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野乔离开的那天,许桀开车把她送到了火车站。
站台上,两个人相对无言许久。
直到许桀那根一直夹在手中的烟,燃到尽头。
他才哑着嗓子,率先打破了沉默:“秦冕呢?他不来送送你吗?”
方野乔对他笑了笑:“我已经提前跟他说过了,让他不用来。”
她说完,就低下头去检查自己的证件和行李。
而许桀则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她,想要分辨她脸上满不在乎的表情,是真是假。
平静的眼神下,是不是藏着汹涌的情绪。
一分钟后,方野乔检查完毕,抬起头来。
许桀也在对上她目光的那一刻,意识到,她的平静不是硬撑出来的,是真的。
“你先回去吧,我要上车了。”
方野乔最近又瘦了不少,袖口处露出的手腕腕骨突出。
拎起行李箱的时候,看得许桀有点心疼,他连忙上前:“我给你拎吧。”
“不用了,就这么两步路。”
方野乔看许桀一副老父亲送女儿的样子,有点好笑。
而许桀下一句话,更让她印证了心里这个想法。
他试探着问:“你……还回来吗?”
这次离开,方野乔辞去了自己的工作,连租的公寓都退掉了,大有一去不返的意思。
“可能很快回来,也可能永远不回来。”
方野乔略微思考了一下,认真地回答道。
因为她也不知道,要去查十几年前的旧事,需要花费多少时间和精力,也不知道会受到怎样的阻碍和威胁。
这其中的不确定性太多。
她解释不清,也不想许桀为自己担心。
许桀叹了口气,想抓紧最后的时间,多跟方野乔说几句话。
八年前惨痛回忆的再现,恩师是连环砂仁犯,所有人背着她制定计划。
他觉得这次的‘4.16连环砂仁案’,肯定给方野乔带去了不小的打击。
他想安慰她,却不知从何开口。
方野乔看着许桀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也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如果她主动说自己没事,反而更让对方担心。
于是她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拎起行李箱,朝他一笑:“再见,许桀。”
方野乔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依然安静。
许桀却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那双疲倦又淡漠的眼睛里,好像有了光。
虽然只有微弱的一星火光,却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不一样了。
那些纠缠在她眉目间的阴郁之色,也变淡了许多,让她终于不再那么死气沉沉。
许桀愣在原地,看她走出了几步又忽然回过身来,认真地说道:“我曾经觉得,我是一个不祥之人。但凡和我扯上关系的人,都不会有很好的下场。”
“但现在我想明白了。你说得对,我不是救世主,不能把所有的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妄图解决它们。”
“世界上的一切,并不都是有解的。苦苦纠结于砂仁犯为什么犯罪,为什么砂仁,并没有意义。”
“我们只需要明白:‘任何非法剥夺他人性命的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无论是痛苦的童年,还是生来携带罪恶的基因,都并不是犯下罪行的理由。
即使基因和大脑,注定他是天生*狂,也有选择走上另一条路的机会。
这是秦冕教会她的事情。
所以赵英、陈潇和吴圳都并不可怜,也不值得原谅。
方野乔很少没头没尾地说这么多话,但她知道许桀听明白了。
因为他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化成了一个舒心的笑。
他说:“恭喜你。”
许桀知道,方野乔会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方野乔也笑了,她一字一顿地说:“恭喜我自己,时至今日,我终于走出了那个烈火熊熊的房间。”
她终于在多年前那场大火中,浴火重生。
火车即将开动。
方野乔登车前,站在几米远外的地方,用力地再次挥挥手,做了个口型:“再见。”
他没说话,笑着挥手。
“再见。”
他在心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