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兰直到吃完早饭,才终于想起高竞反复强调的那个日期的意义。
7月28日,也就是7月29日的前一天。
根据他们的判断,星光之箭的下一个作案日应该是明天,7月29日,地点是吴胜路47号野生动物园,时间4点,因为不知道这个4点究竟是在下午还是凌晨,为了守候星光之箭,高竞会在动物园附近蹲守到29日的凌晨,所以他今天很可能彻夜不归。
莫兰真希望高竞能尽快解决这恼人的案子,这样他们就可以堂堂正正像普通人那样谈恋爱了,她真希望跟他出去约会,认识13年了,居然没一起看过一场电影,也没正儿八经地一起出去旅游过,想想真是不甘心。
可是这案子还的确不好解决,一边是警察连环杀人案,一边又是真爱俱乐部谜一般的意外死亡事件,彼此牵扯,错综复杂……
莫兰决定把现有的线索再好好理一理,然后再决定接下去该做什么。
首先,她得弄清楚,是谁在电台里胡说八道的,是冷杉还是另有其人?这个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难道仅仅是炫耀一次艳遇吗?或者她是想跟陈丽莲过不去?还有,冷小慧是不是就是冷杉?这也是个问题。听高竞的叙述,她觉得很像冷杉,冷杉就是那种病恹恹的美女,很漂亮很温柔,但同时也不是一个很乐于说话的人,有点冷冷的美感。可是,如果她就是冷小慧又为什么要改名呢?
如果她跟高竞接触的时候不叫冷杉,那高竞在查阅真爱俱乐部资料的时候,自然不知道冷杉就是他当年的初恋情人,那上面并没有冷杉的照片,……的确不能怪他。莫兰决定忍气再听一遍那段录音。
其次,她必须弄清楚,在李一亭、程岩和蔡英东死的时候所有相关人的不在场证明。这些相关人包括方凯灵、景云、宋彩琳还有冷杉和杜慧。当然,还有在警察案中,所有女人的不在场证明,她敢肯定一定有一个真爱俱乐部的女人参与了警察谋杀案,其实,这个人是谁,她已经大致猜出了五成,但还需要更确实的证据证明才行,否则无法说服高竞,而且,陈丽莲的钥匙之谜也还没有完全解开。
另外,她还得去查一下几个目标人物中谁有驾照,以及程岩那枚戒指是什么时候买的。她还准备跟景云联系,让她找找她老公程岩当年的遗物,她想知道那本便笺簿究竟还剩下几张。景云是个爽快人,应该不会拒绝。
最后,她要给梁永胜打电话,她实在有太多的事需要问他了。
她拨通了梁永胜的电话。
“喂?”他的声音听上去很严肃,好像在办公。
“是我。”
“我知道。‘暗恋之心’收到了吧?”
“收到了。”
“他向你坦白了吗?”他这问题问得她措手不及。
“你,你也知道?”她结结巴巴地问道,心想一定是高洁说的。
“我有什么不知道的?你原谅他了吗?”
“嗯,也谈不上原谅不原谅,他这么做也是可以理解的。”她大方地说,心想我何止原谅了他,简直就是给了他个大奖励,接着,她忽然又想从梁永胜那里对对答案,“你知道些什么,说说看。”
“有个卖台灯的女人跟他住了两个月。”他简短地说。
“还有呢?”
“那女人对他很有兴趣,总是想跟他住在一间房,后来又生了病,是高洁照顾了她。放心吧,你的高竞并没有跟她形同夫妻,他大部分时候都在工作,后半阶段回来得很少,基本上都是高洁在照看她,他自己去出差了。”梁永胜的口吻好像一个说书先生。
“那高洁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
“她说,高竞叫她小慧,但那女人有一次却对她说,冷小慧是她以前的名字,她后来改名叫冷杉了。这女人还一直在打听高竞有没有心上人呢,还问那台灯是送给谁的,是不是他的心上人的。高洁说不是,只是送给个普通朋友。”
高洁的嘴可不是一般的紧,莫兰想,不过她似乎没必要什么都瞒着哥哥吧,至少应该把冷小慧就是冷杉的事告诉他才对。
“她为什么要改名?”莫兰问道。
“据她说,改名是为了纪念初恋,她说很多年前她跟高竞第一次约会就是在一棵水杉树下。”梁永胜说完这句就忍不住呵呵笑起来。
“你笑什么,她对他可真痴情。”莫兰感叹道。
“这种话你也信?如果她真的对他那么痴情,痴情到要为他改名的地步,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来找他?要找高竞我想并不很难吧。他们不是有共同的朋友的吗?冷杉就是高竞的朋友介绍的。”梁永胜道。
莫兰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那你认为她为什么要改名?”
