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你的言谈,并不像普通的百姓。”罗睺开口问道。
“我姐姐读了很多的书,自然和别人不一样!”弟弟一脸骄傲地说道。
“哦?”罗睺呵呵笑了两声,“腹有锦绣,可惜大清气运已尽,不然倒可以找办法举你入仕。”
“恩公救我姊弟性命已是再造之恩,况且小女一介女流,怎敢再奢求入仕之事。”
说到这里,少女的眼眸中满是一片灰暗。
“可惜生不得男儿身...”
罗睺心底忽然涌起一个想法,“你觉得,大清现在如何?”
“大清,疾已入骨,但仍有药可医。”少女不知道为什么罗睺问她这些,但是她还是依言照答。
罗睺似是来了兴趣,追问道,“目前大清之疾是否在于官员的贪腐无度?”
少女没有犹豫,这个答案似乎在她心里已经藏了很久,“官具高位,贪民脂腐民膏,纵情享乐声色犬马。每个朝代都有贪腐之人,这并非是大清的病根。”
“那是?”罗睺继续追问。
“根在徭役与苛政。”
“徭役?苛政?”
“没错。”少女的眼里似乎是闪着光芒,“徭役征用大量青壮年劳动力,导致田无耕地无犁,而政法上的苛税又加剧了这一现象,百姓幼无所养,老无所依,这才是大清没落的真正原因。”
三两句话点明了大清如今没落的原因,罗睺也不禁为眼前少女的聪慧连连点头,赞叹了声。
“好!”
这声叫好将少女拉回现实。
“偏颇己见,恩人见笑了。”
旁边的弟弟则是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
“你说的很好。”罗睺呵呵笑道。
听到这话,少女的脸上流出一抹苦涩,似是自嘲一般苦笑道,“说的再好,又有什么用呢?最后还是委为人妻,一事无成。”
看着少女眼里黯淡的光,罗睺仔细考虑了一番慢慢开口。
“如果我能让你变成男儿身呢?”
此话一出,少女的眼睛猛地瞪大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恩人,你说什么?”
“如果说我能让你变成男儿身呢?”罗睺又重复了一遍。
“那是仙人的手段...”
少女嗫嚅道,但是眼里的渴望还是出卖了她,她从小便与别的女生不同,她不好女红,反而特别喜爱读书,从诗词歌赋读到了四书五经。
可是父母总是告诫她,女生读那么多书是没用的,女子无才便是德,不如好好学女红,到时候嫁个好人家。
为此她不知道哭了多少个日夜,多少个梦里她变成了男人,站在了朝堂直面圣上。
“我不一定比那些男人差!”
如今,证明自己的机会就在眼前。
罗睺将从王傀雷那里得来的转身丹赠与了少女。
“小女张招娣谢过恩人。”少女流着泪,颤抖着手,接过了罗睺手中的丹药。
罗睺摇了摇头,“招娣?真不好听,既然换了男身,也换个男名吧,我给你取个名字,叫张守正如何,守你正心,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要守住你的本心正心,都要记得为百姓说话。”
“守正谨遵。”少女点头,她没有犹豫,昂起头就把手中的丹药吞服下去。
而弟弟似乎还没明白过来,姐姐就把手中的丹药吞了下去。
张守正的面容逐渐变得刚毅,起伏的身体曲线也变得平坦。
见到这一幕,弟弟都傻眼了,“姐姐你!”
