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睛,面前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我尝试着动了动,狭窄的空间使得活动范围十分有限。不仅如此,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臭味,长年倒斗的我一闻就知道这是尸体腐烂的味道,可它的来源却偏偏是我身下。
背后不像是硬邦邦的地面,而是软绵绵的什么东西。我费力地伸手摸了摸,心里顿时“咯瞪”了一下——那是一具尸体。
我明明记得,我是跟着赵四他们来这座肖家祖墓倒斗的,因为中了机关跌下窖井后昏死过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传闻西周时期,鲁国重巫,打造异宝轮回盘,可篡改生死轮回。可惜后来轮回盘消失在了战乱中,遗恨千年。
走访三年的赵四告诉我们,轮回盘流落在九宫山的肖家手中,现在已经葬入祖墓。我们得到消息后立刻赶过来,却发现这是我接的最后悔的一单买卖。
我费力地在裤兜里摸出一个小型手电筒,微弱的光线让我看清,自己现在正在一口木棺里,还把棺中的死尸做了垫背。在倒斗这行里,“垫尸”乃是大忌,因为这种邪术会让尸体永不超生,也会让垫在上面的人阴魂缠身。
想到这里,我赶紧借着手电筒的光寻找着开棺的办法,因为空气逐渐稀薄,我必须尽快离开这该死的棺材。
我用力地把刀子插在棺盖上,顺势往下缓慢地拉动。没曾想我刚把棺盖推开一条缝隙,背后的那具尸体就有了异动。一双半腐烂的手像铁钳一样箍住了我的腰,勒得我差点儿喘不过气来。
诈尸了!我心头一震,赶紧把刀子拔出来,看也不看地往身后一捅,一股腥臭、黏稠的浆液溅在我的脸上。我艰难地扭过身子,双手握着刀狠狠地一划,从尸体的嘴角到脖颈划开了一条大口子。然而那双手的力气越来越大,我屏住呼吸把刀当锯子在它的脖子上来回切割,终于在窒息而死前割下了它的脑袋。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突然,头顶的缝隙拉大,一只苍白的手伸进来,直接按在了我的脑门儿上。
我感到头皮发麻,不敢动弹。
外面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东哥?”
是赵四,他在我之前掉进机关,没想到还活着。我立刻松了一口气,说道:“赵四,是我。”
一阵手忙脚乱声之后,我终于被赵四拖出了棺材,一时间竟有种死而复生的错觉。
除了赵四之外,老刘和强子一言不发地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赵四脸上还挂着彩,他情绪低落地说:“这趟买卖亏大发了,宝没捞到,还丢了好几个兄弟的命”
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这里是肖家的祖墓,肖家是百年大家,财产丰厚,于是我们才挑了这儿下手。没曾想这座墓里到处都是机关暗道,我们一行十几个人,到现在竟然只剩下了四个人。
“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我岔开话题问。
不料,赵四猛地抬起了头,惊恐地回望:“我们?我是一个人来的!”
我一怔,这才看到刚刚还站在那边的老刘和强子已经不见了。我赶紧问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赵四的表情变了变:“不久前我从棺材里醒来,然后就被一个东西引到了这里。”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才发现这间石室里并没有什么烛火,只有左上角漂浮着一盏惨白的灯笼。那是类似于古式的孔明灯,宽大、结实的灯座下悬挂着两颗死不瞑目的人头,正是老刘和强子。
一阵风席卷过去,灯笼内陡然火光大盛,大火很快把连同人头在内的整盏灯笼吞没殆尽。灰烬落在地上,却是暗红色,就像是凝固后的血迹。
我顿时感到浑身发寒。
人头天灯夜引路,生魂此去难安息。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这是一座连体墓。”把两个人的经历对照了一遍,我终于确定了这件事。
赵四赶紧凑了过来:“怎么说?”
“你仔细想想醒来之后所走过的路,有没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顿了顿,说,“比如这间石室,和我昏迷前所处的那一间几乎一样,只是这里少了那口窨井,也没有当时留下的痕迹。失去意识之前,我感觉到那口窖井不深,应该是有暗道相通。布局相似,一上一下,连环相应,这分明就是墓中墓。”
“你的意思是,我们掉下来的那口窨井其实就是盗洞,而先前我们闯的那座墓只是一个幌子?”赵四瞠目结舌,“拿一座墓当护阵,肖家这手笔也太大了吧?”