“改名的原因无非是两个,一是她认为冷小慧这名字给她带来霉运,她想换换运气,二是她想远离她以前的生活圈子。我认为这女人这么对高洁说无非只是想套住高竞罢了,一点可信度都没有。”
“可是,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你家高洁没有告诉她哥哥呢?”
梁永胜一时语塞。
“我不知道,她可能觉得既然这女人走了,也就没必要再跟高竞提了吧。高竞显然不希望她再提那女人的事。”过了一会儿,他才说。
“这么重要的情况,她居然……”莫兰叹了口气,为高洁的沉默再次耽误案情侦破而恼火,“她真应该调到保密局去工作。”
“私家侦探的资料看了吗?”梁永胜笑着转换了话题。
“嗯,我看了,好像没什么价值,他只调查到当年跟踪高竞的那辆车的车主叫李中和,搞建筑的,45岁,1995年连人带车失踪了,就这么回事。”莫兰觉得资料太简单,不好判断。
“我承认,的确过于简单”梁永胜似乎在电话那边点了点头,“要不是这个私家侦探失踪了,我也不会留心。”
“你说那个私家侦探最后还在电话里笑嘻嘻的?”
“对,好像是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梁永胜停了一下,才说,“比如偷情。”
莫兰皱皱眉头,男人觉得有趣的事难道都那么恶心?
“你有没有把目送秋波的事告诉过别人?”她问道。
“你问这干吗?”他反问道。
他这么问,八成就是说出去过了,莫兰想。
“你到底跟谁说了?!”她气呼呼地质问道。
“男人之间的谈话有时候是需要润滑剂的。你懂不懂?”他辩解道。
“什么润滑剂,我现在只想知道,你说给谁听过。”
梁永胜沉默片刻。
“我只跟两个人说过。”
“谁?”
“一个是戴文,一个就是高竞。”
一听到高竞的名字,莫兰立刻火冒三丈。
“你的嘴怎么这么贱!你跟我的事干吗要说给他听?干吗要说?”她怒气冲冲地质问他。
“他从来没提起过吗?不错,是个男人。”梁永胜在那边似乎点了点头,“当时我自然是为了刺激他,想叫他离你远点。可是我以后不会再跟他说这些了。”
“哦,你终于知道这有多无耻了吗?”
“那倒不是,我是怕他反过来刺激我,很明显,现在他的素材正在积累中。”梁永胜在那边哈哈笑起来。
“够了,他才不会像你那么无聊呢。”她气冲冲地挂了电话。
这个梁永胜,真是个碎嘴!他怎么什么都说得出口。
接着,她再打了个电话给景云,她拨通了景云的手机。
“景云,我刚刚从公安局那边了解到,你老公的遗物中有本便笺簿。”接通电话后,她开门见山地说。
“你还去过公安局了?”景云似乎有点惊讶。
“我的文章里要补一些死亡记录的纪实描述,所以就找当律师的前夫通了路子,好不容易才搞到一些消息,不过,也只是些最粗浅的记录,没办法,公家的地方就是这样。我只记得你老公的遗物里有一本便笺簿,是吗?我想确认一下。”她说。
“有的。怎么啦?”
“公安给我的资料是复印件,上面有句很重要的话我看得不太清楚,我给你读一下,咱们核对一遍,要不然我写出去出了错,挺麻烦的,我在公安那边找不到可以跟我核对的人。他们给我打官腔呢。”莫兰抱怨道。
“好,你等一下,我去找找看,电话别挂。”景云说着就走开了。
大约过了5分钟,景云的声音又回到了电话那头。
“你说吧。”景云道。
“听着,”莫兰装模作样地说起来,“黑色硬簿面,蓝色纸页,残缺不全,剩12张,关键是我下面说的,便笺最上页有少量字迹压痕,经分析发现,上面的语句是,今晚12点见面,该信息已经留档。是这样吗?”
电话那头传来翻纸页的声音。
“黑色封面对的,蓝色纸页也没错,不过上面没有什么压痕,最上页也肯定没什么字迹,大概时间太久了,我是看不出来了。”
“看不出来这不要紧,只要拿着便笺簿到公安局的刑侦实验室测试一下就行了,只要曾经有过,就一定能显出来。”
“哦,是吗?那你要不要拿去检测?”
