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网瘾
我的职业是圆谎,拿人钱财,替人圆谎。
我的工作可不仅是帮助客户编写谎言,让别人信以为真那么简单,有时还要替他设计出最完美的解决方案,并且找最靠谱的演员陪他演戏。
我的宗旨是客户至上,就是严格按照客户的需求来办事,即使中间出现纰漏,也绝对负责圆谎到底。不同的案子有不同的收费,全看我的原则和心情。
我会把剧本先给客户看,征得同意之后再行动,但如果客户自己招了,损失就由他自己承担。很多任务都不是那么容易完成的,也肯定不会一帆风顺的,比如有一次,我的客户是一名高中生。
他叫刘也,家庭条件还可以,本来是个爱读书的孩子,但高三那年迷上了网络游戏,成天成宿地玩,把十几年攒下的压岁钱全花在了上面。现在快高考了,那钱本来是要上大学交学费的,他害怕挨揍,不敢跟家里说,但又怕纸包不住火,于是,找到了我。
计划:只需一面锦旗,和一个演技好的小孩。
刘也看了剧本后欣然接受。
这天,我管一个农民工借了件大衣,把头发弄得非常乱,带着一个事先找好的孩子,按下了他家门铃。刘也配合地把我和虎子请了进去。一进门,我就走到客厅,将那面写有“好人一生平安”的锦旗交到了刘也爸妈的手里。在两人错愕的表情中,我直接开门见山地说:“大哥大姐啊!感谢你们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儿子,两年前俺弟出了车祸,幸亏被小也及时送到医院,还给了手术费。俺常年在外地打工,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要不是小也出了不少医药费,俺弟早就没救了!小也快高考了,我听说这钱他是要交学费的,心里很过意不去。不过你们放心,这钱俺早晚一定会还的!这面锦旗俺先送来,祝小也考上最好的大学。”我举着锦旗深深鞠了一躬,朝虎子使了个眼色。
虎子“扑通”一声就跪下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叔叔阿姨、哥哥,谢谢你们救我一说完就“咣咣”地开始磕头,刘也急忙去把他拉了起来。
我一看那两个家长也惊呆了,达到了预期的效果,戏演完了,也该收场了。至于钱什么时候还,照我这角色的情况来说一时半会儿还不清,他家长也不好意思要。至于以后,就是刘也自己的事了,我拽着虎子准备离开。
“等会儿!你欠我家那么多钱,这就想走啊?刘父厉声说道。
我愣住,剧本不太对啊?我挤出个笑容,回头说:“你们放心,俺都找上门来了,就一定会还钱的!要不这样,俺每月只要发了工资就去还给小也……”
“他大学就要考到外地了,再说我们上哪找你去?你给我立个字据,会写字不?不会写我写,你按个手印!还有,你欠了两年,得连本带利还上!还有你这小子瘦瘦弱弱的,指不定哪天死在工地了,我这钱上哪儿要去?刘父看我的眼神,就跟看我的尸体似的。
刘母拉了刘父一下,眼神中却流露出一样的冷漠和贪婪。
我沉默,这不是欺负老实人么?周扒皮!
“不行?那我就通过法律途径解决,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哪个工地干活?你弟住哪个医院,有什么能抵押的没有?他父亲接着说。
我赶紧对虎子说:“你先回去。”这小孩一听头也不回地就跑了。
刘也过来打圆场,刘父狠狠地给了他几个耳光,边骂边说:“你个傻子,这钱要是回不来,老子扒了你的皮!”
几个亲戚不知道啥时候来的,把我围在了中间,大家吵成一团。
我还打算硬撑到底,宁死不招,我这么专业,决不能被这种小场面吓坏。我拿出一支劣质烟叼在嘴里,往门口一蹲,一言不发地看着众人对着我唾沫横飞。
刘也心理防线也太差了,率先投降了,一下子就跪下悲伤地说:“我知道错了,你们别为难他了,这是我找来的演员,根本没有什么小孩住院的事,那钱都让我打游戏了……接下来是一阵血雨腥风。
既然客户自己招了,就不关我的事了,我觉得他也很后悔,早知如此,直接挨顿揍多省事。我摇摇头,有这样的家长,也不知道儿子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呢!不过这些都不关我的事,我把烟揣到兜里,拍拍*站起来,留给他们家一个潇洒的背影。
一出门,虎子还在等我,看见我活着出来非常高兴,他是这世界上唯一一个盼我活着的人了。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早已准备好的任务报酬换成零钱,塞到他手里,这样给他减少了很多麻烦。
2、白衣女孩
职业生涯中最难忘的一次,莫过于白衣女孩那个案子了,那一天我出门打酱油,正好碰上一身白衣飘飘的姑娘要跳楼。后来,她就成了我的客户。
暂且叫她小贞吧穿着一件又长又难看的白裙子,头发在风中凌乱,跟鬼一样。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她自己做的婚纱。而且她没想死,就是想到当初男友求婚的屋顶吹吹风。她有个相恋多年的男友,都订婚了,结果对方一毕业找到工作,就火速找了个富二代,分手理由是她的品位不够好她品位好能看上你?总之,小贞一下子想到了好多个计划去报复他:
A,假扮她爸,去揍他一顿。B,假扮他现任女友的爸爸,去揍他一顿并告诉他别想追自己女儿。C,假扮抢劫的大叔,让这陈世美展示出他懦弱的一面从而吓跑现女友。
这三个都被我否决了,我想出了一个升级版的,不仅能拆散这对鸳鸯,还能让那陈世美重归小贞的怀抱。看着小贞崇拜的眼神,我都开始佩服我自己的智商了不过,这个计划会有人受伤。
计划:需要一把锋利的刀,一个拿着MP3的虎子和一个头套。
那天,小贞给陈世美发了条短信表示彻底死心了,希望和他见最后一面,但不要让小美知道,他犹豫再三还是答应了,我想方设法地让小美误会他俩见面的事情,并告诉她时间和地点以便她及时赶到“抓现行”,小美就偷偷跟踪他了。
当三个人都聚在一起吵成一团的时候,就该我出场了。
特意选了个偏僻的地方,是为了方便“抢劫”的,也就是我这个主角出场的时候了。
“抢劫,把值钱的都交出来!”