“不光是护阵,还有封印。”我说,“如果我没猜错,我们现在身处的才是真正的肖家祖墓,也就是之前那座墓的地下。以古墓压顶,内设重重机关,子母连环套的格局,分明是想让进到这里的人有进无出。我倒是很好奇,到底是谁把我们从暗道里搬运到这里的?而这肖家祖墓里,到底藏了什么东西?”
“我们这行的人,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就为了一个‘财’字。这次我们死了这么多人,要是得不到轮回盘,就太不值了。”赵四沉默了一会儿,说,“东哥,你说这里和咱们之前走过的墓室布局相似,那你有离开这里的线索吗?”
我环顾四周,说:“这里和之前那间石室一样都是四面封闭,唯一的不同就是用这口石棺代替了窨井,我想机关应该就在石棺里面。”
赵四赶紧扑过去,把石棺里面那具被我损毁的尸体扔出来,整个人跳进去摸索了起来。我不经意间的一眼,却看到那具被扔在地上的尸体有些异样。
尸体的背面有一些漆黑的发丝,上面还粘着一些黏糊糊的细小根须,像是人体的血管。我顿时感觉到自己的后背有些瘙痒,难受起来,赶紧对赵四说:“赵四,你先出来,这里头有古怪!”
然而,赵四并没有回答我。我心头一震,立刻冲了上去,只见一缕缕黑亮的长发从石棺底部的缝隙里伸出来,死死地缠住了赵四的四肢和口鼻。其中几根发丝缠住他的脖子,勒出了触目惊心的血痕。
赵四拼命地挣扎着,我赶紧割断了那些头发,把他从石棺里拽了出来。失去猎物的长发不甘地扭动着,就像嗜血的毒蛇。
沉吟片刻,我一把抓起那具残尸丢了进去。那些头发立刻缠绕上去,发出可怕的咀嚼声,让人浑身发冷。等到那声音消失,我看到棺材底部的石板竟然无声无息地移开,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洞。
那个洞里塞满了密密麻麻的头发,似乎是吃饱了,正无比安静地蛰伏在里面。乌黑的发丝上还残留着少许肉末和骨头渣子,散发出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赵四惊魂未定地问道:“那是什么鬼东西?”
“血怨发。”我的脸色白了起来,“头发是一个人的精、气、神所在,对于女人而言,更加凝聚着她们命格里的阴气。血怨发就是来自于那些未满四十岁便横死的女人,它们心怀不甘,怨气就残留在头发上,嗜血为生。这下面应该就是通向下一间耳室的墓门,我们要想到达那里,只能进入血怨发中。”
赵四腿一软,差点儿跌倒在地:“那岂不是找死?”
“不,血怨发怕火。”我拿出一个瓷瓶,说,“血怨发喜爱尸体和血肉,但天性怕火。等会儿我拿尸油把它们引出来,然后你点火,我们趁这个机会跑进去,要快!”
赵四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把瓷瓶摔碎在旁边的墙壁上,浊黄的尸油引得洞里的血怨发疯狂地汹涌而出,只留下根部还挂在洞里。
赵四眼疾手快地把打火机扔在尸油上,火势瞬间包裹住了那些可怕的头发。热浪几乎要把我们的衣服和皮肤烤焦,我一把拽住赵四,连滚带爬地跳进了洞里。
当我还是个小屁孩儿的时候,老爹就对我耳提面命:盗墓也要惜命,如果看到蛇骨棺,一定要绕道走。
蛇是冷血动物,本性阴寒,就算是一具普通的尸体喝了蛇血都会变成凶煞的僵尸。而在墓葬一道中,有一种十分毒辣的邪术,叫做蛇骨盘棺。蛇类于龙,古时候有权势的人死去,为免自己的棺椁被盗,也想求下辈子投个好胎,便拿十三条蛇扒皮剔肉,用处理好的完整蛇骨把自己的棺材缠绕住。吸阴纳阳,占尽气运,因此这方法又叫“活龙脉”。
现在,我们的面前就摆着一口蛇骨棺。
我和赵四从洞里滑下来,落脚处是一间低矮的石室。撑起石室的除了四角大柱,还有这口竖立着的蛇骨棺。
缠绕在石棺表面的蛇骨完整无缺,连一点儿腐烂的痕迹都没有。我定了定神,听到里面传来撞击的声音。
赵四壮着胆子伸出手,谁知刚摸到棺盖就惨叫了起来。明明没有火花,可他的手掌却被烧去了一大块皮。
我一脚把赵四踹开,小心地闻了闻,才知道这棺盖上涂着一层蜡皮和有机反酸。有机反酸堪比硫酸,要不是被蜡封着,恐怕连棺椁表面都得被腐蚀。但是我看到这棺盖衔接处颇为光滑,想来是被打开过好几次的,那又是怎么办到的?