“那倒不必了。对了,剩下的张数有出入吗?”
“我这里剩下8张,等一等,我再数一遍,我对数字不太敏感。”
过了一会儿,景云终于用确定无疑的口吻说:“是8张。”接着她又补充了一句:“你说的什么今晚12点见面的字迹压痕肯定没有,最上页什么都没有,你可以自己来看。”
果然是剩下8张。莫兰想。
也许……也许……他们之间也有盲点?
这个念头让莫兰心中一阵兴奋。
陈远哲低头盯着桌面,修得整整齐齐的鬓角边慢慢滴下汗来。高竞已经审问了他有三个小时了,他至今说不清两件案子中的特殊标志和具体犯罪手法。高竞最后问他,王双石的眼睛是从何处得来的,他又缄口不言。
“陈远哲,我希望你能如实说出证物的来源,这东西你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高竞疲惫地捏了捏他两个眼睛之间的鼻梁处。
“我忘了。”陈远哲道。
“戴文今天已经出去了。但是我们仍然限定了他的自由。”高竞想看看他的反应,果然他这话一说,陈远哲马上抬起了头。
“我早就说过,他不是罪犯,他是被我害了,是我把那东西放在那里的。”
“什么东西?”
“那支折断的箭呗。”陈远哲冷笑道,转而又问,“关于我的不在场证明,你应该调查过了吧。我说得没错吧,我的确没有不在场证明。”
“你说的对。”面对这个一心想成为连环杀人狂的钢琴王子,高竞只觉得无比疲倦。
“昨晚没睡好?你看上去很累噢。”陈远哲盯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笑着地赞叹道,“不过,还是很帅!”
高竞不露痕迹地笑了笑,继续问道:
“你知道吴坚在哪里吗?”
自从戴文被扣留后,吴坚至今没有露过面,但是跟踪他的手机,却发现他仍在本市活动。
“我怎么会知道?他向来跟我合不来。”陈远哲注视着他的脸,眼神迷离。
“你知道他除了青山路的住处外,还有别的住处吗?”高竞用一只手撑着脑袋问道。
陈远哲并没有马上回答,只是一直注视着他的脸,好像陷入了沉思,过了好一会儿,他似乎才把自己从某种想法中拉回来。他歪着头,忽然露出顽皮的表情。
“戴文真的被放了吗?能让他来看看我吗?”他问道。
怎么?你要确认他在外面,才肯说实话吗?高竞禁不住皱了皱眉。
“不行,我不会让你见他的。”
陈远哲很妩媚地瞄了他一眼,咯咯笑起来:
“好,你不让我见,我不见就是了。”
“我刚刚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吴坚到底有没有别的住处?”
“我只知道,他在青山路后面的一条街,好像叫梨花路的,在那里他有间小屋,地址我是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楼下有个名叫云丝的发廊,有几次他就在那里下的车。不过,我只看到他下车进了发廊旁边的一条小楼梯,其他的我可不知道。”陈远哲耸了耸肩,随后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轻声说,“哥,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笑呢。真让人想弹琴了。”
接着他的手指忽然不由自主地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击起来,动作十分优美。
“如果你肯尽快把事情说清楚,让我省省心,我会经常对你笑的。小哲。”高竞没料到自己会这么叫他,但是自从看了陈远哲的背景资料后,他就对这位钢琴王子心生同情,再说,谁叫他今天心情好呢。
可是,他这声小哲却反而让陈远哲脸色突变。后者似乎被吓着了,他脸色煞白地盯着高竞足有10秒钟才开口。
“你的心情,可真好啊。”陈远哲的口吻忽然变得极为冷淡,随后他头一歪,问道,“戴文真的走了吗?”
