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奎,这么多年了,你终于肯露面了。”
白霁子身后,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缓缓传来。
“武镇!”
谢奎抬头望向白霁子的身后,原本已经渐趋平和的脸上,再次布满了狠厉。
“你当年害死我孙女,如今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谢奎,我没有杀霖儿,也没有故意躲着你。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在找你,希望可以将当年的误会解开。反而是你,一直躲着不肯见我……”
一个脸上生有月牙胎记的老乞丐,走到谢奎身边,声音中充满了无奈。
这个人,应该就是出村时,陈瘸子他们让我找的那个老乞丐武镇吧,我在一旁暗自思忖。
谢奎听了武镇的话,冷笑一声,眼中的恨意愈发浓郁:“巧舌如簧!枉我认你为兄,你却连我的孙女都害!”
“当年在兴安岭上,你张口便指责我害死了霖儿,趁白教攻山的间隙对我出手。这么多年,你一直躲在暗处,既不敢再来见我,也从来不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老乞丐武镇忍着胸中的怒意,眯着眼,盯着脸色青白不定的谢奎沉声道。
“你究竟凭什么一口认定是我杀了霖儿?你难道不知道,我从前是是如何疼爱她的吗!”
谢奎的双眼红了起来。
他死死盯着武镇,咬紧了牙,切齿道:“你还想用谎言来蒙骗我?我告诉你,我不需要你的任何解释!因为当年是马三亲眼看到你活生生掐死了霖儿!马三亲眼所见,你还有什么可解释!”
武镇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我如果说马三当年看到的人根本就不是我,你信吗?”
“哈哈哈……”
谢奎听了武镇的话,怒极反笑,“不是你?武镇,你是把我当傻子吗!马三的残魂亲口告诉我,他眼睁睁地看到你掐死了霖儿,并吞噬了她体内的那股先天阳气!”
“当年你的修行遭遇瓶颈,正缺少一味极阳的宝药助你突破,你四处寻找不得。”
“这件事我们都知道,可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你竟然将魔爪伸向了我那可怜的孙女,就因为我孙女是阳年阳月阳时所生,出生时体内便有一股先天阳气,所以你便杀了她!吞了她体内的先天阳气!武镇,你好狠啊!”
谢奎咆哮着,眼中泛滥着滔天的恨意:“你的所做作为被马三看到后,他本想阻止你,却也被你下毒手杀死。”
“但你万万也不会想到,马三死后拼着魂飞魄散,终究还是用秘术将当时的情形告诉了我!你害死了我孙女,又杀了我的徒弟!是你夺走了两个对我最重要的人!”
面对眼前表现得歇斯底里的谢奎,武镇并没有试图进一步去解释什么,只是神情黯然地摇了摇头。
而后将目光投向了一直在旁静观的白霁子。
谢奎死死瞪着武镇,几乎神经质一般狂笑着吼道:“怎么,没办法再撇清关系了吧!无话可说了吧!你个老*!”
面对满脸癫狂和愤恨的谢奎,白霁子却缓缓开了口,只见他平静地望着谢奎说道:“确实是你被骗了。”
谢奎用刀子一样的眼神剜向白霁子:“你这小娃娃又是什么人,也敢在此插话!”
看着满脸杀机的谢奎,白霁子面不改色,淡淡道:“我是长白山顺心承天道第七十四代弟子,道号白霁子,家师灵泉。”
谢奎听罢,脸色变换了几下,双眸死死盯住白霁子:“你凭什么说我被人骗了!”
“我身为顺心承天道的门人,所说之话,你可愿意相信?”
白霁子没有直接回答谢奎,而是这般问道。
谢奎垂下眼皮,收敛起一部分杀意:“我知道顺心承天道的门人,在入门前都曾会立下誓言,称此生顺应本心天道不会说谎,一旦说谎,便会道心不稳,甚至道行散尽,沦为废人。”
“若真是顺心承天道门人所说的话,我自然是信的,可我怎么知道,你到底是不是顺心承天道的门人。”
“既然你信不过我的身份,那我便请我师父灵泉道长来对你说。”
说着,白霁子也不与他多做争辩,直接从怀中掏出一面小铜镜。
我在一旁看着,知道他这是又要联系他师父了。
果然,不多时,铜镜上出现了灵泉道长的身影。
“乖徒儿,什么事找为师啊?”
“师父,是武镇请您为他作证。”
“作证?”铜镜中的灵泉挑了挑眉毛。
武镇侧步走到铜镜前:“见过灵泉道长,当年我曾受骗到访长白山一事,您是否还记得?”
“哪一年?这些年你可没少来,连吃带拿,可是弄走了我不少灵药。”灵泉道长有些不满道。
“师父!”