不出所料,在我带着头套举着刀窜出来的那一瞬间,小美“哇”的一声就吓哭了,然后火速跑了。
“别动,否则弄死你!”我一脚把陈世美踹倒在地,用刀威胁他,看他那表情,都快吓尿了。
“我都给你!别、别伤害我!”陈世美手忙脚乱地掏钱包和手机,我装模作样看了一眼,吼道:“这么少,你玩我?然后,我咳嗽一声,举着刀就朝陈世美扎去。千钧一发之际,小贞扑过去紧紧抱住了他。那把刀,就扎在了她的背上,雪白的连衣裙绽开了一朵红花。
没有碰到要害,但下手快、准、狠,爱情有甜蜜,也会有痛苦。
警车鸣笛声及时响起,我拔出刀子飞快逃跑,否则我这逼真的演技真的招来些见义勇为的人,挨顿揍或被抓进去就不好了。
我躲到转角处迅速换了一身衣服,把服装道具交给虎子,虎子正爱不释手地拿着我的MP3听歌。
该做的我都做了,不知为何,还想看小贞一眼。
陈世美并没有预期那样心疼愧疚地把小贞送到医院,而是一把把她推开,捡起地上值钱的东西,喊着小美的名字就跑了。小贞坐在地上一脸惊讶,惊讶得似乎都忘了疼。
他们不照写好的剧本来演,难道生活也总是不按照写好的剧本来演吗?
我把小贞送到医院,用任务报酬付了医药费,签字的时候我鼻子一酸,最近怎么这么倒霉,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
结果不好不坏,小贞彻底放弃了那个渣男,我趁机追求,小贞没干,理由是我长得像她爸。
唉!真没品位。
3、离婚大舅
一个人找到了我,让我替他作假证,证明他老婆有外遇,他好离婚。
我果断拒绝了,什么行业都有自己的底线,我不会做违法犯罪的事,更不会做这种愧对自己良心的事。
当天我收到了一个信封,里面装着一千元钱,和一个MP3。我只好和他见面。
森林公园在晚上没别的特点,就是冷,外加蚊子多。我披着棉大衣,把两只手插进袖筒里往地上一蹲,眼神忧郁地打量着零星的几个行人。
“又是这身儿?
我承认上次小贞的事让我有点自暴自弃,穿上这身毫无美感的衣服,好像连任务成功率都提高了不少呢。
我一抬头,这不是刘也案子里出现的某个亲戚吗,大舅还是大爷来着?
“这事风险太大,我不干,钱还给你。”我瞥了眼地上的信封。
“那个叫虎子的孩子缺个胳膊少条腿,甚至消失了都不会有人注意到,这次我只是抢走了他的玩具,下次你猜我会做出什么?”
“你老婆因为车祸失去了一条腿,你嫌她累赘也就算了,明明她没有外遇你还落井下石地给她泼脏水,这种缺德事我可干不出来。如果你真的敢动那个孩子,不如直接除掉你老婆多省事?所以我赌你什么都不敢做,你就是个胆小鬼!”
“你、你咋知道?他震惊。刚才我没有披着这件大衣,匆匆与他擦身而过的时候顺走了他的手机,我把老爷机扔到地上,说:“用这种没有QQ和微信的老爷机也就算了,连短信都不懂得删一下么?”