“我的确放了他,你不信也没办法。”高竞的心情的确很好,他再次朝陈远哲笑了笑,随后站起来,转身走了出去。
今天对高竞来说至关重要,因为他跟莫兰都判断7月29日的凌晨或是下午四点在吴胜路47号野生动物园可能会发生案子,他准备今天带队直接到现场去蹲守。
在这之前,他的属下已经向他报告了程国仁和王双石的基本情况,让他感到兴奋的是,原来这两位刑警果然跟真爱俱乐部的死亡事件有关。程国仁当年曾经负责调查过陈丽莲一案,他是最先到达现场的刑警之一;王双石则曾经调查过张键林劫杀案,根据这两条线索。高竞很快就找到了今天晚上在动物园可能被杀的目标刑警,章志,43岁的派出所民警,他曾经参与调查过李一亭在动物园的老虎袭击案。
不知道这次凶手将以什么手法将章志骗到现场,高竞琢磨着。
他们已经私下通知了章志,要他密切合作。
他看了看腕上的手表,下午3点,他决定带着王义先去吴坚在梨花街的住处探个究竟。
在车上,高竞先跟余男通了一个电话。
“余博士,你大概什么时候有空?”高竞急于想了解萧展的情况。
“对不起,我们这个会要到明天才能结束,我们明天见吧。”余男本来答应会尽快回来帮他找资料,但不料他的会因为突然来了重要人物而临时延长了时间。
高竞想了想,觉得明天可能会有突破性进展,而今天他又的确太忙,所以也许明天见面反而更为明智,于是他爽快地说:“好吧,我明天跟你联系。”
余男刚挂了电话,莫兰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一听见这熟悉的声音,他马上就有种脸红心跳的感觉,尤其是今天。
“嘿,高竞。”莫兰在对面叫他。
“我在。”因为旁边有人,他尽量以平静的口吻答道。
“上次让你查的事,你查过了吗?”
“你是说李一亭出事那天的司机和李一亭案的警察?”
“是啊。”
“已经查过了,司机是个临时工,出事后两个星期就辞职了,当时留下的个人资料已经都处理了,当时负责招聘的人也辞职了,所以不知道司机的具体情况,还得进一步调查。至于那个警察,我现在不方便说。”
“我知道了,他就是下一个目标。对吧?”她立刻说。
“嗯。”他含糊地答应了一声。
“告诉你一件事,你的台灯情人现在的名字就叫冷杉,她是真爱俱乐部的第一个死者张键林的妻子。”她很平静地说。
“是吗?”他十分惊讶,在真爱俱乐部的资料里他见过这个名字,但从来没想到她就是当年的冷小慧,真有点意外。
“我见过她,确实长得漂亮,你艳福不浅呢!”她笑嘻嘻地讥讽道。
“她一般啦。有时候要比较才知道。”他有些尴尬。
“得了吧,你。”这话似乎让她很满意,“好,你忙吧。”
她一边笑一边挂了电话。
挂上电话后,高竞就觉得有些奇怪,冷小慧干吗要改名字?其实,说到底他对这个女人的了解很少。当年他们谈恋爱的时候,他只知道她是个年轻漂亮又温柔的女孩子,独生女儿,父母都在工矿企业工作,母亲是当财务的,似乎有些势利,当年她跟自己分手的原因就是她母亲给她介绍了一个有钱有势的男朋友。可是,她为什么要改名呢,难道是想告别以前的人生吗?他决定要查一查这件事。
他正在思索的时候,梨花街已经近在眼前。
这是一条小街,他们很快就找到了陈远哲说的那家发廊,云丝。这是一家不足10平方的小发廊,发廊老板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外地女人,顶着一头黄发,神情倦怠,衣着暴露,站在自家小店门口,不太友好地斜睨着高竞和王义。
他们从发廊旁边的小楼梯走上去来到二楼的小屋门口,敲了敲门,没有回应,再敲了敲门,仍然没有人来开。
“头儿,可能屋里没人。”王义说。
“你下去问问楼下那个女人,给她看看吴坚的照片。”高竞吩咐道。
王义噔噔噔下了楼。
他独自站在小屋门口,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插进了锁孔,这把钥匙是他在吴坚的另一个住处青山街小屋的门垫下面找到的,他当时很意外,那把钥匙居然无法打开青山街住处的房门,他当时就估计吴坚可能另有住处,于是便找人另打了一把一模一样的,这次正好用它来试试。
钥匙插入锁孔,果然吧嗒一声转开了锁。
他心里一阵兴奋,但随之而来的又是一阵紧张。
他拔出枪小心翼翼地摸进了房间。
屋子很小,只有一间,大约10平方米左右,跟楼下的发廊面积差不多,里面的摆设极其简单,只有一张桌子,一张床和一张椅子,其他什么都没有,房间里也没有日常用品,看上去不像是平时有人居住的样子。
高竞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发现所有抽屉都是空的。
看来吴坚平时根本不住在这里,要不就是,他提前搬走了。
这时候,门口传来蹬蹬蹬踩楼梯的声音,是王义。
“头,我已经问过了,她说,吴坚今天中午12点左右拿着行李出去了。听吴坚说,他好像是出去旅游了。我给她看了照片,她确认那是吴坚本人。”王义很确定地说。
凌晨三点40分,莫兰怎么都睡不着,她很想打个电话给高竞,问问他现在在干吗,可又怕影响他的工作,她知道现在正是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她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去打扰他,她在心里默默祈祷,今天晚上他能顺利地将这位神秘的星光之箭捉拿归案。
这时候她忽然想到,为什么最近这段时间星光之箭都没打来电话呢?难道是因为被抓起来了?还是因为要让警方产生这错觉才故意没打来电话?
