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彩光幕前,有一支二十人左右的队伍,他们身穿深黑色的皮袄,大块头的躯体下蕴含着惊人的爆发力。
阿周细细地看了看他们的面容,突然一条长长的疤痕映入眼帘,一抹微笑遂挂在脸上:碰到熟人了?
“兄弟?”阿周从一名大汉身边走了过去,右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疤脸大汉侧过身瞪了瞪他,待看清是阿周后,目光立刻变得友好起来。
“哦,原来是公子!您怎么来这里了?”依旧是那引人反感的沙哑异域话。
阿周摆了摆脸色,冷哼了一声:“怎么?难道我还不能来这里?”
疤脸大汉可是对他轻易接下自己那拳的印象太深了,哪敢得罪他。虽说他之前穿得老土点,但现在这位穿的衣衫怕是由北溟特有的两株云杉之一制成的,他可是亲手采集过那东西,深知其贵重,安能是普通人穿的起的?对其背景更是忌惮了起来。不禁庆幸于上次及时收手,没惹怒对方。
“公子您说哪里话?您去哪儿都可以。”大汉谄媚地笑着,脸上的疤痕都弯曲了起来,显得丑陋无比。
阿周从上次与大汉交手便知道此人是那种油滑极了的款,对他示之以弱是没用的,强硬一点反而更能从他嘴里套出些东西,所以脸上尽量带些冷意:“你们此行去往北溟?”
“自然是。”
阿周眼皮一挑,道:“你以前去过北溟?里面什么模样?”
“不错,去过三五次。”大汉一边答话,也一边打量着阿周,脸上却作出回忆的神色,“最早去的时候是七年前,初入北溟时,真是被那地方给惊艳到了。如果非要形容的话,怕是只有人间仙境四个字可以表达了。
“在那里海洋占据了大部分地域,常常能听到海风海浪的声音,也有着许多不知名的生物。其余的地域便是以海岛为主的陆地,陆地中又有众多稀有的资源。而海洋最中心的陆地则是一座精巧的城池,城池上空有半道永不沉没的彩虹,把天空和大海染成梦幻一般的颜色,着实是漂亮极了。也是听那卖鲲的老头儿说起我才知道,那便是虚空之河。”
阿周忍不住插嘴道:“那你们一般去北溟都做些什么呢?”
大汉想了想,觉得这也不是什么秘密,道:“起先,我们都是抓一些东西卖钱来的。后来,抓的差不多了,便开始采一些奇花异草、搜罗些稀有矿材什么的。像公子穿的这件价值连城的衣衫,便是那城池中的一种叫作云杉树的树皮裁制的。”
“价值连城?树皮?”阿周不自然地咧了咧嘴,心道黑市之主还是蛮大方的,又道,“干这行倒是挺容易的。”
“容易?”大汉弱弱地反驳了句,“公子是上等人,怎么会知道我们这些人的艰辛。”
阿周道冷笑道:“剥些树皮就能赚的盆满钵满的,还艰辛?”
“哼哼,哪有这般简单。首先,搜寻来的东西就要上交帮派九成,其次,我们大多得到的都是些材料矿产之类的,不经雕刻师做些雕琢,根本就值不了几个钱,而且,经历了数次的开发,北溟的矿产也不是很多了。再说,近来北溟海啸极为频繁,出海危险的很,我们这一队人,十成能回来七成就不错了......”
就在这般说着的当口,七彩光幕的中心突然出现一个漩涡,透过漩涡看去,是片蓝蓝的海。
“入口开启了?”
“是的,公子,我这便去北溟了,告辞。”大汉作告别状,向阿周拱了拱手。
“现在告辞却是有些早了......”阿周笑了笑。
大汉扬眉,不解其意。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两名黑衣人,黑衣人向阿周拱了拱手,道:“公子,上面教我二人带公子赴往北溟,请即刻启程。”他们的语气冷冰冰的,让人听着极其不舒服。
阿周指了指二人,对大汉笑着,微微一揖道:“看来我们得同行喽,此行还请兄弟多多照看。”
大汉面色微变,连道:“不敢不敢......”内心却是苦笑,他总觉得阿周这个人很难猜透,且身世不凡,和他一个小人物在一起总让他感到不适,再说......