“现在该叫哥哥了。”张守正的声音像是孤仞上的青松,清脆温润。
“姐...哥...啊?”少年一脸别扭,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好了,我也该走了,有缘再见。”罗睺摆摆手,转身就要离开。
“恩人且慢!”张守正快步向前,他拔下头上的木簪,递给落后。
“恩人于守正,形同再造,守正无以为报,仅凭此簪,以作凭证,日后如有所需,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木簪是用普通的桃木枝雕刻的,手法很粗糙,没有瑰丽的花纹,但是仍旧被张守正保存的很好,粗糙的桃木如今竟有温润的玉石之感。
“虽然我的名字叫招娣,但是父母对我也很好,除了名字,在生活上对我姐弟并无偏颇,弟弟有的我也会有。”
看着这枝桃木簪,守正的目光似乎又被拉回了从前,一个算得上幸福美满的家,最后被苛政律法弄的支离破碎。
罗睺并没有拒绝,而是默不作声的将桃木簪收了起来。
张守正哪怕是变成一个男人,面容依旧清秀俏丽,如今眼含晶莹的模样依旧惹人怜爱。
罗睺伸手抹去他眼角的泪珠,“你以后就是个男子汉了,不能再哭了。”
感受到罗睺手上的温度,张守正回过神来,慌忙擦去了眼角的泪水。
“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张守正似乎是有些犹豫。
罗睺眉头微挑,但是弟弟好像是知道了张守正的意思,他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角,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惊慌。
“我希望恩人能收下弟弟,为恩人端茶倒水算报得微末。”张守正噗通跪在地上,抱拳行礼,“大厦将倾,我此行是坐危墙之下,我不希望弟弟与我一同受难,还请恩人能收下我弟弟。”
张守正将头磕在地上,裹着碎石的黄土印上淡淡的殷红血迹。
罗睺犹豫了一下,可还没等他开口,弟弟就连忙拽紧了张守正的衣角,“不行,姐姐!我不走!”
“乖,小弟,要听话。”张守正抬眼瞥了一眼罗睺,旋即对着弟弟轻声说道,“恩人是仙人,你跟恩人学会了仙法就能来保护姐姐了。”
“姐姐,我!”
少年的眼睛里满是纠结,他既想学仙法,又不想和姐姐分开。
“你不是要学仙法保护姐姐嘛?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错过了,你可能一辈子也没办法修仙了。等你学有所成,姐姐会来接你的,到时候就靠你来保护姐姐了。”张守正循循善诱,弟弟心也在不断动摇。
小小的拳头捏的很紧,虽然才十一二岁,但他已经知道了凭借自己现在的力量,是决计无法保护张守正的。
‘噗通’一声,少年跪在了地上,朝罗睺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少年磕得黄土飞扬,细碎的石砾卡进他的额头,可他似是没有痛感一般,紧紧贴伏在地上,恳求罗睺能够收下他。
见此,罗睺深深叹了口气,“我不能收下你。”
闻言,张守正的脸上露出一抹苦涩,他其实也明白,罗睺已经帮了他们很多了,再如此这般着实是不应该。
张守正叹了口气,“让恩人为难了。”
说罢,拉起弟弟就准备离去,弟弟的脸上也满是颓唐和失望之色。
“别着急走,因为我是凡剑门的弟子,碍于门规我并无收徒的权利。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接下来我要前往器郡参加铸器大会,会毕后我就该回凡剑门了,彼时正是招收弟子的机会,到时候成与不成,就只能看你自己了,我并不能给你丝毫的帮助。”
罗睺淡淡开口,听到这话,弟弟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希望之光。
“还不快谢谢恩人!”张守正赶忙提醒弟弟。
“谢谢恩人!谢谢恩人!”弟弟回过神来,紧忙答谢罗睺。
“这一阵子,你就先跟我走吧,顺便为你讲解一番修行的事宜。”罗睺摸了摸弟弟凌乱的头发开口道。
随后罗睺像是想起了什么,手中光芒一闪,一块红木令牌出现在掌心,其上是一片耀眼的红日。
“这个给你,或许对你进入仕途有所帮助。”
这是日月会副教头给他的令牌,从金梧当时的介绍来看,这日月会可能是隶属大清王朝某一军队的,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作用,也就做个顺水人情赠予张守正了。
接过令牌,感受着这温润如玉的触觉,他就知道这块令牌绝非凡品。
“如此恩情,守正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还清了。”
张守正眉目低垂,双手将令牌奉还。
“守住你的正心,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记住,一切为了百姓。”
罗睺轻轻将张守正的双手合拢,还是让他将这令牌收了回去。
“一切为了百姓...”