白霁子板着小脸,打断了灵泉道长的嘟哝,“他说的是十四年前……”
“哦哦,十四年前啊,记得,那天是甲子日嘛,你突然跑到长白山上来找我,说是有人以我的名义叫你来长白山的,可我明明没叫过你,当时还嘲笑你被人骗来着,我不是还留你在长白住了七日。”
说到后面,灵泉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竟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过他立马意识到铜镜这边的气氛不太对,于是尴尬地收起笑容,“怎么突然问起这事儿了?”
“行了,师父,您继续回去睡觉吧。”白霁子有些难为情地收起了铜镜。
“哎,你们倒是说清楚咋回事儿啊——”
白霁子快速收起铜镜,再次看向谢奎:“你听到了吧,你应该清楚,我师父灵泉道长不仅是顺心承天道的门人,而且自身修习的是《无垢决》,所以一直保持赤子之心,为人从不撒谎——”
此时,谢奎的脸色,已经阴沉得仿佛阴云密布。
他死死盯着武镇的双眼,良久后才终于再次出声,艰难地问道:“那你们说到底是谁害死了我孙女?还有这娃娃,她为什么与霖儿如此相像,不只是样貌,我感觉得到,她的魂也与我格外亲近。”
武镇平静地望着谢奎:“到底是谁杀害了霖儿,我们现在只有一个猜测。”
“说。”
谢奎此时尽管心乱如麻,但终究已经恢复了冷静。
“魏友德和鬼人愁。”
“魏友德?”
谢奎眼中精光一闪,“就是那个十四年前,与鬼人愁合谋的小子?魏红河的儿子?”
“对,就是他。兴安岭一战之后,木帮元气大伤,之后我与张武见过面,期间我们分析了前前后后的所有事,觉得既然白教偷袭木帮是魏友德与鬼人愁的合谋,那让你我之间产生矛盾,进而削弱我硬采丐帮的事,便也有可能是他们做的!”
武镇严肃地看着谢奎,“能用幻想诡术,使马三对眼前所见信以为真,这样的人,屈指可数”
“你的意思是,当年马三所见之事是障眼法?”
“对。”
“呵呵。可我又怎么知道刚刚联系灵泉的一幕,不是你们为了洗脱嫌疑所用的障眼法?”
“我们已经救回了霖儿,她现在就在你面前,我们为什么要用障眼法?”
武镇的声音突然冷了下去,“你瞪大眼睛仔细看看这个孩子,感受一下她的魂!”
武镇突然楞住了,缓缓将手指向豆芽,声音隐隐有些颤抖:“这娃娃……”
武镇点点头:“她就是霖儿。”
当武镇说出此话后,我、豆芽、谢奎以及一旁的灰三奶奶等人,都流露出不同程度的吃惊表情。
谢奎的双眼猛地瞪大,不敢置信地望着豆芽。
随后竟有两行浊泪从中流出,他整个像是突然苍老了许多岁,颤颤巍巍地向豆芽伸出手,似乎是想摸摸豆芽的头去却不敢似的。
“这——这又是怎么回事?”
“自从兴安岭一战之后,木帮元气大伤,张武带人隐匿于龙沙,此事除了我以外,再无外人知晓。”
“但你对我怀恨在心,又一直不显踪迹。张武知道你为人性情率直,始终担心你为恶人利用,因而一直劝我原谅你,他说你为人简单,脾气又急躁,所以容易受人蛊惑。”
“而霖儿又是你唯一的亲人,有人害死了霖儿,你必然心性大乱,因此做出对我出手的事,也可以理解。”
说到这里,武镇轻轻叹了口气,“他所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知,可你自打从兴安岭上遁走,就再也没露过面,纵使我想与你解除间隙,却也不能。”
“我们推测,霖儿的生辰特殊,又是枉死,所以纵然化为鬼魂,也不会轻易进入轮回,所以一直试图寻到她。”
“直到十年前,冯海推卦时,无意中发现了霖儿魂魄的下落,张武立刻联系我一起去寻找,果然在一处深林中找到了游荡的霖儿,那时的她,几乎已经在魂飞魄散的边缘。”
“张武用二十年的阳寿为代价,使她借玉而生,只可惜,我们从《奇门一千零八十局》中所推演出的术法,终有残缺,不仅搭上了张武的阳寿,还使这孩子失去了从前的记忆,并留下了哑症。”
我在一旁听着武镇的讲述,尽管心中对此早已有所猜测,但还是对当年发生的事感到震惊。
豆芽作为当事人,心中的震惊明显更在我之上。
若不是百年入梦,使她早已不再是孩童心性,想必此时的她,早已无所适从。
我默默牵起豆芽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捏了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