这时,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没好气地说道:“别烦,我在想问题!”
“东、东哥……”赵四结结巴巴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我顿时一愣,看见肩膀上多出的是一只惨白的断手。
我下意识地抬起头,只见天花板上挂着许多齐腕而断的手,有的皮肉已经腐烂,像蜘蛛一样趴在上面。此刻,断手下雨般落了下来,把我们砸了个劈头盖脸,不少断手落地后开始往我们身上爬。
“手也能变粽子?”赵四骂骂咧咧地踢开一只断手。这些玩意儿似乎并没有攻击我们的意图,像蚂蚁似的爬来爬去。
我仔细地端详着,只见它们的食指和中指都很长,应该是来自发丘中郎将。除此之外,不少断手都没有皮,像是被烧伤的。
“我知道他们是怎么开棺的了。”我赶紧拉住赵四,把一只断手放在了蛇骨棺的棺盖边沿。尽管有机反酸腐蚀了它的皮肉,断手却仍死死地扒着棺盖,不一会儿竟然撬开了一丝缝隙。
我和赵四赶紧用随身携带的短刀撩开蛇骨,然后从侧面拼命地发力,配合着断手推开了棺盖。只听“轰隆”-声,厚重的石门倒了下来。然而,棺里的情形却让我瞪大了眼睛,差一点儿就挥出了刀。
里面躺着的竟然是老刘和强子,二人目光呆滞,胸口却还起伏着,双手机械地保持着击打棺盖的姿势。在棺盖被打开的刹那,他们猛地滚出来,死死地抱住了我的腿。他们张开嘴想要说什么,嘴里却是血糊糊的一片,根本说不清一句话——他们的*被割掉了。
电光石火间,我回身就是一刀,正好架开赵四的刀子。刀刃划过他的脖颈,却没有鲜血喷出。
赵四的脑袋往旁边耷拉了一下,从断口里爬出了好几只肥大的尸鳖。
“我明白了。”眯了眯眼睛,我护在失去行动力的老刘和强子的面前,说,“最开始提出来这里的人就是你,因为你是第一个踩中机关消失的人,所以我才没有怀疑你。现在想来,正因为你不在大家的视线内,所以你才能不断地触发机关来害我们吧?之前我看见的老刘和强子应该是你设下的幻觉,那个天灯上挂着的人头根本不是他们,而是你做好的假货,怕被我识破才以火焚毁。你这么做是为了让我和你绑定在一起,让我为你探这座墓,刚刚还想借我的手杀死他们。”
赵四把歪掉的头扶正,说:“有一点你说错了,我不是赵四。之前用机关暗算你们的人的确是他,可惜他已经被我夺了躯体。是他自己贪心想要独吞宝物,怪不得我心狠手辣。说起来,我还算是帮了你们。”
我一愣,这才注意到他的脚下没有影子。我心头顿时一寒,下意识地去摸黑驴蹄子。
“等一等。”他打断我。
“我不和背后捅刀子的东西谈话。”我抓出黑驴蹄子严阵以待。
他兀自说道:“我叫肖安,是肖家的现任家主。如果你想找到轮回盘,活着离开这里,最好还是听我说完。”接着,他开始了缓缓的讲述。
轮回盘是鲁国巫师耗费了极大人力和物力打造而成,但它不是什么宝物,而是邪物。
六道轮回皆有定数,要想以外力改变命格,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因此要想救一个人,就得用六条人命来换。而且为了保持轮回盘的力量,每年都需要人的血肉作为祭品。
正因如此,轮回盘被鲁国公下令销毁,但动手的巫师存了私心,将它偷偷藏下,后来流落民间。经过了上千年,这东西传到了肖家的手里。肖家老祖宗借助轮回盘为有钱人续命,虽然攒下殷实的家产,却也害死了太多无辜的人。到了这一代,原本人丁兴旺的肖家只剩下肖安一个人。因此在三年前,早就对肖家产业垂涎不已的远房亲戚们都赶了回来,合力毒害肖安,把濒死的他逼入祖墓,夺取了肖家财产。
