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多,陆摇驾车回到了沉寂的新竹镇政府大院。
白日里的喧嚣早已散去,只有几间办公室还亮着灯,包括他那间镇长办公室。
他先回宿舍简单洗漱,冲去一路风尘和疲惫,换上一身干净的便装,然后便来到办公室,准备处理一下积压的文件,也借此平复一下省城之行带来的激荡心绪。
省里应该会支持他的新镇方案,那他也要做一些准备工作。
他刚坐下没多久,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陆摇抬头,只见苏倩倩站在门口。
她罕见地没有穿平日里一丝不苟的职业套装,而是换上了一条款式简约却剪裁得体的淡蓝色连衣裙,裙摆及膝,勾勒出匀称的身材曲线。
她似乎刚洗过澡,长发微湿,随意披散在肩头,脸上未施粉黛,却透着一股清水出芙蓉般的青春之美,与平日那个精明干练、气场逼人的女副县长,是两种风格。
陆摇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不由得微微一怔:如此明艳动人的女子,本应在繁华都市享受着精致生活,却偏偏要来这穷乡僻壤,卷入这些纷繁复杂的权力纠葛之中,实在是在虚耗青春。
在他传统的观念里,以她的家世背景,找个体面人家嫁了,相夫教子,安稳富足地过一生,或许才是合理的选择。
“回来了?”苏倩倩先开口,声音比平时柔和许多,“办公室里闷了一天,出去走走吧,散散步,透透气。”
她发出邀请,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陆摇几乎下意识地就要拒绝。
他深知人言可畏,镇政府大院虽小,却耳目众多。
他们俩作为一二把手,年轻男女,又是上下级关系,本就处于风口浪尖,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盯着,风言风语早已有之。
若是再在这夜色下并肩散步,不知会被传成什么样子,只会让局面更加复杂。
他必须避嫌。
“手上还有几份急件要处理,很忙,没空。”陆摇低下头,目光重新投向桌上的文件,语气冷淡地回绝了。
苏倩倩闻言,俏脸顿时沉了下来,鼻子里发出一声不满的轻哼:“哼!”
她站在原地,没有离开,显然对陆摇这种拒人千里的态度十分不快。
办公室内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陆摇能感受到苏倩倩的目光一直钉在自己身上,他知道,有些话,今晚必须说开了。继续回避和猜测,对双方、对工作都无益处。
他放下笔,抬起头,迎上苏倩倩带着嗔怪的目光,决定开门见山。
“我去省政府,”陆摇语气平静,却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是去见副省长赵立峰同志。”
苏倩倩瞳孔骤然一缩,身体上前几步,急切地问道:“赵省长?你见他做什么?是为了天北矿业的事?”
这是她最担心的。
“不是。”陆摇摇了摇头,抛出了第一个让苏倩倩心神震荡的消息,“赵省长找我谈话,是询问我是否愿意调到省直机关工作,比如省政府办公厅或者发改委。”
苏倩倩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盯着陆摇。如果陆摇真的答应调走,那么新竹镇这个烂摊子将彻底压在她一个人肩上,她父亲那边绝不会允许她轻易抽身进入省机关,她将被困在这里更难脱身。
她问:“你答应了?”
看到苏倩倩瞬间绷紧的神情,陆摇没有卖关子,直接给出了答案:“我拒绝了。”
苏倩倩闻言,明显地松了一口气:“为什么拒绝?那可是省直机关,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
陆摇没有解释自己的长远考量,而是话锋一转:“我选择留下,是因为赵省长明确表态,支持我们新竹镇整体搬迁、建设新镇的规划方案。他认为这个方案具有前瞻性和示范意义,省里将会全力推动这件事。”
他说这番话时,目光锐利地观察着苏倩倩的反应。
果然,苏倩倩如同被惊雷击中,猛地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声音都提高了八度:“什么?!你……你说服赵省长了?这怎么可能?!你是怎么做到的?!”
她太清楚这个方案在县里和市里遇到的阻力有多大了,陆摇竟然能直接打通省里的关节,这简直超乎她的想象!
“过程不重要,结果才是关键。”陆摇没有解释其中的曲折和那位神秘的“钟怀河”,“苏倩倩,现在局面不同了。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
他伸出两根手指,语气沉稳而有力:“第一条路,留下来。不仅仅是人留下来,而是要真正投入进来。发动你能动用的所有资源,包括你们黄家和苏家的关系网络,全力以赴支持新镇的建设。这意味着,你要和我站在同一战线,共同面对可能来自县里甚至市里其他方面的压力,共同推动这个省级重点项目的落地。”
他停顿了一下,观察着苏倩倩眼中闪过的复杂神色,继续说道:“第二条路,现在就申请离开新竹镇。调回县里,或者去市里,彻底摆脱这个是非之地。在新项目全面启动、各种矛盾集中爆发之前,体面地抽身而退。”
陆摇内心深处判断,苏倩倩大概率会选择第二条路。
他清楚黄家、苏家与赵立峰并非同一派系,让他们倾力支持一个最终政绩很可能记在赵立峰头上的项目,为他人作嫁衣裳,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苏倩倩呆呆地看着陆摇,胸口剧烈起伏,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她万万没想到,陆摇不声不响地,竟然干成了这么一件石破天惊的大事!
她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男人,他面容平静,眼神却坚定如磐石。
想到他之前顶住压力查处天北矿业的果决,想到他为了方案四处奔波的执着。再想到他此刻展现出的通天手段和给出的犀利抉择……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在她心中翻腾汹涌——有对陆摇能力的钦佩,有对他固执的恼怒,有对局势突变带来的压力,有对家族利益的顾虑。
更有一种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被对方这种强大行动力所吸引的悸动。
最终,所有这些情绪都化为了一句带着嗔怪、无奈、却又隐含着一丝奇异欣赏的叹息。
她瞪了陆摇一眼,语气复杂:“你……陆摇,你可真行!你真能搞事!”
她对陆摇,此刻真是又爱又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