而阿周则不然,虽然这大汉口音粗重,声音沙哑难听,但是从他的语言措辞可以看得出来,这个人绝对没有那么简单,起码不会是一个俗人,如果被他的外表骗了过去,那才是真正的愚昧。再说他去过数次北溟,肯定有些自己甚至连鲲都不了解的人类生存之道,对自己此行或许会有些帮助。
“公子请上船!”黑衣人向阿周挥了挥手,指了指身旁的一个位置。
阿周顺势看去,却发现一条高约数十丈的铁船。阿周恍然大悟,怪不得光幕后面是一片海蓝色......
阿周被安置在了内舱之中,而大汉等人则是外舱。
船只很快就出行了,穿过七彩光幕进入了北溟。
黑衣人在阿周上船后渡入北溟后,似乎便不理睬他了,阿周也乐得消停。
阿周透过窗,看了看北溟的景色,眉毛一皱:“这便是被称为人间仙境的北溟?”
幽蓝的大海打起一阵阵的深浪,将熏黑的空气卷入更深的海里,使得整个海水更加深邃。而那道大汉所说的永不沉没的绚丽彩虹,更是没了踪影。
这灰蒙色大气裹挟的世界使阿周极为不适,令他产生一种想要迫切逃离的心情。
“以前不是这样的......”鲲回答道,“七年前,还不是这样......”
“七年前?难道七年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嗯,七年前,虚空之河突然发生一阵颤动,似乎整条彩虹都要崩溃一般。大长老大祭司等法力高深的长辈急忙飞往河岸查探,却在一场飓风引起的海啸中消失不见。剩下的鲲族难以对抗南溟魔种的魔法,渐渐地,虚空之河被方舟力量蚕食......”
“更可恶的是,凡间通往北溟的通道被人类发现,他们为了金钱,对鲲族更是赶尽杀绝,整个北溟都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或许鲲族没有被魔种赶尽,而是被这些鲲族暗暗保护的人类杀绝了!没有了鲲的净化能力,再加上人类的不断破坏,北溟多少生灵被无辜摧残,多少鲜活的生命变成沉寂的死灰......”鲲说到最后,语气越来越冰冷。
阿周闻言一叹:“毁其为因,祸其为因,必自受其果,必自食恶果......”
阿周也不愿与鲲继续这个话题,又道:“也就是说,只要我们将虚空之河修复,并堵住这人界与北溟的入口,便可护住这一隅安生?”
鲲:“确是如此,不过,我们得先进入幻想之城,找到大椿树种,只有树种,才能唤醒虚空之河的生机。不过,树种一直都是大长老守护的,我这种小人物并不知道它的具体位置,只是听说过在祭祀祠堂中。”
大椿树种这东西阿周倒是通过与梦里大树的交谈中了解了一些,知道这东西的强大,却不知鲲用来修复虚空之河的媒介竟是它......
走出内舱,阿周提着旧灯漫步在甲板上,看着灰茫茫一片的世界,瞅了瞅身上的“树皮”,感慨顿生:“能够毁灭人类的,果然只有人类,只有那叫作贪婪的恶性、那不知收敛的掠夺............
已经夜晚了,温度降得很低。裹挟着灰雾的海风划在他粗糙的脸上,露出那道狰狞的疤,他皱着眉,眼睛却盯着远方,闪烁着亮莹莹的光,说不清其中包含了什么情感。略微单薄的衣衫难以护住他身体仅存的温暖,他的嘴唇已经被冻得有些发紫,颤抖着不知道在自语着什么......
阿周来到甲板后,恰好看到眼前这一幕,忍不住绕在他的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
大汉肩头一颤,轻吸了口气,转头看到是阿周,顿时低头抱拳道:“原来是公子啊!没想到公子竟有这好兴致来欣赏夜景?”