我冷声说:“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你就没有好奇过,轮回盘在肖家祖墓这样隐秘的消息,究竟是怎么被赵四打听到的?”肖安冷笑一声,“是我在临死前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他的,然后我把尸鳖幼虫养在身体里,就是为了等你们前来。”
我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以肖家祖墓这样的连环局,哪怕他是家主恐怕也对此十分陌生,根本找不到主墓室和轮回盘。在没有助力的当下,深谙盗墓经验的土夫子反而是最好的帮手。
“现在反正你们也出不去,不如帮我达成目的。”肖安的眼睛里闪过阴鸷的光,“只要你们帮助我复活,不仅轮回盘归你们,我在夺回产业之后还送你们一半家财。”
肖安的提议让人心动,也十分贴合现在的情况,于是我很干脆地答应了他。
然而新的问题摆在了我们的面前:这间耳室没有别的机关了,就像一个封死的坟包,怎么也找不到前往主墓室的办法。
“他们的*不是我拔的。”肖安看着奄奄一息的老刘和强子,说,“你们一行人中真正能帮到我的只有你一个,所以在你掉下窨井后我就去找你了。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石棺里,他们又是被谁弄成这样的。”
我怔了怔,掰开老刘和强子的嘴。他们的舌根一片狼藉,看来*是被生生地扯下来的。
“鬼拔舌。”
撩开衣袖看了看,胳膊上果然有一个乌青的手印,很小,像是孩子的手。
“我明白为什么一直都找不到主墓室了。”我站起来,说,“因为,主墓室是鬼冢。”
所谓鬼冢,便是以阴人骨骸建成九宫阵法的墓室,再以秘法将那些人的魂灵拘在里面。整间墓室便犹如处在鬼打墙的领域里,兜兜转转,不得其门。这种方法在奇门遁甲术里叫作“鬼遮眼”,哪怕主墓室就在面前,你也看不到它。
沉吟片刻,我说:“如果我所料不差,把我们抬进石棺里面的应该就是主墓室里的小鬼。它们打算等我们死去之后,把我作为供养轮回盘的祭品。毕竟鬼魂与僵尸不同,它们要是还想投胎,必须依靠轮回盘,而且是不能直接杀人的。”
老刘和强子瞪大了眼睛,然而下一刻,我的刀轻轻地划过他们的喉咙,鲜血染红了我握刀的手。
“我们找不到进入主墓室的门,就只能让那些小鬼带我们进去,而你们就是最好的饵。”我合上他们死不瞑目的眼睛,“你们这个样子活着还不如死了痛快,我会带着你们的那份儿,好好地活着。”
冷眼看着我的肖安突然笑了起来:“当断则断,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我把老刘和强子的尸体搬进大石棺,再和肖安一起躺进去,上伤了棺盖。我把呼吸压低,很快,就感觉到石棺动了起来。
空间陡然一震,石棺像是打横过来,飞快地被人抬走。隔着厚重的石头,我隐约听见孩童的笑声和啜泣声,毛骨悚然。
过了不到十分钟,石棺陡然落地,棺盖外面传来指甲抓挠的刺耳声音。眼看缝隙扩大,我一把将黑驴蹄子扔了出去,嘈杂的声音顿时远去。
我和肖安立刻钻了出来,发现这里是一间十分宽敞的墓室,地上铺着密密麻麻的尸骨,有的已经朽烂,有的还粘着几块肉。而在正前方的六角石台上,摆放着一个直径一米的原型骨盘,材质也是蛇骨,纵横交错,形成了六个圆洞。其中三个圆洞里盛放着三颗人头,都是之前我们死在机关里的伙伴。
一阵骨骼摩擦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看见几个浑身惨白的小鬼正拿尖锐的指爪切割着老刘和强子的头,然后双手捧着放上骨盘。
这时,一只手勒住了我的喉咙,肖安的声音随即传进我的耳朵:“把六颗人头放上轮回盘,然后让剩下的那个人滴血在盘上,才能达到转生。现在还差一颗人头,你能帮我吗?”