反正也睡不着,莫兰决定给这位敌人打个电话,上次通话时,她已经记下了对方的神州行号码。她想到抽屉里还有个从来不用的小灵通,这会儿拿它来派上用场。
如果这位敌人今天在野生动物园展开他的杀戮计划,那么很有可能这个手机没人接,或处于关机状态。不管怎么样,试试看再说!她想着便毫不犹豫地拨通了对方的手机。
有趣,电话没有关机,铃声响了好几遍,竟然有人来接了。
“喂?”对方是个女人,声音很陌生,显然是作了处理。
“喂?”莫兰应道,心里琢磨着,难道今天是星光一个人在外行动?
“是谁?”对方问。
“我呀。”
“你是谁?”对方的声音像钢丝一般绷得紧紧的。
“高竞的女朋友。”莫兰坦率地说。
“有事吗?”
“你是星光之箭的女搭档吗?”莫兰开门见山地问道。
对方没有回答,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
“你想怎么样?”
“你们是恋人吗?”莫兰再度试探道。
“当然。”对方犹豫了一下才回答。
“这么说,你并不能肯定他爱你。”莫兰马上接口道。
警方的人已经分布在野生动物园的各个出口,而高竞自己则守候在动物园正门对面的一家小杂货店内。几个小时前,高竞得到消息,章志在晚上8点左右接到一个陌生人的电话,对方称要向他提供几年前李一亭案件的重要证据,两人约好在野生动物园正门口见面,时间就定在凌晨4点。
听到这个消息后,高竞心里一阵兴奋,果然不出所料,星光之箭终于还是行动了,而且时间、地点都跟他们之前的判断分毫不差。这么说来,星光之箭很可能就是用这个方法把公平巷的被害人王双石骗到现场的。自称可以帮助警方在现场寻找有价值的证据,这对负责办案的警察来说,的确是个不错的诱饵。
他看了看表,现在是凌晨3点45分,估计章志就快到了。
趁还有一点时间,高竞决定把思路再理一下。很明显,凶手把章志骗到野生动物园门口,就是为了杀他,之所以双方没有约在真正的出事地点老虎区,一是因为野生动物园晚上不开门,二是因为凶手也怕老虎,那就说明,莫兰的判断是正确的,当年杀害李一亭的人,不是动物园的内部人员,不是在老虎区活动的饲养员,而是那名开车的司机,实际上,也只有他才有机会。
再来想一想,如果要杀害章志的话,星光之箭会采用什么方法?是射箭、捅刀子还是枪击?一般来说,按照星光之箭的作案惯例,他会选择射箭。射箭有多个好处,一是不用近距离接触,这可以减少他自身的危险性,二,射箭符合他的一贯作风,用莫兰的话说,这是一种文艺表现形式,很浪漫,很有情调。再则,即便假设今天的行凶者并非真正的星光之箭,他也一定会用射箭的方式来进行谋杀,因为他要让警方以为这就是星光之箭所为。所以,作案方式,一定是射箭。
可问题是,凶手会在什么地方伏击被害人章志呢?野生动物园地处偏僻,周围一带多是平房和小店,没有民居。高竞肯定,凶手不可能躲在某个小店或平房内,因为早在28号下午,动物园附近的整个区域就已经处在警方的严密布控下了,如果有可疑人物跟小店店主接触,警方早就会将其纳入视线,但结果是并没有出现这样的人。
其次,凶手也不可能藏匿在动物园正门内的某个隐蔽处。因为动物园也在警方的控制下,28号下午,警方对动物园的每个角落(包括笼舍)进行了彻底搜查和清场,直到确认动物园内没有可疑人物才将其封锁。在那之后,如果凶手一旦潜入动物园,那么立刻就会被抓,但事实上,警方也没有发现这样的人。
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凶手直接到动物园门口跟章志见面并杀死他。高竞认为,凶手不太可能采用步行,因为这不方便他作案后逃匿,而且,高竞一向认为星光之箭是会开车的。所以,他认为凶手最有可能采用的杀人方式是,开车路过野生动物园门口的时候,以打招呼的方式骗章志走近,然后趁机向其射击。