“你混蛋,欠揍!他挽起袖子做出一副要跟我拼命的样子。
我拔腿就跑,混迹街头这么多年飞毛腿可不是白练的。
跟我的飞毛腿齐名的,还有我的抗击打能力。此事后没后我出门打酱油,就被人打晕拖走了,当时我很识趣地没还手也没呼救,大不了死在这,也比跟白眼狼合伙欺负一个残疾女人要光荣点。不过那帮混混可能觉得没劲,下手也不肯太卖力,拍了段揍我的视频就交差去了,估计他的抠门样儿,也没给他们多少辛苦费。
我简单擦了把脸,去找虎子,结果听说虎子已经好几天没出现了,他消失的那天正是刘姓大舅离婚案开庭的那天。我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但我不知道到哪儿去找他。我只知道虎子就在这片儿和几个孩子一起玩,我没有能力改变他的处境,只能尽力让他过得好点。因为虎子很像小时候的我,那么悲催,又那么坚强。
那个案子延期了,刘姓大舅找到了一个和我差不多、却没有我这么矫情的人去做这件事。案子越拖,对他老婆名声越不利。至于我是怎么知道的,因为那个人主动找到了我。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给你打电话?”
“知道。”我记得他的声音,小贞那个前男友。这也太巧了吧?这个案子里我的替代者就是上个案子被我祸害的废男?
“那个虎子在我手里,不想让他出事你就照我说的做…喂,喂?”
我把手机关机扔到了垃圾桶里,这虎子跟我也不是太熟,本来就不关我的事。我的同情心有限,还没傻到会为了谁被人摆布。干我们这一行的,如果把主动权送给别人,那就离死不远了。现在,只能靠他自己了,而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离婚案第二次开庭之前,我把一个U盘寄了出去,那里面装着那天手机里弄到的证据,以及我和他见面时经过剪辑的录音。最后以刘姓大舅惨败告终,虽然他成功离了婚,但是房子存款全判给了他的残疾老婆,据说还会对他这种误导行为追究法律责任。玩火者必自*,说得多么有道理。
也许他们都没想到我会抢先一步留下证据。人啊,干坏事之前总是过于低估自己的对手,他们以为自己的对手都是有些弱智的人。
其实,我和他们是一样的人。
4、迷路小孩
虎子身上藏有一个定位器,我第一时间顺着定位器找到了他,在城郊一间废旧的仓库里。我承认,推开门那一刹那我犹豫了,也害怕了,焦虑和急切的心情告诉我,我是不希望他出任何意外的。
我需要这么一个卑微的人,用他的存在来证明我活的优越。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对他产生了这种感情,这是很可怕的。
最可笑的是,我大意了。
一推门我就发现,这跟剧本演的不太一样啊!
虎子被绑在柱子上,奄奄一息的样子,没看到什么外伤,好像就是没给饭吃。虎子抬眼看了看我,却没有多少光彩,似乎在埋怨我为什么来得这么晚。
渣男手里拿着定位器,得意地对我晃了晃,然后扔到地上狠狠地踩碎。我不敢轻易走过去给虎子松绑,又没经验不知道这种场合该说点什么,只好蹲在地上,拿出之前的那支道具烟叼在嘴里,一脸忧郁。
渣男掏出一把水果刀,一步步地朝我走来,我没有动,他一脚踹在我的胸口,我直接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俗称狗啃屎
“你这个混蛋敢威胁老子!你知不知道上个案子老子废了多大事才没进去?你不是挺聪明么,再跟老子玩啊！”
我躺在水泥地上赖着不起来,斜眼看着虎子,我这边因为他挨揍他居然没哭,我就说过这孩子坚强吧。你们怎么还不到啊?再不到我就挂了!
“警察!别动,放下武器!”一群警察破门而入,一排齐刷刷的武器对准渣男,渣男吓得手一抖刀就掉了,腿一抖直接跪了。
为首的帅哥队长是小贞新男友,小贞站在他旁边一脸娇羞的笑容,跟我现在的惨状形成了鲜明对比,不远处还站着一个姑娘,是小美。
“又是你干的,你又把她俩找来干啥?渣男泪流满面。
“经典永不过时,谁让你那么蠢!不叫帮手,不给自己找好后路,我一个人来找虐?如果上一个替人做假证的罪名还不足以让他跟小美分手的话,那这个绑架儿童罪,总能够了吧?自作孽啊!
我拍拍大衣上的灰,利落地爬起来,摆出个优雅的姿势跟帅哥队长握了下手:“你好,我是她爸。”
“去死!小贞瞪我一眼。
我把虎子解开,虎子瞪我一眼,狠狠咬了我一口,跑了。我追出去,已经不见人影了。天快黑了,这么偏僻的地方,山里不知道有没有野兽,这倒霉孩子能跑哪去?警察们一半去送渣男归案,另一半留下帮我找他,是时候发挥我飞毛腿的特长了,我一下子跑在最前面,我希望做那个第一个找到他的人。
我的计划天衣无缝,只是忽略了虎子的感受。我不敢去想,我当初谈判时强硬而冷漠的态度会给虎子造成什么样的伤害,为了保护我自己,我放弃了他。就算是这样的结局,也是建立在自私的基础上,顺带着去把他带回来。
他只是个可怜的小孩,从来没被人爱过,需要人疼,需要人保护,他把我当成了亲人,我却在关键时刻毫不犹豫地抛弃了他。
寒风凛冽,我紧了紧大衣,摸了摸兜里的MP3,朝山林深处跑去。无论走多远,我都要找到这个迷路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