一颗种子在张守正的心底生根发芽,只需要一个时机,就能茁壮成长。
三人并未同行,张守正朝两人相反的方向离开了,乡试马上就要开始了,科举是最快进入仕途的捷径,他已经忍不住要大显身手了。
罗睺本来想赠予他一枚须弥芥子,可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珍宝反而会为其引来杀身之祸,最后罗睺只是赠予了他几块银钱,就带着弟弟离开了。
经过几天的同行,罗睺也知道了弟弟的名字叫做张志成,三年前父母双亡,姐弟俩相依为命,生活至今。
前些日子,姐姐去城里看书被官老爷看上,姐姐不从,官老爷就派遣手里的鹰犬装作马匪过来掳掠,直到遇见罗睺。
虽然罗睺并没有答应收张志成为徒,但是他仍旧是师傅师傅的叫着,反正也不会掉一块肉,罗睺也就随他去了。
一日为师名,一日行师事,罗睺在路上也少不了教导张志成,在这些天里罗睺也发现张志成似乎是天生慧根,许多修行之事基本是一点就通,有时候甚至可以举一反三。
十一二岁的年龄,无论是灵性还是慧根都是上佳,如果到最后能展旗,哪怕只是单旗,在好好教导下前途都不可限量。
罗睺隐隐觉得,自己好像是捡到宝了。
器郡与藏龙郡相距并不算远,罗睺带着张志成找了一个商队,走了约莫半个月的样子就来到了器郡的边境。
“我们在这里休整些时日,天气渐凉,给你些银钱买些新衣,余钱也不用给我了,自己买些喜欢的吃食,莫要乱跑就好。”
罗睺丢给张志成一块银宝,让他买些衣物,捯饬一下自己。
“谢谢师傅!”
拿着沉甸甸的银宝,张志成喜上眉梢。
“去吧去吧,早些回来,某要让我寻你。”罗睺笑着摆了摆手。
“是!”
罗睺也不担心张志成被人欺辱,器郡有器郡的规矩。在器郡一十八城都有一个探测阵法,可以探查城中是否有暴力冲突,且每一个法阵都有一名武英坐镇,不必担心漏判。
由于铸器大会的原因,只要在城中发生械斗,那么就会被武英城主逐出器郡,且十年内不得再踏入器郡一步,如被发现多次违反规矩者,所有武英城主均有先斩后奏之权。
“上好的却灵草!瞧一瞧看一看喽!”
有商贩席地而坐,招呼着来来往往的客人。
听见却灵草的名声,罗睺眼睛蓦然一亮,他来此地的目的之一,就是想看看有没有传说中的却灵草,用来治愈落凡尘的伤势,想不到得来全不费工夫。
未免被别人捷足先登,罗睺紧忙挤至那个摊位近前,仔细端详了一番那摊贩手中所谓的却灵草。
“怎么样,客人,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却灵草,可以作为祛除灵腐的主药,只需要一千灵石。”
“一千灵石。”罗睺摇摇头,呵呵冷笑一声,“这草你还是留着喂猪吧。”
这草应该叫除灵草,除却外貌和却灵草有些相像,药性和品阶完全没有可比性。
真正的却灵草就是拿十万灵石也买不得,有价无市。但这除灵草,一颗灵石能买一百株,这商贩居然敢卖一千灵石,所以罗睺嘴里的话也相当不客气。
“买不起就别看!穷鬼东西!”