利刃割开我颈部的皮肉,微微颤抖的手指顺着裂口伸进去,死死地抠住了皮下骨骼。
我的手脚都被肖安拧断了,现在就像虫子一样在地上蠕动,却逃不脱那只催命的手。
我实在是太蠢了,明知道这家伙有鬼,还妄图与他合作,果然是人为财死。
“轮回盘上转生劫,转生难求轮回道。”肖安慢慢地说道,“我以为你是聪明人,可惜你比我想象的要蠢。其实之前我已经提醒你了,是赵四触发了机关才让你们损失惨重,但你并没有明白我的意思:他怎么会对墓里的机关知之甚详?”
我瞪大了眼,只听他继续说道:“赵四也是用轮回盘借命转生的人。这座墓有进无出,只有转生者才能离开这里。三年前,我为了活下来,就找了包括赵四在内的六个祭品一起进入这里。赵四的确是个人物,竟然杀死了我们所有人,并且用轮回盘借命离开。所以到最后,他活了下来,而我则成了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顿了顿.肖安笑了起来,“但是人总是贪婪的,他想要更久的寿命,所以带着你们重新回到了这里。这一次,我没有再给他机会,可惜他临死前用方术改变了主墓室的阵法,让我难以找回,所以我才需要你的帮助。”
我心头一寒,只觉得冰冷的刀刃把我的脖子一点儿一点儿地切开。但是因为靠近轮回盘,我的意识反而越来越清晰。我看到轮回盘上的五颗人头都朝我转过来,脸上露出或悲戚或恶意的表情。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了,他们其实都是活着的,轮回盘的诡力让他们的灵魂禁锢在头颅中,意识清晰地面对着残酷的现实。
我即将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
终于,肖安割下了我的头。
我和那些人头一样,依然活着。
肖安兴奋地把我的人头放在了最后一个圆洞里,然后迫不及待地割开手腕,把残余的血滴在了轮回盘上。整间墓室都摇晃起来,那些逡巡的鬼魂都徘徊在这里,虎视眈眈地看着石台方向。
然而就在这时,肖安突然痛苦地弯下腰,疯狂地叫喊起来。我赫然看见他的后脑勺长出了一张脸,突然明白了过来——这个身体不是肖安自己的,所以那些血滴在轮回盘上,转生复活的只会是赵四。
“你、你明明已经死了。”肖安抓扯着后脑上的那张脸,皮肉都被他撕下了不少。
“我知道你会先下手为强,怎么可能没有防范?”赵四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深深的嘲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利用东子,我自然也可以利用你。上一次的教训,你居然还没有认识到。”
肖安的动作越发凶狠,几乎要把这个身体扒皮拆骨。但是轮回盘已经开始微微转动,等到六轮之后,赵四的目的就达到了。
我恨肖安,但更恨赵四。
在轮回盘即将转动最后一圈的时候,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我拼尽最后的力量,终于从圆洞里滚下,骨碌碌地滚到了鬼魂群中。这些家伙立刻伸出苍白、冰冷的手,撕扯着我头颅上仅剩的血肉。
失去了第六颗人头的轮回盘硬生生地停住了动作,赵四不甘的声音显得无比凄厉:“林东,你疯了吗?”
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反正我已经活不了了,为什么要让这个罪魁祸首踩着自己的尸体活下去?
左眼珠被一个鬼爪抠走,我仅剩的眼睛看见赵四作势要朝我扑过来,然而同在那个身体里的肖安却猛地抬起刀,狠狠地砍下了自己的头。长着两张人脸的头颅滚到了轮回盘上,而那上面还沾着我的血。
鬼影如同潮水般退去,我被挖去的左眼传来又疼又痒的感觉,像是血肉再生。而我倒在地上的无头尸体也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捧起我的头往断口上放。
我没想到自己还有活下来的机会,头颅接回之后,我看也不看轮回盘上正在嘶吼的人头,踉跄着转身朝石台下缓缓露出的甬道跑去,这是只留给转生之人的出路。
不管这一次能够活多久,我都不会再回到这个地方来。只有经历了生死,才知道还有很多事情比死亡更加可怕。