由于之前,他跟莫兰都判断凶手是两个人,所以他觉得还可以通过车速和射箭的时间点来判断车内究竟有几个凶犯。换句话说,如果车子停下,凶手射箭,就表明车内只有一个凶犯,因为他必须停下车才能射箭。反之,如果一边开车,一边射箭,那就说明,两名凶犯通通在车里,这样也证实了他跟莫兰的猜想,凶手的确是两个人。只不过,现在他还不清楚,是两名罪犯都会开车,还是只有一个会开。
不知道今天会有几名凶手登场。高竞想到这里,不禁又看了一下表。
3点50分了。
他看见动物园门口,一个穿警服的身影渐渐清晰,章志早到了,他想。
这时候,高竞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难道真的让章志去当靶子?这可是星光之箭针对他做的案子!
凶手的车还没到。
高竞考虑了几秒钟后,便果断地让下属打了个电话给章志。
没过多久,章志穿过马路,迅速走进正在营业中的小杂货店的里屋。已经穿好防弹衣的高竞跟其换了衣服。章志跟高竞的身材差不多高,只是略微胖了一些。所以章志的警服穿在高竞身上显得略有点大。
“高竞在哪里?”对方并没有理会莫兰她男朋友的猜想,而是问了这个问题。
“他在我身边睡着了。”莫兰道,心想,今天你不出去行动吗?为什么?,“你在哪里?”她觉得电话那头忽然有了杂音,但刚刚却很安静,很明显,她在不断改变自己的位置,也许她刚刚在屋里,现在却走到了户外。
“我在外面。”她果然这么说。
“你们今晚又要做大事了吗?”
“对。”女人很镇定地说。
“为什么是今天?”
“你的高竞没猜出答案吗?”
“好像没有。”莫兰假装惭愧地说。
“哇哈哈,他真笨!”对方忽然得意地笑了起来,“我那位说得没错,警察都是笨蛋!高竞是最笨的那个!”
这话实在太刺耳了。莫兰只觉得气往上涌。她最讨厌听到有人说高竞的坏话,尤其是随意侮辱高竞的智力,这更是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容忍的事。贱人!她心里骂道。好吧,我倒要看看你有多聪明,刹那间,她的脑子里立刻产生了一个报复性的念头。看我怎么离间你们两个!她恨恨地想。
“看来你那位的确要比我的高竞聪明100倍啊。”莫兰道。
“那还用说?”
“不过,同样是女人,我不得不提醒你,找太聪明的男人对我们女人来说,可不是件好事。因为你根本无法控制他,难道你可以肯定,你能完全掌握他心里的想法吗?你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盯着高竞吗?你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吗?你知道他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吗?告诉你你都难以想象。”莫兰冷冷地说着,立刻挂了电话。
莫兰很明白,在适当的时候挂了电话,可以吊足对方的胃口。而且,她可以肯定,两位男女凶手之间是有盲点地带的,也就是说,他们都有一些事瞒着对方,这一点从现有的证据就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趁这个空,她的脑子里忽然又冒出了一个主意,既然她在外面,那么现在就让我来测测你们的不在场证明吧。她拿起家里的电话,开始陆续给方凯灵、景云、冷杉、杜慧、宋彩琳打电话。她觉得在真爱俱乐部和警察谋杀案中,很明显这个女搭档是跟真爱俱乐部有关的人,而且这个女人还必须很了解几名死者,所以女搭档的人选最有可能的就是她们中的一个。在她打电话的时候,她听到小灵通在旁边响了好几下,她故意不接。让你好好急一急吧,她心里道。
她打了一圈电话,果然不出所料,只有她不在,只有她不在,凌晨4点,跟我说你在外面的女人只有你。哈哈。莫兰心里一阵兴奋。
这下她更知道该跟这个女人说什么了。
果然过了两分钟,她的小灵通又响了。这次来电显示,是一个公用电话。
“喂。”对面那女人在叫她,“你为什么突然挂了电话?又不接电话?”