那商贩听到这话,一把抢回罗睺手中的除灵草,害怕罗睺说些什么不好的话,眼中露出少许威胁之色。
罗睺也不想被这商贩纠缠上,摇摇头就准备离去。
可旋即,罗睺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身体里的万魂幡轻轻晃动,指引他前往隔壁的一个小摊。
小摊上都是锈蚀的金属制品,布满铜绿的小鼎,还有土黄色的锈刀,在罗睺的感知中,这些都是普通的凡器。
直到他看到一块锈迹斑斑的铁片,这枚铁片对于万魂幡的吸引力,无异于瘾君子遇见罂粟花。
可是罗睺并没有直接选择那枚铁片,毕竟这里的商贩最擅长的就是狮子大开口,不知道他会出个什么样的价格。
迂回了一阵子,罗睺敲敲这个看看那个,对于那枚铁片看也不看。
“不买别摸。”商贩没有想象中的热情,反而有些冷漠。
看着商贩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罗睺眉头微皱,不过为了那枚铁片自己还是忍了。
“这些怎么卖的?”罗睺指着一把锈迹满满的长剑问道。
“每个都是一百灵石,概不还价。”商贩抱着手里的长枪,冷冷地说道,他并不认为有人会花一百灵石购买这些垃圾。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罗睺一连指了五个破旧的武器,“这五个我要了。”
说罢,便甩出一枚须弥芥子,“里面儿是五百灵石,你清点一下。”
听到这话,那商贩抬起头,眼窝深陷满脸胡茬,眼中闪着惊疑不定的光,他看了看那几件合在一起也卖不出一灵石的垃圾,又在罗睺志在必得的铁片上看了看,抬起头紧紧盯着罗睺。
“你确定要这个吗?”他指着那个锈迹斑斑的铁片向罗睺问了一遍。
罗睺眉头皱了起来,他心中警惕大增,这东西是万魂幡需要的,他害怕会不会因此暴露了自己,但是又不能表现的太明显。
“你要是不想卖这个,那这四件也行。”罗睺神色不动,依旧是仿若混不在意地开口。
那商贩忽然笑了笑,“卖,怎么不卖,送上门的生意为什么不要?”
他拿走那枚粗糙的须弥芥子,将那五件东西扔给了罗睺。
罗睺面不改色地接过这五个锈蚀严重的商品,面不改色的离开了。
“头,有鱼儿上钩了。”
罗睺走后不久,那商贩就用黑色的火焰把所有东西付之一炬,拿出一张联络符发去了一条信息。
“别以身犯险,吴家的那个少公子不是到了?让他去做。”联络符上浮现出这么一句话,随后便破碎开来,留下一地灰黑的烬尘。
“驱虎吞狼,我喜欢。”
商贩压低帽檐,在罗睺身上留下一个小小的印记,再回头,商贩的身影已经消失无踪。
罗睺又四处搜寻了一阵子,并没有发现什么捡漏的商品。
说来也是,他的眼界在这里算不得毒辣,他能看出来的别人也可以,别人看不出来的,他也不容易发现端倪。
摇摇头,罗睺就不准备再看了,先找到张志成前往举行铸器大会的巨城了。
“师傅!”
还没等去找张志成,他就找了回来,不仅换了一身新衣服,手里也是大包小包的各种特产。
“师傅你尝尝!这个糯米丸子真的好好吃!”说着就把沾着黄豆粉的糯米球往罗睺嘴里塞。
“你吃吧你吃吧!”
罗睺看到张志成手里的口水,不由得连连摆手。
“收拾收拾,我们准备出发了。”
“师傅,这是什么?我感觉摸着好舒服!”
正说着,张志成又挤到人群里,拿出一块灰不溜秋的玉石,向罗睺问道。
罗睺眉头微皱,他接过这灰石细细感受了一番,发现这居然是一块罕有的红玉,可以安定心神协助修炼,对一些修炼躁郁的人来说是可遇不可求。
因为外表被隔灵铅阻挡,样貌又不惊人,所以很多人都把这东西给忽略了,没想到让张志成捡了个漏。
罗睺面不改色,“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罢了,如果你想要我就买给你。”
说罢朝张志成使了个眼色,不愧是天生慧根,一下就反应过来。
“师傅我想要!谢谢师傅!”
“这个多少灵石?”罗睺朝商贩挥手。
商贩见只是一块普通的隔灵铅石,张开手说了句,“五块灵石,概不还价。”
真是黑心,这么小一块隔灵铅最多值五枚金币,张口就要五块灵石。不过未免夜长梦多,罗睺也没有还价,甩出五块灵石,毕竟这么大一块红玉哪怕五千灵石都买不到。
“我们买了。”
商贩还以为罗睺要砍价,没想到遇见一个冤大头,顿时眉开眼笑,“谢谢老爷,老爷发财!”
忽然有人在空中抓住了那装有五块灵石的袋子,“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