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豪车开进了村子。
包世杰也算是衣锦还乡,四十多岁了,突然发了家。
娶了个二十来岁,又漂亮又高学历,还温柔的小媳妇。
在乡里的老家也修得极其气派,是三层楼高的小洋房。
这趟回来,是包世杰走到哪,村里人艳羡的目光跟着到哪。
但包世杰却始终绷着一张脸,高兴不起来,就连对平日里,恨不得放在手心上捧着的媳妇说话,口气都带了些不耐烦。
“你看看你,月份都这么大了,我回来祭个祖,顺便给咱爹烧几个钱就回去了,你跟着回来干什么!”
妻子小玲摸了摸自己已经快足月的肚子,也是委屈地扁起了嘴。
“预产期不是下个星期吗,还有日子呢,回乡祭祖,婚后头一年,怎么说我也得陪你回来吧?”
“谁不知道你是大孝子,去年公公去得突然,人没了,乡下也没人住了,你非把老家房子翻了个新,盖了大房子。”
“村里都夸你呢,我不跟你回来,舌根都要让人嚼烂了。”
小玲虽然年轻,却颇通入情世故。
包世杰是农村出身,爱面子,否则发家后,也不用花这么多钱,去修没人住的乡下老宅。
他这么爱面子,婚后头一年回乡,没把媳妇带回来,还不得让人说死?
这话,把包世杰堵得哑口无言。
车身颠了颠,乡下的路毕竟不好走,才刚说到预产期还有一个多星期,这一颠,颠出问题来了。
小玲忽然觉得不对劲了,抓紧了一侧的扶手,另一手捂着肚子,脸色变得苍白,疼得浑身冒冷汗。
“世杰,不行,我不行,感觉羊水破了……”
包世杰这算中年得子,也是紧张,一脚踩下刹车,慌了,“怎么办?我叫救护车?”
“叫什么救护车……”小玲疼得浑身直打颤。
“怪我,急昏了头,自己开着车,叫什么救护车,我这就调头送你去医院!”
“来不及,要生了,我要生了……”
小玲紧紧拽着包世杰。
这下包世杰更加手足无措了,虽说四十多岁了,可也是头回当爹啊!
“包子,咋回事?”
豪车停在路中间,乡亲们见不对劲,慢慢地围了不少人上来。
有人在敲车窗,冲里头的包世杰说话,又见包世杰的媳妇看着要生了,一下明白过来了,张罗了开来。
“是不是要生了?哎哟,这可了不得,快,快去把他大娘给叫过来。”
包世杰堂伯媳妇,他管她叫大娘。
退休回乡带孙子前,是县医院的妇产科大夫。
被人喊过来的时候,手里头还拿着锅铲,见小玲的样子不对,忙急呼呼地招呼大伙儿帮忙。
乡亲们也热心。
脱了衣服铺地上,当场让小玲躺下了,住得近的几个乡亲,跑回家抱来床单褥子。
几个人角拉着角给围起来了。
包世杰也帮不上什么忙,尽添乱,让他大娘给赶到床单外头去了。
好在小玲的运气也好。
有的人生孩子那叫一遭罪,小玲生得却快,没一会儿,就听到孩子的哭声了。
大娘将孩子抱出来,刚准备用干净的床单将孩子包起来。
这一看,立马变了脸色,就连声线都有些颤抖,“包,包子,来……来瞧……”
刚出生的孩子皱巴巴的,哇哇号得响亮,可这……
前面一张脸,后面,后脑勺,还有一张脸……
后脑勺那张脸,不像个孩子的,倒像个老人的脸,像,像包世杰那个死去的爹!
……
……
天微明,村里村外静悄悄的。
只远远地还能听到几声狗吠伴着鸡鸣。
谢月猛然深吸了一口气,自那薄土地里惊坐起,醒了。
“小月?”
老光棍一个激灵,跟着清醒了。
一脚一个,踹醒了背靠着树坐地上打瞌睡的白卿和老彪,三人凑了上去。
将谢月围在中间。
“醒了?蛇仙洞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怎么会在里头出事?”
谢月初时的神情,尚有些茫然,抬头懵懵地看着凑在自己面前的三张老脸。
又见四仰八叉,躺地上打呼噜的小甜甜,也和大家一样守在这。
他们是真的关心谢月,这份关心和在乎,是装不出来的。
谢月的心思,渐渐地安定下来,觉得无比的安心。
“蛇仙洞里的事,说来话长……”
刚想说话,谢月一个不经意间抬眸,视线上扬,便见那一身黑色长袍的身影,正静静地立于树下的阴影中。
他的五官线条依旧冷峻,面上没有过多的表情,显得不太近人情。
手脚上依然拖拽着沉沉的枷锁,双手环于*。
宽袖未动,倒是被谢月这边的动静给惊动了。
缓缓睁开眼,视线静静地落在谢月身上。
谢月半张着嘴,神情有些错愕,“大大大,大神……”
在此时,在此刻,还能见到陈黜出现在她面前,谢月是惊讶的。
要知道,从未有一刻,在谢月醒来后,还能看见他。
陈黜不就是出现与消失,从来不会与她多言一句,子然一身,十分不近人情的……
果然,此时此刻,包括老光棍在内,所有人的表情都很微妙。
对于陈黜和他们一样,守了谢月一晚上的事,他们大概到现在,还没完全消化这个事实。
大概是谢月的表情也太过赤裸裸,写满了惊愕,所有的心理活动都写在脸上。
陈黜微微蹙眉,表情破天荒的有些别扭,别过了脸去,“你说过,不喜欢说话不算话。“”
谢月的确曾经说过。
她被怨气“冲撞”后,其实是怕的,最怕的,便是一个人。
她也曾明目张胆地抱怨过……
抱怨陈黜说话不算话,她醒来时并未见到他,说走了就走了。
但那一谢月是醉态,贼胆包天,有什么话她不敢讲的?
“大神……”
谢月愣了一愣,竟是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她笑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就像是月牙儿,小牙齿又白又整齐,跟兔子似的。
“大神,有点,有点可爱!”
陈黜是明显地一怔,眼底的情绪是风云变幻,竟是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恰在此时,远处一声嘹亮的鸡鸣。
陈黜微微蹙眉,眉心的印记发出红光。
他垂下双手,连带着那沉重的枷锁,也随之拖拽在地,黑色的雾气自他周身泛起。
陈黜未看谢月,只持着过去一样不冷不热不近人情的口吻,丢下话道:“天亮了,我得走了。”
“哎大神……”
没给谢月把话说完的机会,陈黜便自那黑色雾气中彻底消失了。
“行了,别‘大大大大神’了,人都走了。”
老光棍吹胡子瞪眼,是一脸的不快活。
“对了,小龙龙。”
谢月似想说些什么,忽然表情一顿,微偏过了脑袋,神情也凝重下来。
“你们有没有察觉到,一股,阴冷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