“因为我不想吵醒他,不是跟你说,他在我旁边睡着了吗?他睡着的样子真可爱,我可不忍心把他吵醒。”莫兰娇媚地说着,因为抓到了对方的狐狸尾巴,她现在心情很好,她决定好好逗逗这个自以为是的女人。
“你跟那臭男人之间的事我不想听!”女人很不耐烦,“我只想知道,高竞跟他以前究竟发生过什么!”
“噢,他没告诉你吗?”莫兰故作惊讶。
“他当然告诉我了。”
“那你还问什么?”莫兰反问道。
对方没有说话。
“好吧,说给你听也无妨。你那位爱上高竞了,你知道吗?”等了一会儿,莫兰才道。
“你说什么?!”对方似乎觉得难以置信。
“我说的事千真万确。你的星光之箭之所以会针对高竞,就是因为高竞不理他。为了见高竞一面,在7年前,他还曾经偷偷潜入高竞的住处,结果不巧,高竞不在,只有他妹妹在那里,他对那小姑娘说了一大堆仰慕高竞的话,还逼迫小姑娘说他哥哥小时候的故事,据说,他还一边听一边哭呢。你那位的感情可真丰富。”莫兰煞有介事地说道。
“既然如此,高竞怎么会不知道他是谁呢?他只要问问他妹妹不就行了?”对方突然问了一个很尖锐的问题,凶手的女搭档的确不笨。
“因为那时候,他把小姑娘的脸蒙起来了,所以小姑娘没看见他的长相。”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
“是7年前的事吗?”她问。
看来你是在判断7年前你在哪里。如果当时你自己也有恋人,如果当时你自己也有自己的生活,那么很自然你不会怪他。
果然,她听到对方若无其事地说:
“那事太久了,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我想他现在应该已经……”说着,说着,对方又犹豫起来,莫兰心里暗笑,就算是凶手,女人也终究还是女人,听到自己喜欢的人原来还想着别人,而且还这么变态,终归是不舒服的,更何况,没准她做这一切都是因为她以为他爱她呢,好吧,既然你还不确定,就给你加把力。
“当然那是7年前的事了,但既然他现在还在纠缠高竞,拼命要置他于死地,同时还老打电话给高竞,这就说明,他依然对我的高竞很在乎,也许……”莫兰停顿了一下。
“也许什么?”
“也许他留了那么多线索给高竞,就是想引起高竞的注意,所以我想,这份感情并没有因为时光流逝而改变。对了,他精神正常吗?”
“废话,他当然精神正常!他是最聪明的人。”女人粗暴地吼了一句。
“聪明的罪犯通常都懂得如何消灭证据,尽量不让警方把自己逮住,有的罪犯甚至可以几十年让警方束手无策,就好像美国的绿河杀人犯,我相信你的他其实也可以做到这一点,我完全相信,但是他却做了相反的事。他总是处处给警方留下线索,还老打电话给高竞,向他透露点自己的信息,你难道不觉得这很奇怪吗?难道这仅仅是凶犯和警察之间的游戏吗?坦白说,我认为不是。我认为他就是想引起高竞的注意,他对他的感情非同一般,绝对不止仇恨那么简单。”莫兰说着停顿了一下,“这些他没有跟你说过吧。”
对方没有说话。于是莫兰继续说道:
“有一次他偷袭高竞,在小巷子里朝高竞发冷枪,把他打伤了,你知道他接下来干了什么吗?”
“干了什么?”
“他一边用枪指着高竞,一边用另一只手盖在高竞的眼睛上,就这样在他身边躺了5分钟。”
莫兰感觉对方好像在话筒那边喘粗气。
“你知道,他完全可以在那时杀了高竞,如果他真的想杀他的话。”
对方没有回答,好像在思考她的话。
“你还可以回去看看他的衣柜,那里面应该有一件蓝色的旧男式衬衫,这是7年前他从高竞家拿走的,我想他一定会保存良好,还有,”莫兰决定冒险试她一下,“他应该有一张坐在井边的照片,高竞家有张小姑娘坐在井边的照片,那天他跟高竞的妹妹在一起时,看见那张照片,曾经说自己也有那么一张照片。”
“照片……”对方似乎很惊讶,“原来高竞的妹妹也有一张吗?”
