,为了有机会与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为了可以与自己爱的人,在以后的日子里长相厮守。
她选择了暂时出卖自己的自由,成为了井神的奴隶,强迫自己秉承井神的意志,四处为其抓捕阴魂。
为了脱离落花洞女的身份,她付出了太多。
她拼命修习湘西诡术,在某种程度上,她的力量已经超越了井神。
只不过,灵魂中的那一道诅咒死死地制约着她,不允许她有任何一丝反抗。
找到被封印的梁姬,是她存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她只身一人来到关东,为金钟寻找那道拥有天煞命格的阴魂。
却不曾想,自己永远香消玉殒在了这片荒凉的土地。
我望着柳娘的尸身感慨万千,同时内心深处对于强大的渴望,也越来越强烈。
豆芽紧紧抓着我,我从她身上感受到了无比浓烈的依赖。
正当我准备出言安慰豆芽几句时,姜老鬼突然鬼魅地出现在我身后。
他望了一眼躺在那里的柳娘,淡淡地对我说道:“有人在闯结界,你去看看!”
我心头微微一惊,竟然有人公然闯阵,料想这来人,应该不是等闲之辈。
我松开抱着豆芽的双臂,用手帮她拭去眼泪,对她轻声道:“豆芽,乖,不哭啦,哥出去看看。”
豆芽也用手擦了擦眼角的泪花,乖巧地对我点点头道:“哥,我没事,我陪你去吧。”
我摇摇头:“我自己去就好,你在这里等我。”
望着豆芽有些担忧的眼神,我笑着拍拍她的头:“放心吧,师父不是还在吗。”
姜老鬼冷哼一声,也不看我,径自隐去了身形,不知在哪里藏匿了起来。
我尴尬地干笑了两声,示意豆芽安心。
而后转过身,警惕地向动静传来的方向走去。
走进布置着阵法的树林,我大吃一惊,因为我看见一个身穿灰褐色长袍,头戴草帽的男人。已经迎面走了过来。
这个男人丝毫没有隐藏他行踪的意思,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穿过法阵,来到了我面前。
我停下脚步,警惕地远远打量着他。
草帽外的一层黑气,遮住了他的容貌,所以我看不清他的五官。
但却看得到他身形高大,步履稳健。
最让我心生惊疑的是,这个男人的身外,飘着一层浓重的死气。
即便我没有用诡术开眼,也能感受到来自那一层厚重死气,所带来的的压力。
男人的每一步,都似乎走得极为沉重,在距离我十步之遥时,他停下了脚步。
抬起头,他的脸被那一层黑气包裹着,只露出了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盯着我。
他用一种极为低沉的声音开口向我问道:“她在哪儿?”
我正浑身绷紧严阵以待,被他这突兀的一问,问得有些莫名其妙,当即皱眉反问道:“谁?”
“柳妹。”
男人的声音中,带着无限的阴沉。
柳妹?
难道是柳娘?他是来找柳娘的?
看着眼前气质阴翳的男子,我突然想起豆芽曾说过的那个戴着草帽离开苗寨的章柯。
于是心下微微一惊,又急着问了一句:“你是什么人?找柳娘干什么?”
戴草帽的男人,用一双冰冷的眼眸直视着我,一字一句道:“我是她的男人,湘西草帽章。”
短短五个字,已经足以令我心头大骇。
我之前便听白霁子跟我提起过,如今“湘西三邪”中的头号人物:落花柳,草帽章,养蛊婆子草鬼杨。
眼前之人,莫不就是当今湘西赶尸匠中,名声最盛的草帽章?
怪不得他周身死气萦绕,这应该便是常年累月与尸体待在一起所造成的。
原来柳娘一直记挂在心上的那个叫章柯的男人,就是赶尸匠草帽章。
而这个草帽章又是蛊婆杨氏的儿子!
原来所谓的湘西三邪,竟然是“一家人”!
我震惊地望着章柯,半天才从吃惊中反应过来:“你是来接她回家的?”
草帽章听到我的话,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黯然的沉默。
良久后,他才再次开口,声音竟带着一丝沙哑:“对,带她回家。她现在—在哪儿?”
“你怎么知道她在这儿?”
我并没有立刻就告诉他,而是冷冷地逼视着他。
章柯冷冷地瞥了我一眼:“这些年她虽然刻意躲着我,但还是会有意无意在她行走过的地方,留下我能察觉的信息。这次她终于肯见我了,所以我来带她回家——”
“你知道她出了什么事吗?”
“我知道——”章柯的声音微微有颤抖。
“跟我来吧,她就睡在那边。”
我伸手一指,示意草帽章跟我来。
草帽章听到我说“睡”这个词,缓缓抬起头,竟然充满感激地冲我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