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次期末考后的闲聊。
尹云明说起自己对未来的期盼，说自己想当一名科学家。
他记得很清楚，雷舒雅发出一声晒笑，问他道：“你知道什么是科学家吗？”
“知道啊。”
还在读高二的尹云明，一板一眼地回答道：“利用所学知识，为社会作出杰出贡献的人，就是科学家。”
“利用所学知识，为社会作出杰出贡献的人，就是科学家。”
雷舒雅重复了他这句话，又缓缓问道：“那你觉得，为科学而牺牲的人，是不是伟大的呢？”
“当然啦！”
尹云明理所当然道：“这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呀。”
“那如果是被迫的呢？”雷舒雅追问道。
“被迫？”
小小的尹云明被问住了，茫然道：“什么意思？为什么是被迫牺牲的？”
“就是本人并不愿意为科学牺牲，但最终为科学牺牲了。伟大吗？”雷舒雅望着他，问道。
“本人如果不愿意，为什么要参与呢？”尹云明不解道。
“很简单啊，比如说当事人并没有自主选择的权利，那你就不能说他是自愿。”
“什么人会没有自主选择的权利？”尹云明皱眉道：“任何人都可以选择愿意，或者不愿意呀？”
“婴儿。”
雷舒雅慢悠悠吐出这两个字，然后用恶作剧的表情，观察着尹云明的反应。
“婴——婴儿？”
尹云明被这个答案惊到了，“婴儿怎么会参与科学的事呢？他们还什么都不懂呀？”
雷舒雅笑了笑，没说话，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过了很久很久之后，尹云明才明白，雷舒雅那一眼里，含着怎样的情绪。
也是从那刻起，他没来由地对父母和自己的身世，产生强烈的好奇心。
我到底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我的父母到底是做什么的？
……
高考结束的那一天，魏立破天荒给他买了一瓶酒。
拉着他上了露天天台，说有些事是时候该告诉他了。
到了天台后，他发现雷舒雅阿姨也在那里。
从他俩的神情中，尹云明知道，自己将会在今晚，得知一些了不起的大消息，很可能跟自己的身世有关。
“是不是终于准备告诉我，我父母是谁呢？”
尹云明率先问道。
“不止如此。”
雷舒雅点了根烟，慢悠悠道：“你难道不想知道，你父母是做什么的吗？”
“是做什么的？”尹云明追问道。
雷舒雅和魏立互相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
“是科学家。”
魏立告诉他，“他们两个都是科学家。”
那晚，尹云明觉得自己一下子成长了很多。
他知道了很多事情，知道了基因编辑技术的存在，知道了现有的科学实验，已经发展到在人类身上展开的地步，也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他也被做过实验，所以他是被遗弃的那一个。
尹云明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熬过那个暑假的。
高考成绩出来了，但他没有填报任何学校的志愿。
他不想当科学家了，也不想继续念书了。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每日每夜不出门，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他要成为他父母这样的人吗？
他不要。
雷舒雅在这期间，又跟他深谈过一次，向他透露了一个秘密。
“我的女儿若是在世，大概也有你这么大了。”
雷舒雅眼神慈爱地看着他，温和道：“所以有时候我看你，就像在看我女儿一样。”
“雷阿姨的女儿怎么了？”尹云明小心问道。
雷舒雅闻言，笑容褪去了大半。
“她死了。”
她道：“虽然没死在实验室里，但也差不多了。”
“什么意思？”尹云明一惊。
雷舒雅瑶了摇头，却没再说下去。
她深深看了尹云明一眼，意味深长道：“你和我女儿的命运，也有相同之处。”
尹云明看着她，等她继续说下去。
“那就是，都是实验失败的无辜受害者。”
雷舒雅凄凉笑，道：“不过你到底比我女儿幸运，你活了下来。”
尹云明有些不敢相信她的意思，震惊道：”您是说，我跟您的女儿都……”
“是的。”
雷舒雅接下来的话，击碎了他所有的幻想，“这是你父母的决定。你父母认为，他们作为研究所的主要负责人，要展现出起码的诚意。”
“所以就拿我……”
尹云明那一刻差点哭出来，“我可是他们的孩子啊！”
“实验室孩子多了去，他们在乎过吗？”
雷舒雅望着情绪激动的尹云明，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但是你已经健健康康长到18岁了，这就很幸运了。”
尹云明咽了咽口水，问道：“那我既然是实验失败的产品，我是哪里有问题吗？”
“没有。”
雷舒雅道：“实验结果也并不一定正确，加上人体也有自动修复破损基因的功能，虽然可能性很小，但在你身上发生了。魏立每年都对你身体状况做出检测，你没有问题，放心吧。”
“那、那他们为什么要抛弃我？”
“这点我也不是很清楚。”
雷舒雅道：“或许你可以问问魏立。”
“因为他照顾我比较久？”
“因为他是研究所的前员工。”
尹云明陷入回忆之中，许久没有说话，直到年轻管家的一句问话，将他拉回现实。
“尹先生，尹先生？”
尹云明回过神来，恍惚地看了他一眼，道：“怎么了。”
“青田和苏诗灵的安全要保吗？”年轻管家问道。
尹云明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
他想了想，才淡淡道：“都行，都可以。任务完成了就行。”
“明白。”年轻管家微微弯腰，便退了出去。
尹云明的指腹，轻轻*着杯壁，陷入沉思。
……
“你的意思是，这个尹云明，就是你们的老板，同时也是穆月雁的亲弟弟？”
夏萤站在屋子中央，眉毛都快拧到一起，“这会不会太扯了一点？”
“我也觉得很扯，好吗？”
苏诗灵叹了口气道：“我真没想到我的最后一件任务，竟如此狗血。”
“最后一件任务？”
“尹云明说，完成这件任务，就放我跟青田自由。”
苏诗灵叹了口气，道：“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活到自由那天了。”
“你跟青田……算了，我对别人的事，不太感兴趣。”夏萤见这里搜不到其他东西，便准备离开。
“走吧，我们抓紧时间出去。你说的通道在哪？”
“跟我走。”苏诗灵说着，便迈开步子。
两人走到一半，夏萤突然停住脚步。
“等等。”
她突然头也不回地往另一边走，“我得带我妈离开。”
苏诗灵踌躇了一下，竟跟着她走。
夏萤颇有些意外，回头看她，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带你出去啊。”
苏诗灵理所当然地回答道：“你又不认识路，我等会带着你跟阿姨走。”
“这么好？”夏萤怀疑地瞥了她一眼。
“共同在这里呆了这么久，一起出去也是应该的。”
苏诗灵在后面走着，微微活动着手腕，“抓紧时间就好。”
她说着，望着夏萤的后脑勺，脑子里还在回想着尹云明那句话——
是夏萤杀了魏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