果然如此。一个人之所以会对陌生的照片产生特别深刻的印象,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也在同一个地方拍过差不多的照片,莫兰之前就曾经这么想过。
“衣服的事我也没说错吧。”
“他常穿着那衣服睡觉。”对方沉闷地说,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用压抑的声音说,“你说得很对,那件衣服保存得非常好。”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
莫兰想,今天晚上女搭档一定无法入眠,一方面是因为她无意中得知她的情人原来对她隐瞒了那么多事,另一方面,她很可能会认为自己受骗上当了,也许她参与谋杀全是为了他,她可能会认为自己被利用了,因为这个她会不会跟星光之箭翻脸呢?
高竞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了。如果高竞今天逮到了星光之箭,这位女搭档下一步会怎么做呢?会不会向警方提供证据?还是立刻逃跑?或者是按兵不动?莫兰不安地琢磨着,不知道自己的这个离间计会造成什么结果。
不知道高竞知道她做的事会有什么反应?她想了想,决定不告诉他。
高竞再次低头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正好是4点,凶手还没有来。会不会是突然改变了计划?还是他发现了什么?高竞正不安地想着,一边紧张地在心里盘算如果凶手爽约,下一步该怎么办,这时候,他忽然看见一辆黑色桑塔纳从左边飞快地开来,猛然停在了他前面大约10米远的距离。
他的心咯噔一下,难道是星光之箭来了?
他看见车窗慢慢摇下,车内黑漆漆的一片,车内的人并没有下车,高竞想,这个人可能是在为射击做准备。他倒不担心自身的安全,因为他知道附近都是自己人,只要他一发枪,所有人都会包围过来,只要这个人一动手必然是插翅难飞。但是,如果这个人按兵不动的话,他们倒反而难办了,因为不能动手抓他,因为谁也不知道这辆车是否只是凶手的障眼法,真正的凶手是否躲在附近观察,如果警察轻举妄动的话,很容易因为暴露而影响整个计划。高竞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黑洞洞的车窗,四周鸦雀无声,现在是凌晨四点,在附近行驶的车辆很少,几乎没有行人,星光之箭选择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进行他的谋杀计划,的确是相当有头脑的。这就是为什么,警察谋杀案到目前为止都没有找到目击者的原因。
高竞现在唯一担心的是,星光之箭如果借着什么设备认出穿着警服的是他的话,会不会突然改变主意?他只听到自己的心脏在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他侧身盯着车窗,手握着枪,等待着对方先动手,忽然,他只听到嗖的一声,一支箭向他飞来,他来不及思考,立刻斜身扑倒在地,同时举枪向车内射击,当第二支箭向他射来时,他已经向车内连发了三枪,他只听到那里面传来一阵低低的惨叫,随后,一连串车轮摩擦地面的尖利声音在四周响起,无数车灯朝黑色桑塔纳射来,不一会儿,这辆凶手的车就被团团包围住了。几十名荷枪实弹的警察一时间出现在动物园门口,他们通通举枪对准黑色桑塔纳的车窗。
高竞只受了轻伤,他避开第一支箭的时候,箭头擦破了他的肩膀,而第二支箭根本没射中他,但这点小伤对他来说实在是算不了什么。他利索地从地上爬起来,跟两名警察一起慢慢靠近黑色桑塔纳,一名警察用手电筒往里面一照,漆黑的车内立刻被照亮了,他们发现一个满脸是血的人斜靠在驾驶座旁边的车窗上一动不动。
“头儿,他好像已经死了。”下属对高竞说。
看这人的情形,高竞也觉得这人很可能已经被他刚才的三枪打死了,但是他知道星光之箭非常狡猾,所以万事还得小心。
一名警察打开嫌疑犯靠着的右边车门,这个人立刻就倒了下来。由于死者的脸部中了一枪,所以暂时无法认出这是谁,但高竞注意到这人的耳朵有一个特别小,他的心头一震,难道是路辉?这么久以来怎么把他忘了?难道他才是星光之箭?
这可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车内并没有其他人,驾驶室座上有一个弓弩自动发射器和一个小型弓箭,另外,他的口袋里还有一张纸条,内容居然是邓丽君的歌词,“送你送到小村外,有句话,路边的野花不能采”。
高竞想起莫兰对这些歌词的判断,“歌词的意义只是幌子而已,关键是字数,它们可以代表英文字母表内的序号。”他数了数,一共是18个字,他决定把这事告诉莫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