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火舌,贪婪地吞没一切。
带着粘稠的血腥气,缠绕在鼻尖挥之不去。
炽热的温度,以燎原之势迅速蔓延,一切事物,不可抗地在熊熊烈火中分烧成灰,目之所及,皆是焦黑与血红的景象。
他向她一步步走来,身体被明亮的火焰吞噬,笑得却越发猖狂。
“方野乔。”
她后退,退到无路可退,身后是被烧的焦黑扭曲的墙壁。
火焰舔舐着她的皮肤,带起一阵灼热的疼痛。
不远处响起刺耳的鸣笛声,越来越逼近的他,忽然咧开残缺的嘴唇笑了,露出一口惨白的牙齿:“来不及的。”
……
赵英在她杯子里又添了一些温水。
方野乔有点虚弱地挥了挥手,示意他不必。
“这样吧。”
赵英起身,在书柜里翻出一张纸推到她面前:“这样吧,你先填一下资料。这两天我准备一下需要的东西,下周一你再来。”
方野乔填好资料就告辞了。
推开门,六月明亮而不*的阳光迎面照来。
她冰凉的指尖触到一丝暖意,终于不再紧紧地蜷缩着,缓慢地舒展开来。
她回头看了一眼那扇门。
一小时前,它里面还是间简约雅致的小屋。
一小时后,在她眼里则是地狱。
方野乔就那么在阳光下站了几分钟,直到刚刚因为恐惧而冰凉僵硬的身体,慢慢温暖过来。
然后她走过了这个街道,打开了方才一直关机的手机。
发现里面塞满了来自许桀的未接电话,一数足足有十五条。
多日来,对许桀想拒绝就拒绝,想挑衅就挑衅,生气了就摆一张冷脸的方野乔,忽然有了那么一点身为下属的惶恐。
她连忙播回去,许桀却没有功夫骂她,直接一句话怼上来:“抓到嫌疑人了!你赶紧回来!”
方野乔懵了。
她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这里已经看不到那间咨询室的影子了。
她很想说不可能,我刚刚还跟他说过话。
但无数疑问堆在胸口,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是闷闷地应了句:“哦。”
这又是哪来的嫌疑人啊?
“孙志平,男,五十五岁。硕士学历。曾是中心医院心理科的医生,现无业。已婚,有一个女儿,女儿今年刚刚高考完。与家人关系融洽,邻里关系也十分和睦。”
吴津跟在许桀后面,有条不紊地汇报道,“今天中午十二点接到群众报案,说在花苑小区游泳馆发现了这个人,当时他正鬼鬼祟祟地想要潜入案发现场。”
许桀穿过走廊,顺手拿过侦查员递过来的东西,嘱咐道:“去查查他最近的微信聊天记录、短信和通话记录,看看他有没有联系过夏婷。”
“再去翻他上网的浏览历史,看有没有与这起案子相关的东西。”
然后他挥了挥手,示意吴津继续。
“而且,他曾是夏婷生前的医生。但好像因为对病情判断错误,开错了药,所以夏婷的症状不轻反重。后来他也被医院辞退了。”
许桀听完,摸了摸下巴。
这样看起来确实可疑,只是陈然和钱丽丽那两起案子又怎么解释?
那个帖子里的内容又怎么解释?
他尝试着模仿方野乔的方法,一步步抽丝剥茧,却发现自己的脑子里只有一团混乱。
于是只挥了挥手:“人都到齐了?开始吧。”
……
“姓名?”
“孙志平。”
“年龄?”
“五十五岁。”
“家住在哪?”
“盛元小区。”
“今天去花苑小区游泳馆干什么?”赵姝抛出了第一个问题,细细地打量着对面的男人。
他发际线已经有后退的趋势,整个人也呈现出老态。
长相却是和蔼可亲的,看起来极容易博得他人的信任。
孙志平支支吾吾几秒,那里刚发生一起命案,总不能说是去游泳的:“我想去看看现场……
“有些凶手杀完人,不就喜欢事后返场吗?这是个什么心理?”
白展挑了挑眉,旁边一直沉默看着里面情况的方野乔,接上一句:“连环砂仁狂回到现场时,如果看到残留的血迹,和警方留下的标记,会感到莫大的成就感和满足。”
可是孙志平的表现并不符合。
“所以说真的很有可能是他咯?”白展挑了挑眉。
不是他。
方野乔在心里默默想到,却没有开口,而是皱着眉继续看。
“看现场干什么?”赵姝紧接着问。
孙志平一时间回答不上来,只是含糊其辞地回答:“没,没什么。”
赵姝审的人多了,千姿百态的奇葩都见过。
对付这么一个心理素质不好的,更是不在话下,一眼就看出来他没说实话。
她心里冷笑两声:就这怂样,还疏导别人,帮别人治疗恐惧症呢。
“没什么那你跑什么啊?”
赵姝步步紧逼。
孙志平刻意回避着她的眼睛:“有人追,我下意识地就跑了。”
纠缠着这一个问题问下去只会是浪费时间,并且顺着一个方向发问,会让对方有一种心理预期,从而做好准备。
审讯的一个基本原则——永远不要让对方猜到你问话的方向。
于是赵姝抱起双臂,轻轻松松地往后一靠,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对方一眼。
突然开口问道:“18日晚8点-10点,你在哪里?”
“我在家。”孙志平这次没有犹豫地接上话。
赵姝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却不敢让坐在对面的孙志平发现自己的表情变化——
他看起来不像是在说谎。
于是她追着又问了一句:“有人能证明吗?”
“没有。”
他丧气地垂下头,“我老婆带着女儿出去旅游了,只有我自己在家。”
“为什么要去看现场,你跟夏婷认识?”赵姝明知故问。
抛出一个已经掌握,但对方可能会撒谎的问题,刺探孙志平的态度。
“认识,夏婷是我之前的病人……”
孙志平咽了口口水,吞吞吐吐地说,“她跟我说自己很怕水,还失眠焦虑。”
玻璃外,白展正在翻夏婷病例的复印件,闻言顿时目瞪口呆。
他不可置信地抬头瞪着孙志平:“这庸医竟然给夏婷开的帕罗,怪不得她后来的症状成了抑郁和狂躁。”
赵姝闻言,抑制住自己想冷笑的欲望,语气平静地反问:“你就是这么害你之前的病人的?”
赵姝对医药这方面不了解,意思是孙志平杀了夏婷,没想到孙志平完全会错了意。
他冷汗连连地苦声道:“警官,我真的没想到会这样!我进行了常规咨询以后,觉得差不多,就给她开了帕罗,哪成想她不是抑郁症……”
吃了反而加重了症状。
他说着说着,声音逐渐弱了下去,逐渐变成了自言自语:“但我真的没想过要害她……我只是不小心。”
赵姝跟他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被他说糊涂了,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只是保持着沉默,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玻璃那头的人,却都从抓住嫌疑人的热情高涨中,渐渐冷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