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摇稳坐在办公桌后,目光看似专注地落在面前的文件上,但指尖却在手机屏幕上快速而隐蔽地敲击着。他将自己对科技奖落选可能与马修斯及其背后势力有关的怀疑,用简洁而含蓄的文字编辑成信息,发给了周芸。
刚放下手机,办公室的门就被轻轻敲响,随即直接被推开。进来的是林筱鸣,他脸色平和,手里拿着一份稿件。
“小陆,忙着呢?”林筱鸣走近,将稿件放在陆摇桌上,“先耽搁你几分钟。这份稿子比较急,上面等着要,还得请你这位大笔杆子再帮我把把关,润色一下,提提意见。”
陆摇立刻起身,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容:“秘书长你太客气了,这就是我的本职工作,你尽管吩咐。”他接过稿件,请林筱鸣在对面坐下,自己则迅速沉浸到文件中。
他阅读得很快,但目光锐利,不时用笔在上面勾画、批注,偶尔停下来凝神思索片刻,又继续奋笔疾书。见林筱鸣不催,他便一直拖到十分钟后,随后,他便将修改好的稿件递还给林筱鸣:“主任,你看这样改是否合适?主要调整了一下逻辑结构,强化了几个核心观点的表述,一些措辞也做了规范。这是我的一家之见。”
林筱鸣接过,仔细看了一遍修改之处,脸上露出由衷的赞赏:“好,改得好!果然经你的手一点拨,整个稿子的层次和分量立刻就上去了!关键环节还得是你啊,陆科长,辛苦了!”
“你满意就好。”陆摇谦逊地笑了笑。
林筱鸣起身,拿着稿子准备离开。走到门口,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回头指了指外间办公区,看似随意地问道:“对了,外面坐着的……是马修斯吧?他不是按照安排,去大龙县清溪镇锻炼了吗?怎么又回科室来了?”
陆摇语气平静地汇报:“是的,主任。我近期留意了一下他在清溪镇的工作反馈情况。从镇里报过来的材料和他个人的工作总结来看,基本上……没有真正深入参与基层的具体工作,存在‘挂名’和‘走读’的现象。”
林筱鸣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哦?没有深入基层?是什么原因?”
陆摇点了点头,肯定道:“据我了解,马修斯同志将主要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了大龙县组织部组织的某个青年干部晚间培训课程中。当然,学习是好事。但一个人的时间和精力毕竟是有限的。当他把副业,也就是培训,当作主业来经营时,组织安排的主业,自然就被搁置和落后了。所以这次趁着科室组织党建学习活动,我就让他回来一趟,既是参加学习,也顺便了解一下情况。”
林筱鸣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和更深的好奇:“县组织部的培训?我们市委办这边,好像没有收到相关的商调或通知函件吧?”
陆摇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意味深长的弧度:“是的,主任。无论是马修斯本人,还是大龙县组织部那边,都没有就此事向咱们科室——他的直属管理单位——进行过任何形式的报备或沟通。所以,我现在也很困惑。”
他稍作停顿,目光看向林筱鸣,抛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马修斯同志的身份,现在究竟该如何界定?他是省财政厅下派的选调生?还是我们政研室三科的科员?或者,实际上已经算是大龙县组织部的干部了?权责不清,管理起来就很困难。”
说到此处,陆摇的语气变得清晰而果断,给出了自己的建议:“鉴于这种情况,我的个人建议是,为了避免管理混乱,也为了有利于马修斯同志集中精力发展,不如顺势将他的组织关系和人事档案,正式转到大龙县组织部去。这样对大家都好。”
林筱鸣毕竟是市委副秘书长,何等精明的人物,瞬间就明白了这背后的弯弯绕绕——这必然是马修斯的母亲江姚在背后运作,想为儿子铺一条“曲线救国”的快速通道!他心中暗自摇头,对这种吃相难看的行为颇不以为然。
他微微沉吟,没有立刻表态,只是对陆摇说道:“嗯,情况我了解了。这个事情比较复杂,先放一放,我再考虑一下。稿子的事多谢了。”
说完,他转身走出了陆摇的办公室,经过外间时,目光扫过正低头摆弄手机的马修斯,略显失望,考虑到马修斯在政研室的作为,他也着实不能认同,所以并未停留打招呼。
然而,林筱鸣刚走出办公室门口,似乎又改变了主意,转身折返回来。他径直走到马修斯的工位前,敲了敲桌子。
马修斯吓了一跳,赶紧抬起头。
林筱鸣脸上没什么表情,公事公办地说道:“马修斯,这边没什么紧急事了,你先下班回去吧。”
马修斯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瞬间涌上如蒙大赦的惊喜,忙不迭地应道:“哎!好的好的!谢谢林主任!”他飞快地收拾好东西,几乎是逃离般地离开了办公室。
林筱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这才转身,面色平静地走回自己的办公室。
关上办公室的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林筱鸣脸上的平静迅速褪去,变得严肃凝重起来。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内部保密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响了片刻被接通,那边传来江姚似乎有些意外但又保持从容的声音:“喂?林秘书长?今天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事?”
林筱鸣深吸一口气,语气尽量平和,但带着明显的规劝意味:“有些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你对于修斯的培养,是不是……有点太心急了?有些事情,你是不是干预得过多了一点?培养年轻干部,还是要遵循组织程序和成长规律,拔苗助长,有时候反而会适得其反啊。”
江姚在电话那头明显顿了一下,语气带上了警惕和一丝不悦:“林秘书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了?”
林筱鸣耐心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修斯的身份现在很尴尬。他既是省财政厅的选调生,人事关系在市委政研室,他也是政研室下派到基层锻炼的干部,现在又莫名其妙地频繁出现在大龙县组织部的培训课上。这样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缺乏主线,看起来什么资源都沾一点,但实际上很难在某一个领域沉下来积累扎实的政绩和口碑。这对他长远发展并不利。”
他顿了顿,给出了一个看似为她着想的方案:“如果你确实觉得政研室这边不适合他,大龙县组织部那边又有更好的机会,那不如干脆一点,我这边操作一下,把他的组织关系正式转过去。正好我看他似乎也不喜欢乡镇工作,转了关系,清溪镇就不用再去了。”
江姚听得更加糊涂了,同时也更加警觉:“林秘书长,到底出什么问题了?”
林筱鸣不想再说透:“这个问题,其实我也正想问问你。哎,你以后有什么安排,是不是提前跟我们这边沟通清楚,效果会不会更好呢?”
江姚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显然在快速思考。她意识到事情可能并不像她想的那么简单,甚至可能出现了她不知道的变数。她迅速恢复了冷静:“行,林秘书长,你的意思我大概明白了。我先了解一下具体情况,回头我再给你答复。”
说完,她便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