“欣赏夜景?”阿周看了看这乌黑黑一片的海域,不禁失笑,摇了摇头,“方才见兄台面带悲色,可是想念家人了?”
大汉呵呵一笑:“漂泊在外良久,确实是有些想家,挂念起家里的人了......”
阿周欲摸一摸他的底,遂问道:“兄台看似长我几岁,应是已经成家了,这般神采怕是想起家里的娇妻了吧?”
大汉自嘲苦笑:“公子莫要取笑于我,似我这般面目,有哪个女子愿意屈从?况且,舍妹病重久矣,家中早无余财,方才不过想起家中无依的妹子,一时心塞罢了。公子应该看得出来,愿意来这北溟的多半都是抱着大发横财心理的人,他们身无分文,这才敢来以命换钱......”
阿周:“以命换钱?上次兄台所说这一拨人十成能回去不过七成是为何意?虽说此地天色不佳,但也没有什么海啸之类的灾难啊?”
大汉指了指黝黑的海面,沉声道:“天灾?呵呵,天灾哪里及得过人祸?公子只看到了表面,却不知这平静的海面下正翻涌着什么凶险的暗潮......”
黑色的海水推搡着、挤压着,卷起多多深色的浪花,诡异之极......
......
船只在大海上航行了十日,其间无甚解闷的事情,阿周一有空闲便与大汉攀谈,渐渐地与其熟识了起来。
大汉复姓南宫,单名一个赭字。昔日祖父辈竟还是某朝王侯,他儿时也学过文习过武,也怪不得口才身手还算不凡。可惜,到他这一代,国家倾覆,氏族没落。他父母又早亡,撇下一个重病难医的妹妹,他不得不扛起家庭重担。虽说家族没落,但他还是通过一些以前的渠道,打听到了这飞熊帮可渡北溟的秘密,并在七年前去过一次幻想之城,获得过些许财富......
“到了!到了!”外舱的喧哗惊醒了睡梦中的阿周,阿周走出船舱,顿时看见一座气势恢宏的岛屿。
即使还隔着很远,海面上还有淡淡薄雾,但这岛屿的轮廓已经鲜明了起来。
阿周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建筑!
层层叠叠的堡垒筑成一座耸入云端的巨厦,每层堡垒的占地起码方圆千里之外,宽度根本不是目力能及的。而堡垒外侧更是筑着一座一端横架在海岸、另一端不依靠旁物穿入云层的灰色石桥!
旧灯微微闪烁,传出鲲的声音:“那不是桥!而是虚空之河!”
阿周大惊,道:“虚空之河不是彩色的么?怎么会......”
鲲沉声道:“看来方舟对虚空之河的破坏已然极深,魔种进入北溟的日子已然不远......”
海船悠悠靠岸,船头划开岸边丛丛浮生的藻类植物,染绿了前进的船身。
阿周深吸了一口气,却没有嗅到意料之中芳香的泥土气息,而是一种类似于敲击燧石时产生的烟火味道。他不由地耸了耸鼻、蹙了蹙眉。
恰是时,几名飞熊帮帮众现了身,带着外舱的人依次下了船。住在外舱的南宫赭则与阿周匆匆告别后离开了这里。
正当阿周也准备下船之时,突然看到一群魁梧的黑衣人。待看清他们中间一人,阿周顿时一惊:“飞熊帮帮主,他怎么也来了?”
飞熊似乎正在吩咐手下人些什么,并未看到阿周,阿周虽有意查其底细,却也懒得和他打交道,转身跳离船只,朝一处丛林行去,在丛丛巨木的遮挡下不久便隐去了身形。
北溟之行为期一年,如要返航,需等待一年,也就是说,岛上之人需在一年之后的今天回到此地,才能从北溟离开。在这段期间内,飞熊帮对于任何人的安全都不提供任何保障,生与死,全部听天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