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江州市郊外一处环境清幽的私人水库。
陆摇和江姚并排坐在岸边的钓椅上,悠闲地垂钓,当然也各怀心事。
陆摇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瞥了一眼,是苏倩倩发来的信息,催促他尽快回大龙县。
他皱了皱眉,快速回复:「苏县长,新竹镇的工作有覃书记主持,我暂时在市里有重要的招商洽谈。镇上的事,请你多费心盯紧,切勿出任何纰漏。」
果然,苏倩倩那边沉默了片刻,只回了一个「知道了」,便不再纠缠。
陆摇清楚,苏倩倩不能长时间离开,必须马上赶回县里坐镇。
刚放下手机,陆摇手中的鱼竿猛地一沉,鱼线瞬间绷紧!他迅速起竿,一股巨大的拉力从水下传来。
“来了!大家伙!”陆摇低喝一声,双手紧握鱼竿,开始熟练地溜鱼。江姚原本对钓鱼兴趣缺缺,觉得这是浪费时间的消遣,但见陆摇神情专注、动作稳健,水下的鱼挣扎力道惊人,也不由得被吸引了注意力,放下手机,凑近了些,甚至下意识地伸手虚扶住鱼竿的后部,帮陆摇分担一份力量。
经过一番紧张的角力,一条鳞片在阳光下闪耀着金光、足有十斤重的大青鱼被成功抄入网中。
江姚看着在网中活蹦乱跳的鱼,脸上露出了难得的、发自内心的笑容,一种与年龄和身份不符的单纯喜悦。
“你运气真不错!”江姚接过陆摇递来的毛巾擦手,语气带着赞叹,“这才多久,你就钓上来两条,还都是这么大的。我在这坐一上午,浮漂动都没动几下。”
陆摇将鱼放入鱼护,重新抛竿,:“这方面运气好,说不定别的方面就要差一点。运气这东西,大概是守恒的。”说完,他下一次抛竿,竟然故意没有挂饵,任由空钩沉入水中。他此行目的本就不全在鱼,而在与江姚这场至关重要的谈话。
他将一瓶拧开的矿泉水递给江姚。江姚道谢接过,喝了一口,看着陆摇点燃一支烟,知道他准备进入正题了。
“姚姐,”陆摇吐出一口烟雾,目光望着平静的水面,声音低沉而认真,“我有个想法,想听听你的意见。我想找机会,跟黄峥主席当面聊一聊。你觉得,合适吗?”
江姚握着水瓶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惊讶,但很快恢复平静。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能见到他?通过苏倩倩?还是……需要我帮你安排?”
“只是一个初步的想法,还没下定决心。”陆摇坦诚道,“所以想先听听你的看法。”
他整理了一下思路,将之前周家代表通过秦市长施压,企图以极低价攫取新竹镇矿藏,以及自己坚决拒绝的事情,简明扼要地告诉了江姚,并点明了这背后可能牵扯到赵立峰副省长的态度。
“我担心,如果赵省长因此对我、对新竹镇项目产生看法,改变看法,甚至施加阻力,黄主席那边会不会受到影响?如果他选择明哲保身或退缩,那新镇的建设,恐怕会平添许多变数。”
江姚听完,沉默了片刻,再看向陆摇时,目光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欣赏:“陆摇,说实话,你比刚下基层的时候,政治上成熟太多了。看问题能看到这一层,能看到关键人物之间的联动和可能产生的连锁反应,这说明你已经不是那个只懂得埋头干事的书生了。你这博士脑袋,果然好使。”
陆摇苦笑一下:“形势逼人强,不琢磨不行啊。”
江姚收敛笑容,正色道:“分析得很有道理。不过,对于新镇建设本身,你或许可以稍微放宽心。这个项目对赵立峰或者黄峥那个层面的人来说,其象征意义和政治意义,可能已经大于实际意义了。”
她进一步解释道,“对赵立峰而言,通过推动大龙县的改革(包括你的新镇计划),他成功引进了周家这样的大家族,完成了某种高层级的利益交换或政策展示,这对他竞争常务副省长乃至更上一层楼,筹码已经足够。对于黄峥,苏倩倩借此机会顺利晋升常务副县长,积累了重要履历,他的目的也基本达到。所以,只要你不犯原则性错误,按部就班地把新镇建起来,对他们来说,就是锦上添花,大概率不会刻意阻挠。”
陆摇仔细咀嚼着江姚的话,缓缓点头。“姚姐,你说得在理。是我有些过于焦虑了。”
江姚笑了笑,指着鱼护里那两条还在扑腾的大鱼,打趣道:“你看你,一下水就钓上来两条‘大鱼’,像不像赵立峰和黄峥,这运气和手腕,可不是谁都有的。”
陆摇连忙摆手,神色严肃:“姚姐,这话可不敢乱说。赵省长、黄主席那是省领导,一句话就能决定我这种小干部的命运。我对他们,只有敬畏和服从,绝无非分之想。”
江姚心中暗笑,知道陆摇这是谨慎之词,以他的胆识和抱负,绝非甘于久居人下之辈。
她道:“他们固然位高权重,但也要遵循规则。只要你行得正、坐得直,把事情做好,他们也不能无缘无故把你怎么样。”
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向了更高层的人事布局。
陆摇压低声音问:“姚姐,依你看,黄主席这次,有希望再进一步,问鼎省长宝座吗?”
江姚微微蹙眉,摇了摇头:“目前来看,迷雾重重,变数很大。从政协主席直接转任省长或书记的例子,不是没有,但极少,难度非常大。现在黄家、苏家,还有梁家,苏倩倩未婚夫家族,都在全力运作此事。”
“那他的主要竞争对手呢?”陆摇追问。
“很强,非常难缠。”江姚的声音压得更低,“据说是叶家或者林家的子弟,也可能是女婿,根基深厚,势在必得。”
“你们江家……不打算参与一下?”陆摇试探着问。
江姚闻言,轻轻叹了口气,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既有对家族现状的无奈,也有一丝对陆摇的期许:“我也希望江家能有男儿站出来争一争。可惜,家族内部……要么志不在此,要么能力资历尚浅。有时候,太过安逸的环境,反而难以孕育出真正能扛鼎的人才。”
陆摇识趣地没有接这个话题,感慨道:“哎,这些太高层的博弈,我想它做什么……嗯?”
他话音未落,手中那根没挂饵的鱼竿竟然再次猛地弯了下去,鱼线被扯得嗡嗡作响!
“这……这怎么可能?”江姚惊讶地站起身。空钩上鱼,这运气简直逆天!
陆摇也感到不可思议,但手上动作不停,再次与水下未知的大鱼展开搏斗。江姚也兴奋地上前帮忙。经过一番较量,又一条体型不小的青鱼被拖上岸。
看着这条意外收获,陆摇却冷静下来。他收起鱼竿,对江姚说:“姚姐,今天这鱼运有点邪乎。见好就收吧,运气不能一下子用光。我们回去吧。”
江姚看着陆摇在接连好运面前依然能保持冷静和克制,心中对他的评价又高了几分。这种不贪心、知进退的心性,在年轻干部中尤为难得。
“你这心态,真是难得。”江姚由衷地说,目光中欣赏之意更浓。
两人收拾好渔具,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